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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太子又哭了 ...

  •   帝国,皇宫,南书房。

      萧彦北盯着江南按察使司呈上的奏呈中夹带的密报,林氏在南方的产业已经撤离八成,北方、西方产业却未见扩充。

      林墨谦占据昆都以解决北疆南诏佣兵为由拒绝与兵部接洽换防,林书翰又有意图谋沙海十二部,他抬眼看向帝国疆域图,北疆至昆都的疆域已经超越曾经的柔然版图。

      林氏资金流向何处,林墨谦坚守昆都不愿换防,萧彦北不知道现在的他该怎么办。

      “去请监察司掌司进宫见孤!”他向书房内务官吩咐道。

      “是!”内务官颔首退下。

      半时辰之后,阿炳进宫,边走边问书房内务官道:“太子殿下今天看了何地的奏呈?”

      内务官颔首答:“殿下今日看了江南府以及湖州的奏呈。”

      湖州年前上报境内山民屯粮迁居,市面上难买粮食,殷世昌请旨让邻郡调粮。因时值岁初各地还未能播下稻种,无法预估年产量,故而萧彦北没有批准他的奏呈。阿炳以为萧彦北找他是为了协调筹粮之事。

      阿炳踏进南书房,立在云母屏风处向萧彦北躬身行礼。

      萧彦北端坐在书桌后,放在双膝之上的手有些无力,虚握着拳头。他的阿炳同样也是林家的养子,是萧彦北的青梅竹马也是林墨谦的亲密无间。

      离京航海的十年,陪在阿炳的身边人可是林墨谦。他不过是顶着储君之位的皇宫摆设,在太极殿里陷入沉睡的父皇便是他的未来。

      他看着站在云母屏风旁的阿炳,从屏风反射出的贝母般温润光泽漾在他身上,健硕高大的身形笼在那团光里,梦幻旖旎又带着肃穆庄重。

      他的阿炳,能让他忍受十二道雷刑过身般的疼痛也想与之欢好的男人,真正只属于他一人吗?!

      “阿炳...”他酝酿了很久,他想要用储君的威仪质问他,你们林家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嘴巴一张却透着委屈和惶恐...你们林家到底想干什么,是想丢下我,占据北疆称王了吗?如果,你能不走,你能不离开我,这天下...我愿意给你们...

      惶惶间,凄凄然,萧彦北觉得喉间被只无形的手扼的生疼,几近失声。

      阿炳觉察出他的异样,对内务官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躬身退下。他走到书桌跟前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萧彦北见他单凭一记眼神便支走了南书房的内务官,训练了二十多年天子之气的储君殿下瞬间变了脸色,倨傲冰冷地睨着阿炳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卸下樊楼掌柜的差事了?”

      阿炳道:“是,樊楼现在交给久孤负责经营,就是在监察司降服邪祟的高人。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萧彦北又问:“他是修士吗?属于哪个道派的?跟你们林家有什么渊源?”

      阿炳略想了想,林久孤算是大嫂派的。

      他答道:“他是隐居在旧城外山林里的修士,不属于任何道派,估计是个散修。书翰重建旧城砍伐山林时请下山,我之前也不认识他。”

      萧彦北点点头,阿炳没骗他却也没说实话,若没有渊源的修士能跟着林墨谦和风星河去北疆,能出任樊楼掌柜全权处理林氏商业?!

      “墨谦守着昆都,过年都不曾回京。太辛苦了,等春末初夏让他回京。他不是心仪南诏星河郡主吗,孤给他们主婚。”萧彦北浅笑而道。

      阿炳心想这些事他们从来都是直接去信询问林墨谦本人,林墨谦的决定萧彦北从来没有反对过。“殿下,昆都换防这件事还是直接问墨谦本人的意思吧,至于他们的婚事,能得殿下主婚当然是再好不过。”

      萧彦北虚握的拳头终于收紧,他抬手两拳重重的捶在桌面,一双清眸满是怨愤:“阿炳,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离不开你,我真的被你拿捏得只能仍由你们摆布!”

      话音刚落,殿外的杜皖便持剑走进书房,“你给我滚!”萧彦北对着杜皖吼道。

      阿炳见杜皖离开后,抬头环视四周,低声道:“你们也都退下!”随着阿炳的话音落下,从殿顶阁隅闪出数道黑影,有个暗卫居然是从萧彦北坐椅之后钻出来。几人在殿内对两人依次行礼后躬身离开。

      萧彦北被吓得直接跳起,冲到阿炳面前厉声诘问:“你...你...你什么时候安排上的暗卫,我怎么不知道?你胆敢监视我!”

      阿炳深吸了口气,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这是在保护你!”

      萧彦北反驳道:“胡说,你就是在监视我!我问你,林氏在江南诸郡减持撤资,产业都已处理的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阿炳道:“昆都守卫是笔巨大开支,你又想西拓,我们不收拢产业怎么行。我们林氏只是商贾,不是衙司,我们没有办法做到覆盖整个九州!昆都要守住,你就的砸钱!凡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举辟则民留处!要让昆都还牧于耕,成池成郡,才算真正守住北疆。这种事情你交给旁人,我们不放心!”

      萧彦北目光变得阴冷,他接下阿炳的话,质问道:“什么我们?昆都怎么就成你们的了?你们把资金全转移到昆都了?还成池成郡?你们下一步是不是就成邦成国!你们是不是准备撤去昆都,不回来了?想不到你们姓林的都是狼,野心堪天!”

      萧彦北恼羞成怒,拔下摆放在案头的湛卢剑,指向阿炳。背叛的感觉令人绝望且惶恐,没有林家的支持,他算什么,连谏官都能跳出来对他吆五喝六,可如果这份他已然习惯了二十年的支持变成造反,试问九州之内何人能防?

      与他个人感情而言,跟着阿炳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可他姓萧,他真的能让帝位在他手上改弦更张吗?

      林家的人龟缩闹市门庭寒酸,林墨谦十五岁一叶小舟飘零商海,林书翰今年十八不到就举不世之功,还有他的阿炳监察司在他手里虽未及百年前的巅峰时期可也是能让百官胆寒的存在。如今,林墨谦求娶南诏郡主,林书翰身后有神域仙人,还有家里的林三小姐-皇城官眷们的Lady女王。

      萧彦北感到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林家人吸尽,他快要窒息而亡:“从林墨谦十五岁开航算起,你们林家从一个不入流的清流跃居皇商行首,是如何办到的?是我萧彦北调度全国资源、是我倾囊相授!为了完成你们的远洋订单,江南市舶司都快成你们林家私幕了,江南督饷馆每年上报的税收,你们林家又占了几层!”

      阿炳第一次从萧彦北口中听到他的真心言,他走向那柄剑,用自己的胸膛抵在那冰冷坚硬的剑尖,惊得萧彦北接连后退。

      胸口的剑刃泛着寒光,阿炳还是第一次被人持剑抵胸,他直言道:“阿北,没有我们的订单国库早八百年空透了。远航收益直接划入国库,我们该如何报税。北疆战事、火器研制、以及旧城屯兵,像山一样压着我们。林氏早就空了,撤出江南不过是弃车保帅。昆都城破,哪怕是一粒银渣滓书翰都给你拾捣回来了。你也说林墨谦十五岁就驾船离京,整整十二年的艰苦经营才有了林氏海运,可殿下一纸诏书就禁了帝国海运,林氏还留在江南干什么?!”

      萧彦北吼道:“我再不禁海运,你们林氏就是众矢之的。你也不会留在东京城!你告诉我你们林家人到底求什么?黄家求名,卢家图权,你们林家又求什么?你们说出来,我给!可你们不能跑,不能离开东京城!”

      萧彦北闻言眼中漾出一丝苦楚,他的手在颤抖,他端不稳那柄代表仁道的帝王剑。

      短短几息时间慢过春夏秋冬。

      萧彦北不是要跟林家算账,他只是怕,怕他们会觉得他自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放弃他。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快凝固,整个人都是窒息的状态,那柄剑抵得也不再是指向阿炳而是抵在他自己的胸膛!

      阿炳不愿看到他痛苦,他伸手挡开抖动的剑身,一把握起萧彦北端剑的手将他拉近怀中道:“阿北,如果你要杀我,不需这把帝王剑。只需你的一句话,我就会自刎谢罪。你是储君殿下,未来的萧皇,你的手不要沾血。”

      自刎?!闻听此言,萧彦北感到抵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剑已经戳进了身躯,已经把他五脏六腑搅得稀碎。他松开手中的剑,伏在阿炳怀中,滚滚热泪从他眼眶涌出,浸湿了那藏蓝色的官服。

      萧彦北兀自呜咽:“阿炳,我不是要你死,我只是怕,怕你们都走了不要我。如果我不是姓萧,如果我不是当朝太子,只是庸庸无为一介路人,你还会看我一眼,站在我身边吗?我厌恶这个身份却又害怕失去这个身份,我害怕一切威胁我的存在,都是因为害怕失去你。林墨谦要昆都,我给他,可你不能去,你除了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能去。”

      阿炳搂着他,拍着他的肩膀,柔声细语:“阿北,你若不是太子也定会是天地间最自由潇洒的沙鸥,享受和风细雨亦不惧暴风骤雨。林墨谦不要昆都,昆都是我们的退路,这个我们也包括你。有件事没敢告诉你,太极殿的萧皇躯体被邪祟侵占了,他还联系卢定远扰乱各地驻军。”

      萧彦北闻言撑起身子,愣愣的盯着阿炳,从小到大他都只见过沉睡中的父亲。如果他有个年富力强的帝王父亲,或许他这个太子也不会沦落到连谏官都敢算计的地步。

      “我父皇...醒了?”

      听到他说的是父皇,又看到他那惊愣又期待的目光,阿炳才明白林书翰为什么让自己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这个孩子,从小缺乏父爱在太后责备下长大的孩子,其实还不如自己这个林家收养的弃婴过得恣意。

      自从萧彦北那日在北望斋哭过之后,平日不太习惯戴手帕的阿炳也是帕不离身,他取出手帕擦干太子满脸的泪。

      叹了口气道:“阿北,那人不是你父皇。他是个邪祟,他就是侵占姚婉婉躯体,在宝津楼差点弄死云梦泽,以及侵占过卢定远执笔小吏躯体的那个邪祟。他被云梦泽剥夺了灵力修为,暂时还下不了床。阿北,记住他从萧皇身体里苏醒后,第一件事是联系卢定远。我们监控到卢家账户最近往来款项异常,他两个在地方任职的儿子与各地驻军通信频繁。阿北,你清醒点,我们把江南的资产转移到昆都,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醒来的萧皇,他不是真正的萧皇而是一个被邪祟霸占身躯的傀儡!”

      萧彦北抖动了下嘴唇,这个消息对他来讲太惊惧了,自己的父皇,那个在太子诞下子嗣就会从沉睡步入死亡的萧皇居然醒了。他抓起阿炳的衣袖急道:“阿炳,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天见可怜。我现在不犯病了,我父皇又醒了,这是否代表萧皇的诅咒就此破除?!我要去见太后...不,我要去太极殿,我要拜见父皇!父皇久睡清醒,卢定远为其旧臣,找卢定远了解帝国局势也说得通。阿炳,或许不是你想的那种状况!”

      萧彦北收到的消息一条比一条震撼,如惊涛拍岸,震人发馈。

      阿炳听完他这番话,想到他得知吴家通敌案的那番反应,选择回避,选择不相信。

      阿炳不打算再纵容他,他神色冷峻:“阿北,你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你清楚这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代表一个邪祟成了正统,代表明日山河或将不复往昔。

      萧彦北方才还炯炯有神的双眸旋即晦暗,双手垂下,走到南书房内间休息盥洗处,将脸浸到冷水中。因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脸,在冰冷里迅速褪红消肿。如麻思绪也在这冰冷中清醒透亮,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大婚时风太后于太庙在五位萧皇画像下对他说的话:

      【太子,爱情不是一位帝王必须要有的感情,你肩负天下苍生,要谨记自己的责任。历任萧皇,他们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品质。他们或荒淫残暴或冷酷无情,但他们都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应尽的本分,其在位时,九州无恙,百姓安乐。彦北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一个皇帝并不需要太多的优点,尤其是深情与忠贞。】

      如今他需要把这段话改改,便是对父爱的渴望对一位萧皇来讲,也非必要。

      他抬头看着铜镜中的苍白面容,拿过阿炳手中的毛巾将脸上冰水擦净。镜中的自己长发柔软而微卷肤色白皙,眸色柔和。一旁的阿炳阳刚威猛,目光坚毅,谁说他没有爱情。他获得了历任萧皇都不曾拥有的爱情,足够了。

      他对镜中的阿炳说道:“我与殷世昌的暗线已经划给你们监察司了,告诉殷世昌,湖州缺粮用卢定远贿赂他的贰拾万两银子自己筹集,那笔钱不用返给东京城。书翰回京后便让他代管监察司,你随我巡视各地驻军。”

      阿炳方才还紧张的心倏然放松,他以为萧彦北会沉溺在对父爱的幻想中而被那邪祟操控。

      萧彦北仍旧看着镜中的阿炳,阿炳的眼如凤目,自带道家仙气,而那双凤目只会对自己流露出思慕之情。他笑着对他说道:“阿炳,以后有事别总想着帮我处理了。我可以的,我要让那些驻军知道,不管谁睡谁醒,他们能站队的地方仅限我身后。”

      “你要巡视驻军,需要北卫军配合吗?”

      北卫军,便是旧城屯军的番号。

      萧彦北摇摇头:“北卫军负责京畿防卫,不需要跟着我去耀武扬威。驻军之中,只要殷世昌不乱,卢家就算送尽卢家女、散尽卢家财也白搭。我们出去逛一圈,回来之后该收拾的就得收拾。总觉得他为帝国服务三十年,该给卢定远一个善终。”说到此,他笑出抹苦涩:“刍狗万物兮,天地不仁。”

      萧彦北去了千秋殿,风太后正在查看广储司送来春耕祭典的礼服。

      她听完萧彦北想要去地方巡视驻军,伸出长着老年斑的手,拍拍萧彦北的手背。抬起浑浊的双目,笑道:“好,难得太子有心。”她叫内务官将礼服撤了下去。

      抬眼看到随他而来的阿炳,又道:“太子巡游,你可要随行?”

      阿炳颔首行礼道:“臣要随行。”

      风太后颇为满意地说道:“好,有你跟着太子哀家放心。太子...”风太后摇头浅笑,她真的在人间呆够了,自以为深爱的人,却只能当晚辈对待。

      “是,太后老祖宗。”

      萧彦北紧跟着她的牵引来到千秋殿露台,俯瞰宫阙。

      太后望着皇宫中央的太极殿,笑道:“太子,今年春耕祭典由你主持,哀家老了一动全身都痛。等你巡游回京,就尊你父皇为太上皇,迁居别宫,我跟他一块儿走。你大了,我们可以在你身后颐养天年了吧!”

      萧彦北闻言仓皇跪下,请罪推辞。

      太后朝他摆摆手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用上演这种三请三推的戏码。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一样了。”

      萧朔寒,该还给你了!这个天下,为你守到今天,也算成全了我对于爱情的期许。她望向萧彦北的眸光从混沌变为清亮,这个男人,这个灵魂,她再看一眼,便当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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