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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若有地狱 ...

  •   皇宫

      一百年前,风歇雨督建新皇宫完全是按照旧皇宫图纸原样复制。以太极殿、金陵台为中心点将七十二公顷的皇宫化为内外朝兼东西南北四个有单独城墙宫门的棋盘阵。
      最外层宫道就是最外层宫墙之内的通道,在四宫外围全程四十里路仅供宫人出行。尤其是西宫门是用于牲口等物资和垃圾的专用运送通道。
      比人还高的垃圾桶一个板车能拉三桶,厚实的桶身及桶盖都是香樟木所制,自带香味能有效抑制异味。七八个板车衔头接尾,堵住了外围宫道,没有给萧彦北留出可以穿过的空隙。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片刻,萧彦北已经跑了半个时辰。那身中衣裤已经被薄汗湿透,熨帖身体,雪色的中衣襟随着他喘气起伏。可他是越跑越精神。几乎是从寝宫开始就甩了杜皖等侍卫小一里路程的距离。
      阿炳在湖州的时候曾带着他去林氏商贸,湖州林氏之所以保留下来是因为林墨谦想要知道南召动向,更因为林氏商贸还负责南域名贵木料、香料矿产等的采集和运输。香樟木因为自带香味且带防腐功能,是高档家具的主要原材料。在樟木家具中存放衣物和字画,物品不仅不生虫子不发霉,而且气味芳香。从砍伐地经过商船运送到刺桐港木材交易中心价格得翻十倍,在通过木材商到家具商的多轮倒手后做成的家具,也只能是伐冰之家才能用得起的高档品。
      然而现在从萧彦北面前缓缓而过的垃圾桶居然也是这种木材所制,储君内心万马奔腾,他想的是赚钱不是败家!开埠南域本想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却没料到成了自产自销,中间商的差价都赚到他头上了!

      萧彦北朗声叫停队伍找管事太监近前说话。

      其实皇宫蛮大,杂役太监基本上没有机会见天颜。好在入职培训时都见过太后、储君他们的日常穿戴图,原本这些穿戴图也有人物面容描绘,但难免失真。加上现在的萧彦北一身棉质中衣半湿不湿,原本金龙衔珠冠在还没跑出寝宫范围就被他嫌跑动时隔头而被他取了下来,全身都笼在激烈运动过后散开的热气中。这样的尊容加上他独自一人,就算打死当差太监也想不到他就是储君殿下啊。当差太监跑过来一看,摄于他的气势以为他是哪宫的管事太监,也不敢怠慢地上前行礼。
      萧彦北一问才知道,非但这些装秽物的垃圾桶是香樟木,就连御厨用的菜板墩子都是楠木疙瘩。储君心在滴血。
      储君正琢磨要查内务司的账,顺带肃清太后时代的宫人。侍卫队伍追了上来,萧彦北的内侍官被一侍卫背着,抬眼一瞧,西宫门太监们都在忙差事,储君驾到非但没有跪地回避甚至连最起码的问安礼都不曾有!内侍官撑在侍卫后背对整个西宫门的太监嚷嚷着储君驾到,尔等还不行礼之类云云。
      些许混乱之后,这些终日干粗活的太监们在堵满了垃圾车的宫道两端寻找回避之地准备伏地行礼。萧彦北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垃圾车队,道:“都别找地儿跪了,专心差事,赶紧腾条道让孤跑过去。”

      垃圾车队终于走了,门外等待运送蔬菜肉食的车队还在等候,萧彦北再度开启跑步模式。内侍官伏在侍卫后背对一帮看呆眼的太监嚷道:“都把嘴巴给我闭紧了,不许议论此事!”
      西宫门大敞,宫外还有帮忙送货的摊贩,也都跪伏在地。帝国百姓如果是从农从工的话,全天体力工作之后哪里还有精力跑步。大多数人都是以静养生,最多打个太极练个八段锦之类的。加上帝国的制鞋工匠还做不出跑步鞋,就算东京城内类似于草上飞之流的脚夫在没事的时候也不会跑步,怕伤膝盖!
      储君位重关乎国本,养生以静为主。即便要锻炼,也断不可选择这种强度大,易自伤的急速长跑。所以,自从离开西宫门之后,当值太医跪地劝阻萧彦北停止跑步。储君不听,当值阁内大臣跪地劝阻,储君不听。最后跑到连头发都湿透,浑身冒着热气的地步,萧彦北也没停下风一般的脚步。
      自古以来不听朝臣话的君王都是昏聩之君,都会被当世或后世文人口诛笔伐!更何况今日储君用这种自杀式方式折磨自己除了昏聩还能归在疯癫之列。跪地大臣见状相互拥抱哭得凄惶,萧皇困于病榻,储君又有癔症先兆之状。一帮重臣内心呐喊:帝国啊!我们该如何匡扶我们的帝国啊!
      终于,储君囫囵完一圈,累得就差趴在地上,把舌头伸出来了。其余侍卫都被跑趴下了,跟在身后的只有杜皖一人。两人扶着宫墙一前一后的喘气,萧彦北回头看着杜皖问道:“阿炳醒了吗?”
      杜皖抬头望了眼宫墙上待命的侍卫,因为怕再有人以劝阻的名义围观储君,整条外围宫道都被杜皖下令清场。护卫只能沿着各宫宫墙向他们汇报情况。在听到波波带着阿炳去了奉莲殿之后,萧彦北靠着宫墙全身力气只够伸出根手指指向宫门方向。
      杜皖旋即会意,对那位侍卫吩咐道:“快叫太医院过来给殿下按摩,让宫人给殿下沐浴更衣,准备马车去奉莲殿。”
      萧彦北急摇头,伸出三根手指不停晃动。
      宫墙上的侍卫见罢说道:“殿下的意思是第三条指令,直接去奉莲殿吗?”
      累成傻狗的萧彦北,急忙点头。
      杜皖:“可你这样出宫,怕会生病!”
      萧彦北:“无妨!路上更衣就好!”
      储君腿似灌铅般肿胀难受,被人抬上马车后跟随的一太医院判赶紧为他按摩放松肌肉,另一院判把脉,根据储君目前身体情况调配养元汤药。
      萧彦北一心牵挂阿炳,见他们只顾摆弄自己身体就是不让马车离开,遂起身怒道:“让内侍端盆热水,擦汗更衣。孤的身体状况,孤自己清楚!都给孤滚下马车!”
      见他如此不爱惜身体,等候在一旁以托孤大臣自居的重臣把太后抬出来压制储君不让他胡闹。萧彦北浑身酸痛听到几个大臣轮番陈词更加心烦意乱,遂一口气喝光太医递来的养元汤后将碗从马车窗丢了出去,碎裂的瓷片飞溅打在了正在窗外规劝储君的老臣身上。
      在来自暴君的冷睨中开药太医立马滚下车。从马车内传来暴君怒吼:“谁再说一句,一律以挡驾治罪!统统砍头!”
      几个大臣闻言面面相觑,在近卫开道之下只能任由储君马车离开皇宫。
      萧彦北独留下按摩太医继续给他舒缓紧绷的身体。马车在前后护卫队伍的簇拥下直接走西宫门去往西郊奉莲山。几个大臣看着远行队伍唯剩叹息,帝国呼啦一下结束了近八十年的太后时代,大臣们直接面对疯太子是很不适应啊。

      奉莲殿

      泽浣一走进门槛就发现曾经被天雷劈裂的宫墙已被修补,各殿重新装潢,烧毁的厨房也扩修了。
      “怎会成这样?”泽浣左右环顾,奉莲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焕然一新。琉璃瓦、青纱窗、汉白玉地砖还雕上了精美花纹。
      林书翰对他低语道:“现在的奉莲殿叫西苑别宫,是太后预备的养老之地。太上皇也住在这里!”
      泽浣听罢不由得嘟嘟嘴,想他在奉莲殿呆了一百年,风歇雨也没派个人来替他刷刷墙。被雷劈了之后他让她派工部的人来补补,风歇雨非但没同意还让他卷铺盖走人。呜呜呜,风歇雨比萧朔寒还会卸磨杀驴,这两人真好登对!
      进入主殿之后,泽浣就发现所有家具都被换了,曾经放床的墙角摆了一排衣柜,而作为冥想之地的露台改成了高阶床榻。莫名地失落,让他再一次地叹了声。波波让人把阿炳放到萧皇床上,直接打开了露台门窗,准备放点魔气来净化。
      泽浣嘀咕了句:“西克给我画的画又被他们丢到哪里了?”
      林书翰颔首目光瞟了眼殿阁后的浴池,泽浣走去一看,变成沙海星空风景画的空间通道被人挂在了更衣室。泽浣看到不是自己的肖像画才松了口气转身走了,林书翰昨天就确认过不是肖像画才任由他们挂着。两人不知道的是,泽浣那幅肖像画已经成为西弗利斯庄园书房内唯一的装饰画。

      泽浣见波波在奉莲池边升起结界,直接走了过去。跟在后面的林书翰只觉泽浣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只能无奈地坐在床榻下的石阶上。与萧皇一起望着奉莲池,萧皇见罢问道:“你在看什么?”
      林书翰:“看莲花啊!”
      萧皇闻言嗤笑了声便不再说话。他的目光穿过结界,看到波波在调试降魔杵数据,如果他能得到一万KG的灵力,他能做的可不止拔凤翎骨针这一件事。
      结界内,泽浣看到降魔杵的中段投影出了个屏幕,不间断地更新魔气数据。他道:“原来降魔杵是这样用的啊!”
      波波点点头,从她手中升起个能量净化咒,手印起净化咒飘至降魔杵顶部,继而将溢出的魔气净化成能量收入缚灵袋中。

      林书翰感到萧皇的气息越发急促,余光一瞟放在萧皇膝上的手打开又合拢,再是无意识地将手掌摊开蹭了下衣袍。他道:“你热吗?”
      萧皇被他打断,回神,找了个借口掩饰自己道:“我还是第一次替人拔针,有些…忐忑!”
      林书翰:“没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勉强。”
      萧皇摇头,向他缓缓说道:“不是没把握,只是没想到我有一天会用巫族秘法救人而已。教官很怕我会那些巫术,而阿姆在这方面却要宽容得多。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孪生妹妹和十一个同族妹妹。我的孪生妹妹死了,替我死的。我的姐姐没有勇气面对我们这帮遗孤所以把我们丢给阿姆和教官抚养。”
      林书翰也想了解泽浣这个学生,遂问道:“你姐姐为何不敢面对你们?”
      萧皇:“你知道我姐姐是谁吗?”
      林书翰点头道:“是风太后。”
      萧皇点点头:“是,她曾经是帝国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也是帝国最美的风皇后,更是给帝国续命的风太后。不单单是这些,她还是风氏飞升最早的族人,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干成很多事。可唯独在抚养我们这个问题上面,她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避!”
      林书翰不解的望着他,等待他下面的话。
      萧皇顿了顿,又道:“她飞升成仙进入神域就是入了仙籍,神域要诛杀风氏全族包括飞升成仙的风氏仙君。她原本也是要灰飞烟灭的,是我阿姆救了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神域非但将她驱逐出界,还让她看管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遗孤。十二个娃娃,我最大,当时十岁,最小只有六个月大。我们被神域的行刑官们丢在一个荒野平谷,与野兽为伍。我找不到食物,只能胡乱地挖些植物根茎捣烂煮成糊糊喂养她们。就这样过了大半年,我姐姐和阿姆才找到我们。我姐姐看着一群衣不蔽体的野孩子当即就崩溃了,神域的意思是把我们困在平谷自生自灭。让我姐姐来看守我们太残忍了,真太残忍了。”
      林书翰冷哼一声,道:“神域留下一帮孩子是在屠族之后表示仁慈?将你们丢进平谷自生自灭,让你姐姐看着偷生的族人在自己眼前一个个死去,是在煎熬她也是在瓦解她更是在毁灭她。”
      萧皇听他这样讲哼笑一下,赞同地点点头。又继续自己的故事:“紧接着教官也来到平谷,他和阿姆决定让我们像人间百姓一样长大。长大后离开平谷融入九州人间,把我们风氏的血脉稀释在人族之中。”
      林书翰点头:“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这样一来,神域就无法灭尽风氏。”
      萧皇:“是啊,这是最好的办法。后来为支持我姐夫平息内乱,平谷成了湖镇又扩充成了湖州。湖州与蜀州让帝国撑过了将分未分的六年内战时期。在我十六岁的时候跟着我姐夫走出了湖州。他让我在胜算初定的时候抓紧时间搞点军功,让我有资格成为我姐姐的后盾。最后一站在江南,在惠山!在签订惠山协议之后,江南驻军性情大变。他们变成了不死不伤的怪物。”
      林书翰听到这,已经感到九州所有的乱局以及战争的背后都是神域神明们的派系之争。
      “我姐夫当时只带了一千精锐进入惠山,我们为了阻止那群妖兵上山,几乎砍完了惠山顶上的所有树木。但是拦不住他们,他们是一群没有痛觉的杀戮机器。”
      林书翰听到此莫名紧张,问道:“那后来了?”
      萧皇越讲越起劲:“后来我带着个敢死队,绑了一腰袋的火油,顺着巨木俯冲下山。我们十个人,都是山民出身,爬树比跑步还快。我们在巨木冲击妖兵队伍的同时跳上高树,点燃火油烧向那帮怪物。当我阿姆带着神人来解决妖兵的时候,那群妖怪已经被我们烧得没有战斗力了。哈哈!为此,我有了个绰号,叫疯少尉,疯子的疯,他们说我打起仗来就像个疯子!”
      林书翰听罢之后陷入沉思,北疆之战柔然启用人兽傀儡兵,南召转化精魄让士兵成为不死不伤的怪物。双方对峙十年都未能破开僵局。直到解决了兽人兵甲,他才在神域战衣的帮助下奇袭冰封中的昆都。
      帝国为了掩盖诅咒,对六年内战的记录知之甚少。亲历者的讲述让林书翰大为震惊,好半晌林书翰才平复过来说道:“你当真是以凡人之力解决了…多少妖兵?”
      “妖兵有四万多人,我只解决了前锋五千人。其余的人是被我阿姆领的人解除了缚在他们身上的妖术。”萧皇回忆过往很是感慨,在江南惠山的时候他的姐夫是他的偶像,可为什么就走到后来白刃不相饶的局面了?!萧皇撑着微痛的额头,只道世事无常。
      林书翰再度感叹,他仿佛已经看见那十个敢死之人站在冲击妖兵先锋的巨木之上从山间俯冲下去。重力不断加重,他们像猿猴一样在滚木上稳住身形,在巨木打乱妖兵队伍的同时,他们跳上高树投掷火油,瞬间燃起了冲天火光。妖兵的嗷嚎,树木在烈火中相继倾倒,十人在浓烟滚滚中飞逃,在即将倾倒的树木间攀爬。身下是火,他们是驭火屠魔的勇士。
      "以人族之力,火屠妖兵先锋。你们给了还未入战的将士们以信心。你们是英雄。“
      萧皇嗤笑一声,用一种及其平淡的语气说道:“以人族之力驱退妖兵,我们真了不起!哈哈,当时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很快,一场魔祸从新刷新了我的认知。帝国内乱祸起江南,惠山议和之后,关中驻军留守江南,江南驻兵派入湖州驻防。他们都死了,五万关中军在结束六年内乱的时候都死了!你看过五万同袍相互厮杀直至全部死亡的场面吗?刀砍断了就嚼肉饮血,牙嗑断了就掰下自己的桡骨当作刀继续砍杀。五万人在六个时辰内消耗干净,放出魔气的幕后之黑手甚至连脸都没露。若有地狱,大概就是那样的场面吧。”萧皇的语调极其平静,顿了片刻,又说了句:“把我们打得从此不敢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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