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90、帝王之气

　　自从风太后离开千秋殿云游四方之后，萧彦北听从她的安排将“瘫痪”在床的萧皇送到装潢一新的奉莲殿。萧彦北也从太子府搬进了萧皇寝宫，东京城都在为三个月之后的登基大典作准备。

　　至此，萧帝国终于结束了千秋鼎盛的太后时代。

　　北疆战事平息，南召佣兵归入帝国驻军。【凤非凤，凰非凰。天子昏昏不在堂。乾归乾，坤归坤。南风北渡国之殇。】曾经流传在东京城坊间的乱诗，也终于被百姓遗忘。

　　这一切仿佛都预示着一个盛世即将来临。

　　风太后离宫后的一个晚上，萧彦北就寝前拿过太后给他的锦盒。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母亲，在他满一周岁之后父亲也陷入昏睡。父母之爱于他而言遥远得如天上星，水中月。从他拿到这个锦盒开始，他才知道父亲在知道即将陷入昏睡之前剪下了一缕头发和他的胎毛一起供奉到他成年。他的父亲是在以这样的方式陪伴他长大。

　　这一刻，萧彦北相信他父亲是爱他的，他父亲应该也知道那个诅咒，可他宁愿自己昏睡也要生下自己这个孩子。跟萧彦北不敢碰风氏储妃不同，他的父亲在面对诅咒这方面比他勇敢。

　　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一缕漆黑泛光的长发环绕着一撮柔软的偏棕色胎毛。仿佛看到他的父亲抱起婴孩时的自己。这一刻，始终感怀身世的他也终于释怀解脱。昏黄的光影间，从发丝之下飘荡出了金色颗粒。这些颗粒顺着他的气息灌入口鼻，溶进了他的躯体。

　　倦累感如潮水侵袭，他关上盒子第一次在等来阿炳之前上床睡觉。

　　翌日，萧彦北照旧在阿炳怀中醒来，然而这一次看似与平常一样的清晨在储君殿下眼里是打哪儿都不顺眼。

　　这里是萧皇寝宫，未得他的宣召，阿炳怎能出现在自己床榻上。即便昨夜他宣召宠幸了阿炳，他也不能留宿皇宫啊！

　　萧彦北正想一巴掌呼醒阿炳就被他一个翻身，抱在怀里。储君殿下正要拿出自己的帝王威仪杖毙这个大胆狂徒，下一刻就被阿炳吻得凌乱不已。

　　啊~萧彦北惊讶于自己体内翻涌而出的层层激荡的涟漪也享受这种反应，反手搂过阿炳，主动加深这个吻。嗯~这个狂徒还是有些作用，且留着让本殿下恩宠吧。

　　“醒了？”阿炳见自己缩在萧彦北怀里，有些不适应。他手脚并用再度把萧彦北抱在怀里才很是舒爽地呼了口气。

　　萧彦北怔愣于他的蛮力与强势，脱口而出：“你大胆！”

　　“什么？”半梦半醒间的阿炳没听清，以为是萧彦北被自己抱得不舒服，遂调整了下姿势将他的脖颈枕在自己臂弯里。低头埋在他耳畔轻语：“这样舒服了吗？”

　　“嗯，舒服！”

　　热风灌入耳道软化了萧彦北的心，脖颈下的手臂枕头高度软硬正对胃口，真是妥妥的温柔乡啊。萧彦北只觉下腹一紧，瞬间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狂徒胆敢以美色惑人，让他沉溺这些低级趣味以至于亏空身体、荒废政事，达到企图颠覆国祚的险恶目的！真是胆大包天，死罪难逃…呃，且留条命，等着自己兴致到了，再恩赐宠幸！

　　就在萧彦北脑补了一场肃清宫闱，惩戒恶徒的戏码之后。阿炳抽出手臂，萧彦北还沉溺在温柔乡中不想自拔，他拉着阿炳，颇为留念地道：“你干嘛去？”

　　阿炳宠溺地拍拍他微红的脸颊，说道：“我起床了呀，等我跑完步再叫宫人进来伺候你穿衣。你再睡会儿，乖！”

　　“我要你再亲亲！”

　　储君殿下对自己脱口而出的撒娇吓至懵怔，还没来得及改口，嘴巴就又被堵了。啊，这个吻的感觉真好！不对，这狂徒胆敢夜宿本殿下还说频繁肢体接触！简直就是在蔑视皇威！

　　萧彦北摸着自己湿漉漉的唇，滋味真棒啊！储君殿下一面回味一面震怒，一面震怒一面回味。再抬眼时，阿炳已经穿好衣服走出了宫殿。

　　阿炳的背影伟岸挺拔，步履间尽显气宇轩昂让萧彦北吞了吞口水。

　　储君殿下痴望呢喃：“孤的眼光不错，这个男宠还真有惑乱君王的资本。”在听清自己的诳语后，他慌乱地拍拍脸颊说道：“不行，不行。不能被他的色相所惑不能当昏君。王本无情！孤要捍卫帝祚，远离狂徒！”

　　又眯了小会儿之后，宫人进殿给储君更衣。

　　晨练结束的阿炳回到萧彦北寝宫，端着杯牛乳一边喝一边很自然地从内侍太监手中接下朝会简报看了起来。

　　萧彦北本来透过琉璃镜在肆意窥视自己男宠，沉溺男色的储君当即惊悚于阿炳的举动。这个男宠，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查看朝堂机密。

　　“你居然看简报？”萧彦北不由得颤抖嗓音，阿炳是在逼他动刀啊！一想到自己即将血刃男宠，储君心就开始痛！阿炳，你本本分分地当以色伺君的男宠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往刀口上跳？

　　在萧彦北内心挣扎的电光石火之间，阿炳已经翻了好几页的简报，他答道：“这每日简报是没什么值得看的，朝臣们的奏报我大概都知道了。我帮你检查下内务有无遗落或是记错的。对了，殷世昌来报说南召人陆续回了新魏城。之前湖州趁乱占领了旧魏城，南召风氏正和他闹，想要回旧魏城。殷世昌的意思是燕北还指望风厉威了，就卖个人情给南召。而且殷茫野也还带着湖州精锐在江南盯着清缴士族，委实不该让殷世昌分身南顾。帝国可以归还旧魏城，但条件有二，第一，旧魏城作为两国共有通关之地，湖州派人进驻防务，林氏进入负责报关商检。第二，兰长江水源共享，之前因地震毁掉的水渠重建。南域乃妖灵之地，我们不能不有备手，解决水源问题就不怕再遇妖灾。”

　　萧彦北气得快喷火了，这个男宠当真没点自觉性，仗着自己宠爱胆敢插言朝政，可他觉得自己好喜欢他，舍不得杖毙啊！

　　“这些等朝臣商议之后再做定夺！”萧彦北心语：男宠，感谢孤饶你性命！下一刻储君殿下被妥妥打脸。阿炳悠悠然地喝着牛乳，还在翻看手里简报道：“跟他们商量什么？一来二去，菜都凉了。南召之事得快刀斩乱麻。我已经让人通知殷世昌了！”

　　男宠，你在挑战孤的底线！萧彦北强忍怒意：“你让谁通知殷世昌？”

　　阿炳这才反应过来，萧彦北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奇怪，他将简报丢给内侍太监道：“让谁通知的你不知道？”他对内侍太监说道：“传早膳吧！”

　　“是，林大人！”太监相当恭敬地退了出去。

　　宫人恰好伺候好了穿戴，阿炳颔首配以眼神示意几人退下。

　　走到石化了的储君身边，躬身低头与萧彦北脸贴脸。他望着琉璃镜中两人影像说道：“阿北，你今天怎么了，还是不放心这些宫人吗？不行就先搬回太子府，等大典之后再入宫居住吧！想要试探那帮宫人，还需用林氏打幌子吗？林氏商贸，这个独属于你的通信网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出来吃饭了。”

　　萧彦北被他搂着带出内殿，吃完饭之后，便是朝会。宕机又重启的储君通过各大臣在朝会上的决议以及表现迅速理清自己的储君处境，他发现自己有点像个傀儡啊！

　　萧彦北余光一瞟，龙椅下站的殿前帅是林炳，这厮整日围在自己身边。一想到每晚自己在床榻上的所谓睡觉，萧彦北就面红耳赤，不知道究竟谁是男宠谁是主子。再这样下去，他早晚栽在林炳这个美色上面！

　　殿下朝臣队列，首位便是监察司代理掌司林书翰，小小少年还兼任轻骑将军掌管北卫军。相当于是扼守了京畿防卫与储君的耳目。想到他虚岁十九，今后怕是整个朝堂上站的大臣都会看他的脸色，一定会是下一个黄首辅！

　　还有林墨谦，无官无职，不安安分分地留在帝国给萧彦北搞钱，跑去昆都干什么？非但跑去昆都还带走了火器营，难道是想占据北疆，拥兵自重？！

　　萧彦北两端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生疼。

　　他怎么就纵容林家人爬得这样高，这样快？他动了动脖颈，一旁珠帘后的星河郡主就躬身过来给他递了杯红枣蜜茶。

　　萧彦北一瞟，又感头痛。啊，怎么还把这个女的忘了，太后离宫留下这位南召郡主成为他的首席女官。他侧头睨了眼样貌绝艳的女子，太后留下的监控阵法都被她掌管着，还有奉莲殿的萧皇也是她日日去请安。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背着自己这个储君搞出些个阴谋诡计？！

　　更要命的，风家现在也和林家一样渗入帝国，风厉威带着他的兵赖在燕北不走，这位郡主还要嫁给林墨谦。萧彦北吓的冷汗涔涔，若是放任风家和林家联姻，自己这个皇位干脆当成贺礼送给他们好了！

　　萧彦北喝了口温润的蜜茶，放眼朝堂，觉得没一个大臣能拿得出手抗衡他们。

　　哦，驻军之中殷世昌还是自己的人，他早四年前就搭上殷家了。想到此，萧彦北松了口气，在蜜色的茶汤中看见自己眉头紧锁的模样，不对啊，在南召逃命的时候，他确认舒朗和殷茫野关系不简单。

　　他抬头瞪了眼殿前帅，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和林炳到底谁才是男宠了！且把这个放在一边，舒朗是阿炳推荐出任湖州督军的，当时阿炳很肯定地对他讲舒朗和殷茫野不对付，舒朗在殷茫野身上吃了亏还说派舒朗去监视殷家就是哀兵必胜！林炳啊，你就是妥妥地骗子啊！

　　萧彦北大脑飞速旋转，舒朗是前国师推荐给林墨谦的修士，前国师现在是林书翰的媳妇儿。这样算起来，舒朗也算是在给林家办事，萧彦北凄凄哀哀地想到就连殷家也跟着林家跑了！

　　难为林家了，早在四年前就开始布局下棋，他们一定是想颠覆朝纲！

　　疯狂脑补中的萧彦北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波波关注着，波波在珠帘后看着萧彦北的表情，以为他是积食导致便秘！对身边新任内侍官说道：“等会朝会之后给殿下请个平安脉，另外今日膳食安排些易消化的！”

　　“是！”内侍官悄声道。

　　下了朝，萧彦北没让阿炳跟随，独自去了书房，他甚至屏退了内侍宫人，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巨幅疆域图下，他抬头仰望帝国疆域。北扩到昆都，南域边界则已经延展到了兰长江畔。地图上还有西行计划的标识，而东边海域，海防力量全被曾经的林氏船坞保障。

　　天下事都得仰仗林家人！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九州哪里是萧帝国，明明是林氏天下！

　　“父皇，老祖宗，我该怎么办？我对付不了他们啊！”被帝王气左右的储君又开始哭了！

　　“就连帝国南域边界，我们要向风氏买一条水渠都得有林氏商贸作担保！我该怎么办？他骗我，他阴我！而我还那么爱他！我舍不得他呀！清缴江南，江南港海运瘫痪。若没林氏商贸，我甚至重组不了市舶司，我该怎么办？我要成萧家的罪人了，帝国得毁在我这个昏君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