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66、运数与底线

　　听完风厉威的话，只叫波波喟叹一声，北疆战事不但耗损帝国国力还将妖界推入绝境，更重要的是让帝国和南召陷入仇视乃至对抗之中。帝国与南召不能开战，战事一起，林书翰也好，风厉威也罢就都会困身下界更无法化神。

　　波波不想节外生枝，要带风厉威立刻离开东京城。猞猁见她要走，从角落窜出再度跳到她肩膀上蹲坐下。

　　久孤跟在两人身后还想坚持留下风厉威，遂道：“风世子，你跟那块碧血玉建立冥识呼应了吗？我的修为你也看见了，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可以指导你修行。来自神域正统的指导哦！”

　　波波白了他一眼，心想你一身巫妖本事跟神域正统丁点关系都没有：“你昨天不是说这些事要看缘分的吗？”

　　久孤尬笑：“可以制造缘分嘛！”

　　风厉威被波波挽着胳臂心情大好，回头睨了眼久孤道：“谁跟你制造缘分？”

　　三人走出樊搂还在等马车的时候，就见林书翰快马赶到，盗骊疾行急停带出股风浪卷起三人衣袂。

　　波波漠然地道：“怎么？现在东京城骑马不限速了？快马过闹市，你也不怕撞到人？”

　　林书翰下马道：“着急来送行，没控制住速度。不过大嫂也太小看我的马技了！”

　　波波哼笑一声，心想林二公子也好，少尊无涯也罢，怎会有多余的感情与精力来跟自己道别！马车驶来，波波与风厉威看到车把式换了人，波波道：“我们的车把式呢？”

　　“郡主我在这儿！”车把式从车厢尾部探出头来说道。他刚才被人赶下驾驶位只能坐在车尾，马车停稳，他跳下车尾端着脚凳放在车厢门下。

　　波波问林书翰道：“你换我车把式干什么？”

　　林书翰：“本将奉旨为风帅送行。”

　　波波惊道：“奉谁的旨？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林书翰：“大嫂，我刚从大内过来，太后微恙已经休息下了。”

　　波波心里骂了句反复无常风歇雨！

　　风厉威：“既然林将军礼数周到，我们也不能小家子气，妹妹，走吧！能让帝国最年轻骁勇的将军骑马扈从，我们的面子该有多大。”说罢上了马车。

　　林书翰：“大嫂在外奔波一天，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波波瞪视他一眼，跟着风厉威走向马车，脖颈上的猞猁冲着林书翰作出个嘴型：林二，有你好果子吃。

　　林书翰不怕波波生气，也不怕风厉威敢反抗。

　　一旁的久孤想叮嘱林书翰莫要伤到波波，可转念想到这些混不吝的神人事，就随他们去折腾吧。转身返回樊搂，刚上楼就看见姚婉婉端着算盘跑向自己，边跑边道：“师父，我已经把这个月的总账对好了。”

　　久孤皱眉忘了这还有个混不吝的女神人，他道：“你心疾既然已经痊愈，就回家侍奉父母吧。”

　　姚婉婉摇头：“师父，我已经跟家里人说我在东京城找到事做了。我能留在东京城开眼界，我爹娘可高兴了！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修行心法啊？”

　　久孤满头黑线，心说他会什么修行心法：“我说过我在东京城是做俗事，我要去林氏商贸一趟，你还是去五楼整理账册吧！”

　　“是，师父！”

　　马车里，波波撩开窗帘冲着骑马在旁的林书翰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林书翰：“旧皇城。”

　　波波心想旧皇城是屯兵地，他们一进去就别想轻易出来。余光瞟向马车后面见多了几个骑马随行者。她正要发作，就被风厉威出声阻拦：“无妨，见识一下神秘的北卫军也算满足我这个同为将领的探究心。林大公子在北疆曾说林家如同根深地底的神树，旁人窥探不了根基，除非是自揭内幕。言犹在耳，不想林二公子已经急不可耐地邀我一探究竟了！哈哈！”

　　林书翰坐下盗骊颇通灵性，步伐始终跟着马车行进速度。让马车外的林书翰也像是坐在车内一样，与两人保持水平。他朗声笑道：“风帅实为多虑也，林家世代宗良人心赤诚，是一杯一眼就能看穿的白水，没什么可值得遮掩的。邀请风帅去旧皇城也是因为风帅是帝国少数实战多年的统帅，我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更想得到你在极寒之地作战的经验。”

　　波波知道他是个武痴，听他态度诚恳并不像要置风厉威于死地的样子遂身心放松，靠坐在软椅上。

　　风厉威讽笑道：“林将军太谦虚了，未满十八岁就兵破昆都。你是帝国最年轻的将军，是帝国军事史上的传奇。还需要我这个北防十年也未能结束战争的守将的经验？”

　　风厉威原本以为林书翰会持功倨傲，顺着他的话出言戏辱，却未料林书翰颇为中肯地说：“没有风帅领军北海，威慑柔然各部，我怎么可能夺得昆都。而且那晚攻城靠的是出奇制胜，所谓出奇不是指我们有多会打，更多的是利用了时间差。接下来要守住昆都，拼的是实打实的寒地作战素质。放眼九州，没有哪位将领能比得了风帅，也没有哪只队伍能超越南军。风帅所率领的南军有护国之功，这一点经得起任何人的质疑与时间的考验。”

　　帽子戴得那么高，风厉威反而不好发作，只是认为他将南召军称之为南军有些不合适。这样说来，自己这支队伍倒像是属于帝国的戍边军队，而非南召的军队。风厉威未再多话，他安静地看着马车经过送北亭继续北行，原本他们应该从此向东去往北疆。

　　林书翰觉察到他眸色里一闪而过的惶然，开口又道：“风帅可知送北亭以北的地方在一年之前是什么样子？”

　　风厉威回忆道：“过了送北亭是禁行之地，再往北是一团被阴云迷雾笼罩的不祥之地。”

　　林书翰点头认同：“的确是不祥之地。风帅来自南召是神祇之后，想必也知道不祥之地代表着什么。”

　　风厉威：“妖魔邪祟。”

　　林书翰回忆前程往事，喟叹而语：“风帅说得是，阴云之下，迷雾之中是帝国极力隐瞒的秘密。曾经的旧皇城压着万年邪祟，比之北疆柔然人兽兵而言，这里才是帝国真正的危机所在。”

　　风厉威：“既是帝国隐秘，你又为何跟我说这些？”

　　林书翰：“风帅坦荡。”

　　风厉威：“何以见得？！”

　　林书翰：“风帅既知不祥之地毗邻帝国都城却从未在此上面作文章，借旧皇城搅乱帝国。”

　　风厉威哼笑了下，他怕是不知道千秋殿里风太后的厉害：“人生在世，总归要沿着一条底线走向终点。有些东西守不住是运数，有些东西碰不得是底线。”风厉威的意思是：柔然人兽兵甲通过防御漏洞进入帝国，是人力无法改变的运数。然而，牺牲一座皇城去镇压的魔物是三界浩劫，万般不能碰。

　　听到此的波波怅然若失，如果三十年前的风皇后懂得这一点不曾绑架萧皇去往旧城的话，如今的帝国与南召是否能做到真正的睦邻友好。

　　林书翰听罢兴致大好，对风厉威拱手行礼道：“风帅，你我当浮一大白！”

　　风厉威哼笑一声，这一次再无讽意。

　　接下来林书翰话锋一转：“风帅可知，就是这个盘踞帝国近百年的隐患是怎么解决的吗？”林书翰将波波挥刀斩魔的事情掐头去尾说于他听，其目的只是想告诉他：波波从来没有站在南召郡主的角度处理过事情。更残忍或直接一点的便是波波不会以妹妹的身份站在他身边，支持他那些能把他推向绝境的企图。

　　风厉威半惊半恼地看向波波，惊讶于她不显山露水的本事，愤恼她将自己置于险境的鲁莽。“那把刀不是凡物。”风厉威盯着猞猁，“能让如此妖灵当小弟，还能驱动神器，你到底是谁。”

　　波波直言道：“我是你今生的妹妹。”

　　更是你前世与来世的挚友。

　　风厉威：“你不必将你我缘分说得如此界线分明。即便你一直离我很远。”

　　波波：“遥远不等于离开。”波波柔柔一笑，那抹笑是波光是烟霞、是林深迷途中标示方位的信号、更是冬日里点亮归途的灯火。

　　风厉威有些泄气：“为什么你永远不会像支持林墨谦那样支持我？”

　　波波并没有被这个吃味的问题逼至局促，反而越发坦然地道：“为什么是我支持林墨谦，而非他支持我呢？哥哥，我刚才在樊搂说过的，我要昆都，是我要！”

　　临近旧皇城，关卡渐多，他们没再说话。风厉威看着身为将军的林书翰很是配合的完成一道又一道的士兵检查，他跟帝国那些所谓权贵真的很不一样。

　　马车进入旧城未再继续而是停靠在城墙根上，波波和风厉威走下马车，跟着林书翰走入南城门搂沿着楼梯爬上城墙。通过箭楼走在后期修缮的城墙上，脚下地砖有新有旧，平坦干净。城楼把守卫兵战服制式简洁干练，将人衬托得很是精神。

　　让风厉威眸光一亮的是那些守卫城墙的除了常规刀斧、弓箭士兵而外，还配有手持长火铳与瞭望管的火器兵。

　　林书翰领着他们绕行俯瞰旧皇城，向风厉威讲述旧皇城曾经的破败与如今的格局。旧皇城施行军事管控，少数旧城居民大多从事服务戎军的生产及经营。经过近一年的发展，位于南城的生活区已经呈现出不输于新城的繁华热闹。

　　往东便是军营，新建营房错落有致。风厉威脚步随着一队从较场训练归来的士兵而停下，林书翰并未阻拦仍由他看着。只见那队士兵自始至终都是方阵无乱，整齐划一。直接走向军械司，逐个将操练兵器交给看管人员。看管人员核实无误再登记交给同僚简单保养之后归入库房。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这是一种风厉威从未见过的军队管理方式。再向北，便是火器工坊，他们站在城楼上看不到工坊内部的工作详情，但是林书翰却很是大方叫停了一个巡视的火器兵，命其将腰上挂着的单管望远镜取下给风厉威过目，风厉威并不客气把着黄铜管，瞭望远方，惊觉其视野距离远超他高价买来的舶来品。

　　他说道：“你是从何处购得此物？”

　　林书翰颇为得意地指了指脚下工坊区道：“全是自给自足。”

　　风厉威跟大多数男生一样，喜欢这些军械喜欢得不得了，即便他知道这些器械在高阶修士眼里与神器相差太远，但能有修为驱动神器的人又能有多少呢？“我在北疆用坏过不下十个望远镜，北疆温度太低，晶体玻片最容易被冻坏。”

　　林书翰点头道：“严寒低温的确是暂时无法突破的瓶颈，只能配个保暖套子。风帅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个最新款的。”

　　风厉威没有拒绝，指着脚下说道：“我能进入工坊区吗？”

　　林书翰摇摇头道：“抱歉，就算是星河郡主也没进去过。”

　　一声轰隆炮响从北地林区传来。

　　风厉威再次被那声响吸引，握着望远镜转向北面。他很清楚地看到试验场上的火炮和枪械：“射程距离居然超过一百五十米，靶墙厚度…不低于三米五！”

　　风厉威承认这一刻的自己完全被震慑住了，南召建国之初，接纳九州散修划出云岭仙境给他们清修。那时就有散修建议南召风氏实验火器，可惜南召国力薄弱，没有冶炼铁矿技术支持这个计划。这些年随着挣回家的军费，倒也拨了不少去云岭仙观发展火器，只可惜还未结果，树就被人砍了。

　　想到此风厉威心中的激动变为怅然，双手不由得捏紧了管身。不由喟叹：这样的火器若是摆在战场，自己还打个屁啊！

　　见他看得兴致勃勃，跟在后面的波波问林书翰道：“你把他领到旧皇城到底想干什么？”

　　林书翰笑道：“叫他乐不思蜀呗！大嫂，把大舅哥留在东京城，你和大哥才好在昆都做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