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54、云岭仙观

　　卑微的心理感悟被风十二捕捉，她用冥识与舒朗沟通：【傻！你是朗爷，朗爷从不无病呻吟。】

　　舒朗翻过身，自嘲似的笑了笑闭眼睡去。风十二的苏醒，让她这个共生魂魄与主体魂魄的冥识相互兼容。这一晚，舒朗做了个奇诡的梦，在梦里他重拾了童年该有的一切。这些源于风十二灵枢记忆，弥补了舒朗因受天雷刑罚而失去的童年记忆，让他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翌日，舒朗睡醒，耳边是殷茫野鼾声，山岭晚上寒冷也亏得有这只熊给他暖被窝。

　　“醒了？”殷茫野鼻音深重。

　　“嗯。”舒朗不想起床，贪恋他的温度仍由他抱在怀里。

　　“你昨夜说了一宿梦话。一直叫着阿姆。”

　　舒朗已经不记得昨晚梦境，笑道：“我叫阿姆？这梦做得还真入乡随俗。”

　　两人起床，洗漱。老者从家中仅剩的余粮里包出两份米冻给殷茫野和舒朗，指明了西去云岭的山路。两人感激不尽，表示日后一定会再来感谢。老者摆摆手，道：“两包米冻值不了几个钱，相识既是缘分。”

　　一路前行，越往西山势越高，气温也更冷。两人在魏城王宫里换下的小褂衫和半笼裤显然不足以支撑他们爬上更高海拔的云岭山脉。才爬了小半段高山，就被从上至下的寒冷雾气冻僵。

　　殷茫野捡了些树枝生火取暖，说道：“不能再往上走了，要不先回湖州把。让林氏和我爹轮番找姓红的交涉，不怕他们不卖粮。”

　　舒朗叹道：“我们这次进入南召为的是调查气候异常的原因。买粮只能解决这一季的兵饷问题，可再这样高温不下雨，百姓要反、南域要乱。我们必须去趟云岭把事情查清楚。”

　　殷茫野摸摸下巴，说道：“你真觉得南域气候异常是那帮假道士所祸？要是这样，我们还不如请真道士去做几场法事，求天上神明开恩降雨。”

　　舒朗抬头望天，冷冷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天上神明乐意见到下界一团乱麻，你信是不信？有那求神的工夫，还不如想办法搞套衣服。”说罢，穿过小道旁的灌木丛，找了处僻静的空旷地方。他抽出甩棍在地上画了个阵法。跟来的殷茫野一看就觉得简单，不像他在王宫密室里破阵时祭出的阵法复杂。

　　“你干什么？”殷茫野问道。

　　“取衣服和包裹啊！”舒朗答道。

　　舒修士为二级修士虽然修为被封无法驱动灵力实现能量置换，但依托山川地势能量而结成的阵法可行。其实他的甩棍吸纳了神祇浮雕的能量本可直接使用灵力，只是他舍不得用。

　　只见那阵法中央赫然出现两人的行军囊，干粮袋以及殷茫野的军刀。

　　殷茫野叹道：“我…天啦，真传神！你既有这本事不该在湖州给我们变点粮食来。”

　　舒朗捡起他的行军囊丢给他道：“能量守恒，道不事恶。简言之，不是你的不要瞎想！去加衣吧！”

　　他消除了阵法，捡起自己的行囊再次走进丛林深处，等他换衣出来时又是成年人朗爷了。

　　而同时，已经在西北山道上追行一夜的红緌发现后背行囊少了两包，再看干粮及军刀也少了。旋即一个溯源咒凭空而生，追着被召唤之物穿越时空裂缝找到了舒朗两人的位置。

　　“怎么在南边？这两个蠢货连方位都找不到吗？”红緌叹了口气，她怕四人冻死在山岭赶了一夜路程再无体力南下逮人。手印起，红緌唤来一座稀薄的云座带她升空追踪。

　　不多时便在由南向西的山道上寻到了两人踪迹，她降下云座，直接出现在两人面前。

　　殷茫野见她背着魏都和殷旭的行囊以为两人皆落敌手，欲意拔刀却被舒朗阻止。

　　“另外两人呢？”红緌问道。

　　舒朗道：“你是用溯源咒追踪而来？”

　　红緌说道：“是！我怕你们饿死冻死，往西追了一夜。不曾想你们分道而行，另外两人呢？”

　　舒朗：“殷旭受了伤，他们回湖州了！”

　　红緌闻言解下殷旭和魏都的干粮带和行军包扔给两人说道：“那么就这样吧，前路小心。”

　　见她要走，殷茫野急忙说道：“卖粮的事你怎么说。”

　　红緌双眸黠光涌动：“等你们从云岭回来再商量。”

　　舒朗：“云岭仙观不是南召培养修士之地吗？你真敢放我们去调查？”

　　红緌莞尔一笑，那抹笑竟让舒朗恍入梦境，梦境中被唤作阿姆的人也爱这样冲他笑。

　　红緌摇头：“舒修士，现在的云岭跟南召没有关系。有问题的话你可以上报师门，想怎么弄都可以。”

　　三十年前水淹魏城，昔时世子身亡，开国国主禅位。权柄更迭时期，云岭逐渐脱离风氏皇族掌控，两年前国主最后一次召唤黑衣修士以及捉妖师进去妖界企图获得精魄，却被林墨谦和波波反杀。从那天开始，云岭就断了与风氏的来往。

　　红緌无法离开魏城，南召也无法割掉这云岭仙观块腐肉。如果此次气候异常与云岭有关，那么便借云梦泽的手除掉他们好了。莫不然等风厉威恢复妖皇真身重返妖界之时，还得因云岭惹一身臊。

　　见她远去，殷茫野道：“我们还去云岭吗？她摆明就想甩锅，真不想给她当枪使。”

　　舒朗叼了根提神的酸草茎，咀嚼味道说道：“去，不彻底解决干旱，今秋就得闹民变。到那时，不是打南召就是被南召打。走吧。”

　　殷茫野也明白明知是个陷阱也得往里跳，他回头看到舒朗叼着野草茎，一把扯丢那草茎道：“你乱吃什么，又想吐了是吧。舒胃理气散吃了没？”

　　舒朗瞪视他一眼，下意识的摸摸胃也觉奇怪：“我昨天就没吃药，昨晚那野椒多辣，我伴着饭吃下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看来南域还真养我！”

　　殷茫野从行囊里摸出胃药给他喂下：“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说你身体不耐受不能吃辣吗？不能大意！”

　　舒朗拿过药瓶揣进兜里，白他一眼道：“我肚子里没有孩子。”

　　殷茫野：“我都听到了，还是个女孩，女孩子好啊！女孩子是爹的贴心小棉袄。”

　　风十二：“天还没黑了，你在这做啥梦啦？你不怕你那件棉袄是镂空的吗？”

　　殷茫野听见这话，瞬间扎心，对着舒朗的肚子嚷道：“你这小女娃怎么这么不可爱，是不是因为你，他才不耐受的？你是他谁？！你信不信我把你弄出来。”

　　风十二：“你试试看，想怎么弄？我进入他身体里的时间比你的年龄都大。你算老几！我跟小舒魂魄结合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傻呢！我跟我小舒生生世世，你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舒朗整理好行囊，边走边道：“你跟一个小孩子吵什么？”遂拍拍肚子，“你再不安分我真去找我师尊想办法剖魂了啊！”

　　一路上，殷茫野不停脑补，舒朗肚子里那个会说话的小孩子太恐怖了。若他和舒朗真到折枝摘花之日，良辰美景之时，鸳鸯帐暖之中，这小孩子突然扯着嗓子来那么几句…

　　山风一吹，殷茫野打了个寒颤。

　　追着舒朗急道：“之前在东京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肚子会说话啊！”

　　舒朗：“这个魂魄被红緌唤醒了。”

　　殷茫野：“红緌唤醒她干嘛？”

　　舒朗：“估计是想让她成为我，再控制我的躯体吧。”

　　殷茫野：“姓红的够坏的！可是你身体里怎么会多一个魂魄，是鬼上身吗？要找道士驱鬼吗？”

　　舒朗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道：“殷茫野，我是二级修士！而且我的身体里不止这个小孩子一个魂魄。”

　　殷茫野：“不止这一个，那一共有几个？”

　　舒朗甩手比出个小拇指，示意有九个魂魄。

　　“都是小孩子？”

　　舒朗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除了十二其他的魂魄都还在沉睡。”

　　殷茫野随即脑补，折枝摘花之日，良辰美景之时，鸳鸯帐暖之中，九个魂魄在舒朗肚子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两人步骤…

　　山风袭来，他再次打了个寒颤。

　　两人终于走入了往西的山林峡谷，山村错落，人也多了起来。向村民一打听此处名叫清水朗，两人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再查看地图发现一天不到的时间，他们居然已经走到了云岭山脉的范围。

　　清水朗便是云岭山脉一截支脉峡谷名称。

　　“怎么可能？”殷茫野不可置信，“按照我们的速度，至少还要走上七八天才能到清水朗。”

　　“一定是红緌布置了转移阵，真怕我们找不到啊！”舒朗说道，转念想到那些进入湖州的假道士又道：“或许是云岭修士布置的转移阵。转移阵属于高阶阵法，非一般修士能布。”

　　“多高阶？比你二级修士还厉害？”殷茫野道。

　　舒朗：“还记得我回师门祭出的那个空间转移门吗？”

　　殷茫野点点头，在他眼里，那个转移门的作用应该是运送物资、士兵以及转移平民。

　　舒朗道：“这个阵法比之转移门要弱那么一点，但布置得让人觉察不到也是个高手。布阵之人的修为起码是飞升级的。”

　　抬眼望去，峡谷尽头，群山莽莽。

　　兰长江水从天而降，将云岭分为三个部分，再往东便是云梦泽外围。但那里终日被山雾笼罩，在当地人口中是山神的居所，人族的禁区。

　　两人直径走进村落打听仙观位置。

　　正在自家院子劈柴的汉子抬头看了眼两人，道：“你们找仙观干什么？”

　　殷茫野：“求仙。”

　　舒朗：“问道。”

　　汉子闻言嗤笑了下，抬手指着云雾深处说道：“穿过迷雾便是云岭仙观，听说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仙观。”

　　“无缘之人呢？”殷茫野问道。

　　汉子道：“无缘之人有去无回。迷雾是山神的警告，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看见仙观的人拜仙求长生，看不见仙观的人就是送给山神的祭品。我劝你们原路返回！江水的源头是神明的居所，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两人望向江水从云雾间奔流而出，更深处的峡谷是凡目无法窥视的禁区。

　　见他们执意要去，那汉子不作劝告，继续劈柴。

　　两人顺着藤蔓攀附的石路朝云雾深处走去，沿途高树繁茂高耸，青苔厚重。

　　枝干和藤蔓上缠绕了很多各色布条，和神幡。神幡上绣着异域文字，像图腾像符号。密密麻麻从高至下，从新到旧，层层叠叠。昏暗的光线下，顺着江风摇曳，甚觉诡异。

　　舒朗对殷茫野说道：“这里其实是云梦泽与青云山相交之地，我们仙门的地名与你们凡世不同。我也才知道所谓云岭指的是青云山脉，难怪这里灵气充盈。翻过青云山就是曾经的妖界。早知如此，我们从云梦泽过来还容易些。你不用害怕，进入云梦泽范围，我就能使用灵力了！”

　　殷茫野走在他前面砍树枝：“我不害怕，就是这里阴恻恻地有些冷！”

　　舒朗脚下一陷，不知踩到什么，只听咔嚓一声：“哎呀！”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颗烧至碳化的骷髅头，他那一脚已经踩塌了那颗骷髅的天灵盖。

　　再看骷髅周围还散落着其他碳化骨骼，舒朗倒吸了口气，不敢进退。

　　殷茫野砍下一截树枝，取件衣服粗略地绑成了个火把，取出根火折子点燃照亮四周。不知何时，悬空飘荡的神幡之下挂满了拳头大小的骷髅头，低头再看脚下铺满了烧焦的人骨。

　　小骷髅与地上骸骨不同并未有灼烧痕迹，骨头上带着腐肉，腥臭无比。山风吹过，那些小骷髅头在神幡之下摇曳碰撞，声响像笑像泣。

　　舒朗看那骷髅大小，想到那些用活剖孕肚取子做出的邪法。一把抓住殷茫野的胳臂，说道：“可是未足月婴孩的头？”

　　殷茫野举着火把仔细看了骷髅之下的脊椎形态说道：“应该是猴子的，至于我们脚下应该是山民的墓地。三十年前帝国最后一任驻南召的都护花了六年时间堪舆南召全境，考察南召民风。清水朗的山民死后不用棺材，焚于野,掷散其骸骨。”

　　说罢，他牵着舒朗退到一根倒地的横木上对着满地尸骸和手作礼，道：“误入领地，多有得罪，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