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02、贡品

　　波波也在反思为何阿炳和微涵两人历劫失控如此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是在替人历劫。司命无法安排对应的命符灵虫，幽冥也不能擅自干预剧情走向，诸神列仙最忌讳担因果，谓道之无为。
　　凤阙在哪儿啊，波波抬头观察风向，心想春风温柔能量值低真要御风去九重天外的凤阙不知要耗损她多少灵力。思忖着只能用她母亲留给她的遗产了！她从腰间工具包里拿出个铜制口哨。
　　正要吹响口哨，却见疾风裹卷白云降至奉莲池。
　　池水波澜，落叶飞卷间久孤出现，落地便晦气地自拍衣袖道：“我发过誓再也不踏入奉莲殿！”环顾四下，他冲着众人说道：“你们在聚会吗？”
　　坐在围栏上的萧皇朝他挥手打招呼：“久孤先生！”
　　久孤对他这段时间的安分守己表示肯定：“乖！”
　　林书翰：“所以你是丢下纪无碍提前回来了？”
　　久孤道：“他们已经在昆都了。”
　　林书翰哦了声，心想预计三个月的路途，你半个月就把人送过去了？当人好还是当神好，这还真不是个选择题。
　　萧彦北内心在滴血，那都是孤的私产啊！
　　久孤余光瞟到泽浣的肚子，只觉林二公子的催瓜技术简直一流才半月不见，泽浣的肚子真大了不少。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降魔杵上，走去一看输出值不满地对波波道：“你把数值调得这样低，得等猴年马月才能把魔气送过去！”
　　波波：“你怎么就回来了？”
　　久孤怒瞪她一眼道：“你和你相公在搞什么？他说要去北冥渊，他一介凡人去送死吗？我真想送他一卷裹尸布！”
　　“我大哥要去哪里？”林书翰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
　　一旁萧彦北补充道：“他是要去北冥渊？！三年前，林家小娘从北冥渊邮寄了件宝物给我。就是那床你也躺过的玉席，你说你躺上去看见只通体雪亮的老狐狸！你大哥是去北冥渊寻母了吧！原来你们要昆都是为了找林家小娘？你们要明说，我直接给他送路费啊！”
　　波波头顶黑线团团，没觉得阿炳是这样会联想的小可爱啊！
　　泽浣睨着林书翰冷声道：“你说是只老狐狸？”
　　林书翰这才反应过来，当初在冰魄席上感知的幻象是泽浣啊，一时失语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初的口误。
　　“哈哈哈！”萧皇终于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久孤这下是看清了床上的躯体和波波腰间的魂魄，长叹一声道：“终于送走一位了！把奉莲殿这个麻烦解决了我带你们去昆都！”说罢走到降魔杵直接动手将输出值调至最高级。
　　波波急道：“你别调！会坏掉的！”
　　“怎么会？一根仿制品都能用几千年，更何况这还是根正品！”久孤一手伸出拦着波波，一手飞快拨弄棍身。
　　“可这个正品已经被人分成了三截！”
　　波波着急想要阻止他，却无奈这世凡躯太过娇小，被久孤手臂一揽长袖裹卷住身姿将人拦了下来。“分成三截还能自动重组的神器你怕什么？你不担心他吗，昆都离北冥渊还隔着万里雪域冰原，你不带他，他怎么去？”说到此，久孤想到如今无邪的神躯也玩儿没了，遂侧头盯着波波说道：“他现在跟个废物一样，去趟北冥渊还得走陆路渡冰原。要不，你还是考虑考虑我吧！”
　　未等波波说话，林二便上前隔开两人，冷道：“你敢说我哥是废物？”
　　久孤回头向他投来一个扫视，再配合唇角上扬开的讽意。一旁萧彦北补刀道：“他的意思是不但你大哥是废物，还包括你！”久孤余光再扫向帝国太子，意思不言而喻，萧彦北冷道：“你口中的废物也包括我？！”
　　“对，三个废物！”久孤剑眉微扬，一记神之蔑视后便是颔首肯定。
　　萧彦北与林书翰眼神交流确定久孤不是他们能弄的级别。萧彦北遂后退一步对波波说道：“大嫂，劈他！”
　　“我劈谁啊，我现在只想把自己劈了！麻烦你们有点谱好吧！”波波拍拍工具包对久孤示意：“我还得先把他送回家。”

　　久孤听罢眸色暗沉，虽不知无邪此时去北冥渊的目的，但从云岭仙观之后他便知道主神司不会善罢甘休，他道：“凤阙离神域不远，我陪你走一趟！”说罢久孤手指速度加快，数据调试完毕。一百年前，降魔杵内的灵识莲花洞悉到九州十一处魔气源能量异动，料定有人又想私放魔气故而将九州十一处魔气源分而聚之，归拢在奉莲山由自己统一镇压。
　　而这次，波波避开莲花灵识，机械操作降魔杵释放魔气能量也是因无涯还未觉醒。随着降魔杵运转功率提升，通体铭文炫亮，几人只觉脚下大地阵阵微颤，魔气徐徐进入北域地脉。波波见木已成舟，遂对久孤道：“他既然离开昆都，就只能麻烦你去守北海净化阵了。”
　　久孤蹙眉：“不是还有鼹鼠吗？”
　　波波拉拉他的衣袖，柔声说道：“既要守昆都又要守净化阵，鼹鼠也会分身乏术！净化咒之后还有能量转化咒，要把净化魔气带出的热能转化到地底才不会破坏北域环境。你独创的能量转化阵，放眼三界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转化魔气。久孤，继续一百年前我们没完成的事情吧，转化了魔气就没有能威胁地星生灵的能量了。”

　　久孤只觉这对神域储君夫妇都是画饼高手，可波波的饼他爱吃。他看了波波一眼，道：“我若成功净化魔气，在你看来该如何评价？”

　　听他的意思像是打算去北海，无法掩饰的激动让波波双眼放光，她朗声道：“你若真把魔气净化干净，让这股能量能为下界所用的话，那么你的功劳于亘古以来将无神能及，也无神可以与你相提并论！所有的天战皆因魔气而起，久孤，曾经数万年解决魔气的唯一办法只有让它魔化生灵再屠灭它侵入的生灵躯体。三界独你创造了能量转化阵，你无愧于天地造化，生而为神的价值在你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与你相比，三界众生的光芒都要暗淡几分。”

　　连泽浣听了都觉得波波太会做员工激励了，林书翰啧了声不知道他大嫂如何把这种场面话讲得既真诚又激昂，萧彦北心里嘀咕了句捧得多高摔得多痛。

　　波波的饼越画越大，久孤也越吃越香，吃到最后几乎忘了他开创能量转化阵的初衷不过是为了给躲在神域的巫祖转化人间念力以补充其能量。他建立奉莲殿也是为了掩盖地底的能量输送管道以及盘踞在旧皇城之下的能量转化阵，他以国师身份为掩护呆在奉莲殿筛选历任萧皇控制帝国，培养黑袍修士铲除妨碍他的正道修门，更是在萧朔寒在任之时以林氏家主的身份为萧皇的新政改革提供资金以及人力支持，取得时任萧皇萧朔寒的信任独霸江南。

　　波波曾经对他这只狼崽子说过万物有灵，他就为她准备了一座万灵之城。为了将从不下界的神族太子诱下界，他利用龙女霁凝在云梦泽冶炼钨矿、在无妄仙境搭建地下通天塔向母星人发射联络信号。最终导致无妄仙境被神域铲平，风氏灭族。

　　今天听到波波对他的肯定，他只觉得自己终于洗白了！

　　见久孤屁颠屁颠地去往北海，波波长舒了口气，对泽浣说道：“我走了，这里交给你守，有事再找我！”
　　“我守？！”泽浣愣怔中，波波已经吹响口哨，曾经属于她母亲九玄上神的坐骑海天马破云而出飞到她面前。通体深海蓝色的神兽形如马比马更为高大，还生有一对巨翼。嘶鸣一声，波波踏着它的前腿骨跨在马背。一落一飞之间，一旁几人只觉气浪翻涌，灵力充盈。
　　“神兽？！”林书翰和萧彦北如见神迹，惊骇不已，更加觉得久孤说的没错，他们就是废物。

　　随着波波离开她的结界消失。几人才看到奉莲池边已经围满了大臣和太医以及宫人，原来他们到底放心不下，萧彦北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追来了。
　　萧皇还坐在围栏上看戏，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成被围观的对象。身体状态因精神紧张陷入僵硬，他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倒地装晕。
　　奉莲池外围的人同样懵怔，萧皇沉睡几乎是约定俗成的帝国纲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萧皇现在做在根木栏杆上，一副看戏看得高兴的模样。瞧那张脸笑歪了的样子和两颊因血氧饱和度高而带出的红晕，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久卧床榻之人该有的样子。

　　萧彦北与林书翰目光交错，心有灵犀般地来了场危机公关。萧彦北几步上前来到萧皇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着萧皇双腿不让他起身。一面嚎道：“父皇，儿臣终于把您老盼回来了。太后老祖宗云游四海遇见仙人指点迷津才知道若要父皇仙途归返，需要儿臣在戌年戌月戌时跑完皇宫宫道。才能将儿臣的思父之情传达天听，才能让父皇知道，儿臣是多么想念您啊！”
　　林书翰跟着跪下三拜九叩，张口呼道：“恭喜陛下、殿下，殿下孝感动天，父子团聚实乃帝国之福！”
　　泽浣的脑速显然没有跟上林二的速度，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先进内殿避一避，就看见池水对岸的大臣和宫人们齐齐下跪，山呼万岁之后皆表储君孝感动天，原来储君没发疯，围着宫道奔跑无非是为了唤醒萧皇。
　　萧皇低头瞪着储君低声道：“你疯了吗？瞎跟他们乱嚷嚷什么，老子还要回去躺着了！”
　　“你都醒了，就为这个帝国做点什么吧！跟我回皇宫，接受太医治疗和专业康复！”
　　萧皇双手紧扣围栏，想要挣脱萧彦北却被他双手箍腿箍得动弹不得，萧皇急骂道：“你把我带进宫，你想干什么？”
　　萧彦北昂头直视他惊惶的眼神道：“我想当孝子！所以你得跟我回宫，不然就着实我发疯的谣言了！”说罢对着池子对岸的太医嚷道：“父皇初醒，尔等速速过来把脉请平安！”

　　逆子！萧皇内心呐喊，谁稀罕当你的倒霉爹！

　　大臣太医不敢怠慢，绕着池子翻过围栏将萧皇请上回宫的马车。
　　见众人离开，萧彦北这才有工夫跑回内殿，恢复行动的杜皖站在台阶上呆望着那具尸体。他的娘是萧彦北的乳娘，他自幼陪伴萧彦北长大，在阿炳出现之前他是萧彦北眼里的全部，阿炳出现之后他只能是旁观者。
　　见萧彦北走来，杜皖一把抱住他不让他靠近，杜皖道：“殿下别靠近，他正在消失。”
　　“消失？！”萧彦北抱着杜皖的手臂，眼睁睁看着阿炳的身体从模糊到透明继而消失，留在床榻上的只余他的一身穿戴。
　　林书翰见罢也啧啧惊骇，泽浣想到了一百年前，无邪为了逗波波开心手塑泥人给她在山河社稷图里虚置人物，重现东海小镇。三界本无凡人阿炳，阿炳也没有对应的命格，他这个躯体也只是幽冥神君的信手拈来。他在凡间撑到现在，不知耗损了多少魂魄能量。

　　杜皖：“殿下，只能给他留个衣冠冢。”
　　“衣冠冢？”
　　萧彦北怅然痴语，再开口似询问，似自语：“现在想来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其实我并肯定。少时，最爱听他抚琴，可他说他抚琴只是因为我爱听，而非他真好音律。听说他在海外时，宝船上总会养鹤。我以为他爱鹤便送了套蜀绣鹤袍给他。可他从未穿过，问他原因，他说喜欢鹤只是因为看着鹤目就会想到我。我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跑海运是因为我缺钱，他回东京城是因为我无人可用。他还真像是因我才来着人世间走一遭，给他修衣冠冢，我连贡品都不知该怎么选，不然把我自己祭给他好了。”
　　杜皖手下意识收紧，怕他也像阿炳消失似的。“殿下，节哀！珍重！”
　　萧彦北侧头望向泽浣道：“国师大人，你告诉我，阿炳的家在哪里？”
　　泽浣知道不能干预这些历劫者的命数，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人死魂归，如星辰诞生，他的家不是凡人能够去的地方。”
　　萧彦北闻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的阿炳并非凡人。我的阿炳来自星辰。星辰不属于大地，阿炳也不属于人间。”萧彦北哽咽难耐，大脑混沌双腿无力，他拍拍杜皖的手说道：“扶我回马车，先回宫安顿父皇再说其他！”
　　“是！”杜皖搂着他两人离开内殿。
　　林书翰叹了口气，看向泽浣，后者道：“奉莲殿不能没有人。”
　　“我陪着你！”
　　“好！”
　　奉莲殿因为萧皇回宫而安静下来，整个殿阁只剩下林书翰和泽浣两人。

　　从那日开始，萧彦北总爱夜登金陵台观星，如果他的家在一颗星星上，那么应该是最绚烂的那颗。杜皖则真怕萧彦北会如他所说把自己当成贡品祭给阿炳，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
　　杜皖担心他的身体，劝道：“殿下，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萧彦北道：“他没有死，他只是太累暂时回家休息而已。星河郡主说的对，林家大哥十几年在外奔波辛苦，而我却在东京城坐享其成。他的一生也并未为自己活过。或许这个帝国有没有我，甚至有没有萧皇都无所谓。”
　　杜皖急道：“这些都是他们的大逆之言，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满朝大臣谁不比他们忠君爱国，他们所做的不过是作为臣子的本分。”
　　萧彦北笑了笑亦不置可否，再度抬头昂望苍穹。“你让我不要忘记我的名字，可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是要让我自己想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