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娱乐圈呢》丘山六安

6、第 6 章

　　“一看就是被刷题霍霍得迷路了的可怜人。虽然但是，资格证确实一年比一年难考。不过南南，是男人就不要退缩！大不了明年的你少接点戏，多花点功夫记忆，考成了马上鲤鱼打挺，又是一条好汉！”

　　“五年一次……哦，对你来说是四年一次的经帖又来了吗？别怕，今年不成还有明年，明年不成那不还有后年嘛。年轻人，你还要活好几十年呢，慢慢考，不着急啊。”

　　“谢邀，人在飞机，刚下手机。我的答案是：观众朋友们的看法不重要。不过你要说种地，我这专业的必须来整两句。南哥我跟你说，我去年就种上地了，种地经验非常丰富。只要你来，咱绝对手把手教你怎么种出最甜的绿叶菜！”

　　“虽然知道这是你的习惯性发言，还是想认真说一句：如果演艺事业带给你的痛苦已经大于带给你的快乐，那么我建议你换一个行业，或者换一种生活方式。”

　　“看得出来小向今天也很努力了，都努力到抑郁了哈哈哈哈哈”

　　“嗨呀，我还以为有诺妹新照片呢。结果就这？就这？向北南你不发照片就赶紧复习！别搁这儿浪费时间。”

　　“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决定你的追求，也没有人可以置喙你的生活，生命是你自己的，活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标准都在你那里。困惑的时候，问你的心，观察你的身体反应，他们是最诚实的。”

　　…………

　　评论很多，虽然有的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完全不当一回事；但也有人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给出自己真挚的建议。向北南看着认真建议的那一部分评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心态，将看到的真诚评论一一截了图。

　　返回消息页面，除了评论不断增加的数字，转发点赞也持续增加。而下面的私信页面，除了有观众朋友的询问和建议，也有一些带认证，看起来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发来了一些信息。不过大致扫一眼，圈内人打趣的更多一些，似乎大多都只是觉得他刷题刷郁闷了，有的还好心给他分享一些职测资料——倒也不必这么真实。

　　“哇！王哥这场戏中戏演得真好！南哥南哥，你看到了吗？王哥那张力太强了，必须是……”竖起的大拇指已经比好了，“这个”两个字却还没说出口。杨博宇转头看到向北南低头认真看着手机，好奇地伸手在他视线之间晃动两下：“南哥你看啥呢？这么认真？都错过王哥绝妙的表演了。”他视线一转，看到两人中间居然还放着刚刚向北南端过来的盒饭，大惊：“南哥！你午饭都不吃，这么认真的吗！？”

　　心中不禁暗想：不管南哥刚刚在刷题还是思考剧本，都说明了南哥的努力。他要向南哥学习！南哥演戏方面天赋那么高，这次有幸一个剧组，一定要多和他交流！

　　向北南在杨博宇喊伸手晃动的时候就下意识熄了屏，他抬头看了一眼场上已经下戏的演员，又转头看向杨博宇，轻声道：“我在想你说的话。”

　　“话？什么话？”

　　向北南还没来得说，就听导演那边已经在喊：“向北南！准备了！”

　　比起向北南要说的话，杨博宇显然对他上戏更有兴趣。听到导演喊向北南，他比向北南本人还激动，不住地催他：“南哥快去！我一定认真观摩，努力学习！”

　　向北南：……要不是我本色出演十八线，就你这个努力的劲头，我必须要说——你卷到我了，谢谢。

　　拍之前，导演还是照例和他说了说：“这场戏比较简单，因为他有了新的选择，有了新的开始，有了新的希望。只要你把这种心情演出来，就没什么问题了。这里不需要你再收着演十八线了，把你的情绪释放出来吧！”

　　向北南：救命！我还是想演我的十八线。

　　可惜导演听不到他的心声。化妆师稍微补了补妆，摄影机就开始准备工作了。

　　*

　　行李基本都寄回去了，沈悦扬只背着一个双肩包，站在候车厅的大屏幕下，面色平静地掏出手机查看自己要坐的列次在几号检票口等。

　　“十八号……十八。”找到后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有时候有些数字的意外出现，很难让人的情绪不出现波动。

　　沈悦扬微微仰着头，望着十八这个数字，他甚至在想，这是生活对我的嘲弄吗？一个在演艺圈努力了七八年都还是十八线演员的人，居然连随机的检票口都是十八。

　　哈！十八。

　　沈悦扬的嘴角嘲弄地往上一提，将喉头的哽咽咽下。他不断告诉自己：没事的，我就是回去开始新生活的，走出这个检票口，就是告别我永远的十八线生活。没事的，没事的……

　　……

　　*

　　“卡！”

　　戏还没演完，但是导演已经喊了卡。

　　向北南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睁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待调整好自己的内心后，他才抬脚往导演那边走。

　　这场戏下来，场上的工作人员都很安静，明显能感觉到场上的整体情绪比拍之前低落了很多。

　　一直盯着场上学习的杨博宇，发怔地看着向北南迈步的身影。虽然刚刚南哥表演的这一幕和导演的要求、和剧本的走向不一样，但是他身上那种压抑的情绪，完完全全感染了在场所有人。这就是天赋的加成吗？太强了！勤能补拙！他也要努力成为这样的演员！将所有看戏的人的情绪都带动起来！燃起来！

　　经过这么多场戏的拍摄，向北南和导演已经比较熟悉了。面对他的表演，导演向来是赞赏有加，笑意满脸，直呼天赋异禀，大有可为。

　　可是今天，所有人都能看到，导演着对向北南的表演皱眉了。

　　向北南从刚刚的情绪里走出来，看到导演皱眉的样子，倒是不太意外。虽然午饭那会儿导演和编剧都跟他聊过了，但是要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变思想，真的很难。

　　拍之前，导演说沈悦扬“有了新的选择，有了新的开始，有了新的希望”，让他“不需要收着演十八线”，而要“把情绪释放出来”。可是当他成为沈悦扬，背着包，站在那个场景中，看着那个检票口的数字十八，他的内心，完全感受不到一丁点希望。他没法忘记，自己是因为在演艺圈混不下去了，所以才提着包包走人的。他不是主动离开这个圈子，而是被迫离开。这样的选择，怎么看都是带着狼狈的意味。什么重新开始，不过是自欺欺人。这些年在演艺圈付出的一切努力，不过是笑话一场。

　　“北南。”导演右手不断在前额来回摩擦，像是在努力抚平那些困惑，“我和老孙午饭的时候和你简单聊了聊，你是还有哪里没想通呢？”

　　向北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张导，您和孙编剧的话我听了，也努力想过了，本来我也觉得我理解了，也懂了。可是当我就是沈悦扬的时候，当我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的时候，我还是想不通他选择回农村种地这件事。您说他有一个新的开始，可是在我看来，那不是他被迫的选择吗？因为他没有天赋，勤也不能补拙，与其这样，不如离开这个圈子，离开这个伤心地。”

　　导演眉头皱得更深了。尤其是，他不理解，向北南一个这么有天赋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这孩子和前半部分的沈悦扬共情过度，钻了牛角尖了？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就说得通了。

　　他决定，等下和向北南聊完，还得和他经纪人说一声，要是后面又进入这情绪了，还得让他经纪人拉一拉。不然这情绪对不上，拍不了戏啊。

　　“北南，我这么打比方吧。你在一条路上前行，每走一段路就有分岔口。其中你对某个方向的路情有独钟，无论经历多少岔路口，你都选择这个方向。可是有一天，你站在新的岔路口，一抬头，就能看到，你钟情的那个方向是死路。这时候你站在岔路口，会怎么选择？”

　　向北南想也不想的反问：“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开辟一条路？更何况，这世上，原也没有现成的路。路不都是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吗？”

　　张导也和他杠上了：“前面一看就是悬崖峭壁你也要跟着往下跳？万丈高空你也不怕摔成肉饼？”

　　向北南：“……那还是怕的。可是您这个比喻也太不恰当了。而且一个行业，再怎么，也不至于成您说的那样啊。”

　　张导摸着前额的那只手顿了顿，语气略有一丝沉重：“崩溃之前，都以为没事。”

　　向北南听得出张导话里的沉重，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张导也没看他，只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仔细想一想。情绪对了我们再来拍。反正前面节约了很多时间，你先调整过来。”

　　向北南看着张导转身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低沉的茫然。

　　他看着片场上忙碌的工作人员，再一次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失落地回到宾馆，拿出手机里之前截图的评论，反反复复地看，仔仔细细地想，试图融入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