《化神》日落阳关

214、 信仰不朽

　　灵皇堪堪而笑，很是费力的样子，他道：“我是他们的皇，我理应保障我的子民生存环境。这是我的责任。”

　　石精摇头：“牺牲个体供养大众就如同在大荒日日上演的献祭一样，他们需要自我供养，就像人族耕种、狩猎自给自足。”石精说罢顿了顿，因灵皇碧波眸色所感知到的温柔化为悲伤，他问道：“你再这样为他们转化能量会死吗？”说这个死字的时候，石精感到自己唇抖得厉害，灵皇会死的想法让他陷入无边恐惧。

　　“死？”

　　灵皇探究的看着眼前的精怪，万灵族的特性之一就是外貌俊逸灵秀，他难得一见由石块堆积而出的生灵。滋味寡淡的萝卜吃多了难免对一撮鱼腥草产生了兴趣，石头堆砌而出的躯体在灵皇眼里也有种朴拙与力量之美。

　　灵皇依据陨石精怪的外相转变了自我的外形，他以眼神示意让陨石精怪将他抱起靠坐在灵树之下，却见汩汩灵脉从他躯体汇集在他与灵树相贴的肢体部位。灵树的灵力通过这些脉络从灵树进入狐皇的躯体，转瞬而已，奄奄一息的狐皇便已是神采奕奕。

　　恢复体力的灵皇对石精笑道：“我转化能量供养灵树也从灵树这里得到能量，这样的行为不算献祭。每种生灵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的族人也有生产活动，他们能够自给自足。而我要做的就是靠转化能量保障的他们生存环境。”

　　石精被这神奇的景象震撼，可心里还是担忧灵皇多一些，他再度开口道：“可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像快死了，你会死吗？”

　　灵皇说道：“我们万灵族没有所谓死亡。我们自我迭代、复制繁衍。当我们有了自我传承意愿，我们个体会孕育新生命体。当这个新生命体脱离本体之后，本体与新生体就会连同灵脉，首先是能量传承继而是记忆传承。也就是说我可以复制一个崭新的我。”

　　“记忆传承？”石精艰难而语。

　　灵皇并不隐瞒地解释道：“从万灵族自有意识以来每一代之内的所有遇见我们都记得，也都能传承。我们就是靠复制自己完成族群传承。”

　　石精惊愣，这样的方式对于大荒生灵来讲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冲击。

　　大荒生灵之中仅仅是人族创造了简单的文字，粗浅表达而已。这一刻的陨石精怪心想如果让这样的族群进入大荒，即便没有一代神也会是他们大多数生灵的噩梦。灵皇未察觉到这位无名上神徒儿的内心焦灼，这位万灵之皇从诞生之日起，不知自我传承了多少代，他始终都是皇。在没有竞争更没有内卷的生存状态里，这位万灵之皇纯良至极。

　　石精感慨道：“我一次记不下太多无名上神所教授的东西，我需要先学习蝌蚪文才能慢慢消化那些知识，并且需要不停地重复才能领悟。我甚至记不住多年前发生的事情，我真羡慕你们灵族。”

　　灵皇叹息道：“总是重复自己也是种局限，无法忘记更是种负担。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大脑空空新生一次，一无所知地面对这个世界或许能让我重拾好奇心，我也会活得更热情、更畅快。”

　　石精闻言再度难过：“你不热情、不畅快吗？”

　　灵皇：“就像你听故事，刚听完了开头就知道了结尾，你还能对中间过程感兴趣吗？了无生趣而已，任何事情我都知道完整的过程，就像一朵花开就知其会凋零，它的脉络以及色彩变化我都知道，这样的我又怎能对花产生兴趣？”

　　石精不知何来的勇气，坐在变成自己模样的灵皇身边，抬头凝望那对碧眼说道：“即便知道结尾也要全力以赴地走完整个过程。如果你已经通过灵脉感知到了所有族人不断重复的过去与未来，那么换个人试一试。比如我，我在你眼里不会是一眼看到结尾的故事，对于你来讲，我就是个未知变数。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用你的方式教我认识万灵世界，带我走入你的万灵世界，让我成为你的信徒。我愿意把信仰交付给你，灵皇，请允许我皈依在你的庇佑里得到超越永生的力量。”

　　“你…你们大荒生灵都是这么容易献出自己的信仰吗？”说实话，灵皇快要被这番话给臊飞了，不过他一点也不反感，反而对这个大胆的石精产生了好奇，他被这个不要脸的石精吸引住了。

　　“那也得看对象是谁。”石精傻笑之后还是傻笑。

　　那张由石块堆砌出的脸庞咧开嘴，弧度夸张到让人担心边角石块会扯落下来，颇有喜感，灵皇被他逗得发笑。旋即两人的笑声在灵树枝叶覆盖下荡漾，如繁花渐开，怦然生香。

　　这时的灵皇还不知道，这颗石头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大胆且炙热。这颗石头在求卿卿这件事上，永远都可以把脸揣进裤兜里或者说直接丢掉。

　　自观过去的林书翰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触及到温热柔软后方才松了口气。

　　他握紧了手中的玄铁剑，厌恶的睨了眼朱雀，曾经用火焰焚烬大荒南域生灵的所谓神明居然还没死绝。朱雀警惕地察觉出林书翰的异样，周围燃烧的火焰之烈不及他双目中的怒火。她想变身逃跑已然来不及了，林书翰不惧烈焰般的跳上朱雀脖颈，右手持剑刃口裹住割落一片羽毛。在露出的脖颈肉上林书翰摸到了块硬物，这是接受孢子改造之后留下的封印骨。封印的原始能量，一剑刺进封印骨，手印再起时朱雀的神力被化散得干净。

　　炙焰掀开了英灵殿之中的结界，又被林书翰重起的结界压制下来。高温之下，朱雀的体量缩小至火鸟凡身，失去神力的她甚至无法在高温中自保。她哆嗦在林书翰身下，开口乞求道：“少尊，我对你并无恶意。求你恩赐个结界给我，看在我给仙尊做过订婚服的份上，不要杀我。”

　　订婚服？！那套被无涯亲手改良的绛红色喜服将泽浣的美凸显到了极致，卿卿的美，无涯最是清楚。

　　林书翰双眸收缩了下，捏紧的拳头颓然松开。一百年前，身为神域少尊的他将泽浣领入了神域视野。曾经的泽仙尊低调至极，可为了满足无涯在九天玄阶上依托神域庆典的盛况下亲口说出求婚誓言的心愿，泽浣与之走上九天玄阶。无涯在诸神列仙注视下的惊天一跪感动得泽浣不再隐藏真身亮出自己万灵之皇的本相，身体处于本能的转化九天神光为灵气惠及那些低阶修为的神人仙者。林书翰长叹口气，他的卿卿永远都是纯良到傻，他不知道万灵之皇现世能让诸神同仇敌忾吗？！有多少老神等着和他做了断？！

　　脚下火鸟还在哀求，烈火已经燎伤了她的四肢面容：“少尊，看在主神司的面子上也请饶我一命吧，我一直在为他做事！”

　　一句话叫林书翰停止回忆，他低头说道：“主神司现在何在？”

　　火鸟摇头表示不知。林书翰自语：“除了奉莲殿，他还能在哪儿？”抬手撤销结界，对火鸟低喝句：“滚！不要再让我在九州看见你！”

　　趁着火光掩护，火鸟逃出皇宫，但很快就被泥人盯上。

　　已观前世的林书翰忽而怯懦不敢去往奉莲殿，他该如何面对泽浣？

　　万灵族生活的地方在大荒以西的灵界，灵皇带着石精进入到由灵脉孕育出的世界，由南向北一路到了北冥渊。北冥渊是万灵族守护的禁区，也是灵界极美之境。极光与星海交相辉映之下的平静海面斑驳绚烂，石精从未见识过如此丰富的色彩出现在一个画框里，惊叹的同时也沦陷在灵皇双眸中的碧波万顷。

　　两人漂浮在海面，感受一望无际的沧渊。石精问灵皇的名字，灵皇表示自己没有名字。万灵族只有一个皇，他不需要用名字来区分与其他皇。

　　石精像是找到了两人的共同点，笑道：“我也没有名字，我是被母星孢子唤出灵性生出魂魄的陨石。在大荒他们都叫我石头。”

　　灵皇笑道：“为什么没有名字呢？连带这片极北之渊也是有名字的。”

　　“叫什么？”

　　灵皇：“无涯。这片海是地星的本源所在，海水渗入地底从内到外环绕整颗地星。这是一片没有边界的沧渊，所以叫无涯。”

　　石精：“没有边界的意思就是万物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敌我之别。我可以叫无涯这个名字吗？”

　　灵皇点点头。

　　这一刻，石精的冥识覆盖了灵皇灵脉，灵皇感知到了这颗陨石的曾经，石精无涯的过往就是漂浮在虚无之外，无限拉伸时空的孤独。

　　灵皇伤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握住石精无涯的手道：“无涯，愿你以后不再孤独。”

　　回忆此林书翰两颊满泪，要他不再孤独得有他相伴，但他们始终都在分离。

　　无名上神到访万灵界，进入北冥渊，让万灵族中的保守派比如雪灵族之流坐立难安，也让大荒一代神察觉到危机。雪灵族要保持万灵本相，一代神要巩固自己的神位，两方因母星人这个共同敌人走到了一起。

　　他们在大荒及万灵两界散布母星人侵略论，除了人族以外的族群对巨舰的敌意更甚。

　　巫族对于一代神躯的研究到了新阶段，他们调整了一代神躯中的孢子占比，他们改造了部分一代神躯，而这些改造的一代神分化成了人族与妖族。一代神的体量缩小，神力渐稀，报复随之而来，针对巫族的杀戮越演越烈。

　　两界局势变得不可控，也就在母星巨舰与灵皇同时监控到地星地核失衡，失衡参数推演结果会导致地星磁性颠倒的情况。磁极倒置的过程中，地星外围保护层消失，届时将抵挡不住高能太阳粒子侵袭。

　　释放地压重置平衡迫在眉睫，然而就释放地压的地点，大荒与万灵两界却发生了冲突。大荒魔气能量源就在不周山下，若是释放这里的魔气能量将直接冲毁巨舰。然而万灵界的魔气能量在深渊之底，如果释放渊底能量会魔化生活在沧渊中的所有生灵。

　　最终无名决定驾离巨舰让出空域，他们打算释放不周山下的魔气能量。当灵皇按照约定时间到达不周山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一团乱象，人族、妖族、巫族对战一代神。

　　石精无涯与灵皇登上不周山，找到无名上神，可此时的无名已经失去对巨舰的操控力。他失去了冥识，同是母星人的波波与无邪首先想到了巫祖于是走下巨舰寻找无名冥识。

　　然而，地底能量异常涌动加剧，释放魔气缓解地压刻不容缓。难题摆在他们面前，巨舰不走就会被魔气冲毁。无名带着无涯与其他母星人开始手动驾驭巨舰，还在重置系统的时候，巫族与一代神就冲上了巨舰。无涯保护灵皇退至逃生舱，他们看见巫族拔下了母星人的能量输送线，母星人为保护巨舰投鼠忌器只做防御，钢铁躯体徒耗能量直至瘫痪。

　　大荒生灵的共同敌人是母星人，人族裹挟在这次战争中看见大荒生灵冲上不周山，看见被下界供奉的天界-也就是母星巨舰轰然倒塌。他们见识到了天阶会崩塌，天界会分解，天神会覆灭。信仰应该永恒不朽，信仰不该在供养人面前分崩离析。从天界崩塌的那一刻开始，人族开始将信仰交付给自己，供奉之力应该献给生养自己的祖先，族群的延续根本在族人自己。当然，他们还是在延续血亲献祭，只是对象换了，但好在这也是个全新的开端。

　　不用灵皇释放魔气，倒塌的不周山与陷落的巨舰已然撞裂第一地壳。魔气能量如柱如虹冲击云霄，没有灵皇控制能量输出，大荒地底地质骤变，山海位移，火山喷发，地质灾害连锁发生。

　　灵皇与石精无涯走出逃生舱，却见火山岩浆肆虐大荒，生灵仓皇奔逃，唯有人族还聚于高固守家园不肯离开。

　　灵皇显出真身净化这股破坏力超强的魔气，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感知到了自己这幅朽滞躯体有了自我传承的愿望。跟随他而来的雪灵族长和羽灵族族长看到了他的灵脉变化，拦下他说道：“你的灵脉已经退化，肌体已完成了孕育准备。你没有多余的能量去净化魔气，现在必须回灵界。”

　　灵皇犹疑，若是他现在离开，整个大荒将会沦为废土。

　　“可我答应过无名上神。”灵皇为了那句承诺净化了魔气，转化出的汩汩灵力抚慰了惊恐的大荒生灵也控制了地质灾害，倒塌的巨舰中无数双眼睛记录下了这场净化，记录的同时也在同步剖析这场净化企图破解灵皇净化魔气的秘密。

　　各方未曾料想到的是在巨舰冲击之下，地核失衡加剧导致磁极提前消失，地星失去屏蔽盾保护立刻遭遇了来自虚无的天火打击。这一下除了大荒就连灵界也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天火打击之下，灵族撤离，为了封印魔气源需要降魔杵，然而巨舰残损遗落了很多神器，降魔杵失踪。无名只能将自己的躯体改造成降魔杵封印大荒能量，至此无名被困在不周山下万万年。人族无邪死亡，母星人波波失踪。石精无涯看见从残损的巨舰中走下了新生的二代神，那些二代神都是脱离不朽躯体的母星魂魄。是的，神明不过是母星人以下界生灵认可的形态现世。毁掉了不朽躯体，这些母星魂魄也依托地星开始自我演化。

　　在这场大荒乱战中，地星生灵们都以为是二代神赶走了母星人，殊不知他们从没有离开过。石精无涯也不过是附着在一颗陨石上的低等母星魂魄，跟着灵皇进入灵界之后他便是母星人观察灵界的耳目。

　　母星人的目的就是洗牌地星物种，传承孢子基因。不过目的一致，方式却不统一，不愿动用武力强制改造万灵族的无名与波波被其他母星人视为异类，两人也是母星人的清除对象。只不过，波波逃入幽冥躲过了二代神的黑手，二代神拘禁了无邪的魂魄，人族先知计划废除，这个无名的复制魂魄将不需要再从人族的躯体中苏醒。

　　魔气能量封印，地核恢复平衡，磁极倒置完成，磁场交替再度生成地星保护盾。

　　石精修复巨舰之后重回空域成为地星的暂时保护盾，磁极倒置之后改变了整个地星地貌环境。北冥渊被冰雪覆盖，在自我孕育中的灵皇没有能力转化灵力恢复灵界生态，不少灵族依据当初与无名达成的协议完成孢子改造成为神族进入巨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