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乔露》芒果很甜z

22、城市的主人和过客

　　她们姐妹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的呢？乔露仔细地回想起来，应该是从乔娜结婚生子，而乔露继续上大学，从那时候开始，她们渐行渐远。

　　妹妹的面目渐渐在她的心中模糊掉，变成妈妈的样子。她成天不是带孩子，就是钻进厨房，要不就是在菜市场买菜，成了一个家庭主妇，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她不再关心妹妹是不是过得开心，这样的生活她后悔过吗？

　　她转头仔细地看着乔娜。她穿着一条红裙子，她一直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笑声很大，长直发披在脑后直到腰间，她的眼睛和她很像，看起来又大又圆，妹妹比她还小，却有了两个孩子。

　　乔露突然很羡慕这样的生活，嫁给一个男人，生两个孩子，每天都有事情做，爱的人就在身边，而她将来不也同样要过这样的生活吗？她干嘛不现在就回来。

　　经过一段土路，乔露的鞋子里跑进几颗沙子子，一辆火车跑过，扬起的尘土有两米多高，她们背对着马路，捂着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重新上路。

　　之后的路就好走了，路的两旁是树木和草丛，歪七扭八，人们随便把瓶子、塑料袋甚至死掉的猫扔进草丛里，乔露闻到一阵恶心的味道，差点儿吐出来。

　　到了河边，有一群人在烧烤，河岸上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她们找了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远离人群。

　　她们坐在长条椅上，面对着河水。灯光在远处，到她们这里已经变得很弱。水面很平静，只是偶尔一只蜻蜓或者什么东西飞过来，激起一阵波澜，随即又沉静下来。有时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臭味，混合着夏天的气味，并不难闻。

　　乔露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件地告诉妹妹，从程总要提拔她当主管，说到刘主管打掉自己孩子。

　　“去呀，姐，你真傻，她这样子的人根本就不配当母亲。”乔娜说。

　　“你没上过班，不懂职场上的那些事，可能我讲的方式不太正确，我们主管她人平时挺好，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也都起很早起来，准备一家人吃的，她人还不错的。”

　　“我是不懂上班那些事，但我是个母亲，我愿意为了我的孩子付出一切，任何事，只要和孩子摆在一起选择的话，我永远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孩子。”

　　一说到孩子，乔娜就像是从胸腔里喊出来的誓言一样，坚定而有力，乔露毫不怀疑她所说的。

　　她想到自己三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这是她心里藏得最深的秘密，她问道：“你真的觉得一个为了自己考虑而放弃孩子的人不配当母亲吗？”

　　“那还用说！”妹妹靠在椅子上，语气缓和下来。

　　乔露浑身没有力气，眼神呆呆地看着河水，她觉得自己虽然读了很多书，也出去见了世面，但却远远不如她妹妹。她妹妹成为一名母亲，如果有人胆敢冒犯她的孩子，她会变成一匹狼，毫不犹豫地撕破对方的喉咙。

　　而她在面对问题的时候，只会采取逃避的方式。那些打击和挫折使她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她承受着，却懦弱得毫无反击之力。

　　后来她们又谈到其它事，孩子的事，家里的事，她有气无力地听着，回来的路上，乔娜又劝了她一次。

　　“你看看我们这里，臭水沟是露在外面的，只有工厂，工厂，还是工厂，路上灰尘那么大，看，那道门那么破，还有多少这样的房子？有能力的年轻人谁不是走出去？你都已经跨出去了，干嘛要回来，难道你想回来，嫁给一个工厂的小领导，然后守在厂里过一辈子吗？”

　　“好了，你别再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乔娜耸耸肩，没再说关于这个的话题了。

　　每天她都睡到九点多才起床，吃完早餐后看看书，或者陪嘉贝玩，她还会精心准备晚餐给家人吃。

　　到了晚上，她就自己溜出去大街上闲逛，她拒绝了妹妹陪她。

　　她会走很久的路，走她从没到过的地方，如果她觉得这条路是昨天或者前天走过的，她会立刻拐到她从没走过的街道上，一直走到筋疲力尽为止，这时她才会回头。

　　城镇的变化很大。她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其实这里也没有妹妹说的那么破，主要街道都很宽敞，能一次容纳四辆车子通过，建得都是些低污染的工厂，啤酒厂，化妆品厂，日用品厂。

　　她重新熟悉了老家的街道，立马觉得自己是这儿的主人。

　　在大城市里，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过客。

　　在这里，她认出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她是这座小城的主人。在这里，她可以去任何地方。

　　苏启来找她的时候，她刚好走在路上，她告诉他具体位置。

　　乔露不知道他又要跟她说什么。她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对着她亮起来，她站住脚等待，她的面前并排停了三辆车子，一黑两白，靠近她的那辆车子里是一对情侣，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亲吻。乔露狠狠瞪着他们，她嫉妒得有些发狂，她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的，他们却在车里接吻。

　　绿灯亮起来，车子开走了，但她还是停在那里，停在十字路口，她人生的十字路口，她很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指导她，往这儿走，或者往那儿走。

　　但没有一个人，她一直站在那里等待着。

　　苏启越过副驾驶，拉开右边的车门：“上车！”

　　上车之后，他不理她，自顾自开着。一段时间后，乔露开口：“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知道！”

　　这就像是一道死胡同。你要吃什么？不知道。猪脚饭好不好？太油了。火锅？太热。酸菜鱼？我不想吃鱼了。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在这里停车。”乔露说。

　　苏启把车停在路边，他打开车窗，抽出一根烟。乔露受不了烟味，她想下车，她的手刚碰到把柄，苏启拉住她的胳膊：“你去哪里？”

　　“我受不了烟味，去外面透口气。”

　　他把打火机收进口袋，烟含在嘴里，没点着，过了一会儿，他把烟扔出窗外。

　　“你别出去了，我不抽。”

　　乔露转头看他，他的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烦心事：“你怎么啦？”

　　“我今天快要气死了。”苏启语气平平的，但你能听出他真的很生气，只是这股气刚过去，剩下一些坏情绪。

　　乔露等着他讲下去。

　　“下午我过去喂酷果，哪哪儿都找不到，我以为我门没关好，把它给弄丢了，又不敢告诉你，我找了它几个小时，最后在花坛里找到的，你知道它在干嘛吗？”苏启看着乔露，但不需要她回答，他接着说下去：“它靠在一只灰色的母猫身上，我把它抱回去，一扭头，它又不见了，作孽，它又回到花坛那里。你说气不气人。”

　　“你干嘛不跟我说，它经常往外跑，我都习惯了，有时候好几天不回来。”

　　“那我怎么知道呀？”苏启语气十分委屈。

　　“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只猫就是酷果？橘猫多了去了。”
　　“因为它看起来很傻，跟你一样。”

　　乔露翻了个大白眼。

　　“你回去收拾一下吧，我接你回厦门。”

　　“我不想回去了。”乔露说。

　　苏启打开车窗，抽出烟点着，也不管乔露同不同意，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他怕他会一把扭断她细细的脖子。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苏启眼里满是怒火，额角青筋直跳，乔露有些害怕，她挺了挺腰板，小声道：“我觉得很累。”

　　他的手伸过来抚摸她的脸颊：“你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只是你要想清楚，这里的生活是不是你想要的，猫我会继续帮你养着，直到你回来为止。”

　　“好！”乔露垂下眼睛，他的语气，眼神和动作好像都在说：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已经见到了更好的东西，决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儿。

　　接下来，苏启的心情变得很好，这让她感到奇怪，她的心情不好，他反而很开心。

　　“我带你去吃冰激凌吧。”苏启笑着说道。

　　他给她点了一份超大份的，足足有两个脸那么大。

　　“别，太多了，我吃不完。”乔露说。

　　“不行，要吃就要吃到爽，管他吃不吃得完。”

　　乔露吃到三分之一，手臂就起了鸡皮疙瘩，从嘴角凉到心肝，她的牙齿在打颤，吃到一半的时候，乔露把它推开不吃了。

　　他又带她去吃烤串，那晚，他变得无比霸道，做了所有的决定，去哪里，吃什么，下车走走还是呆在车里，乔露的气势弱了下去，他们之间变成他是做决定的那个，而她一直做小伏低，他这次来，完全扭转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之间的气场，之前一直是她高他一头，将他拿捏住的。

　　吃烧烤的时候，他说：“我应该先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的，要不我们别吃了，直接去你家吧。”

　　乔露这时脑袋才清醒一些，她极力反对：“不行，这个时候，我爸妈都睡了，你想吵醒他们吗？”

　　“那就改天吧。”苏启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乔露躲开他的眼神。

　　他将她送到家门口，心情很好地回去了。

　　乔露很郁闷，她怎么又被他给拿捏住了，就像她捏住酷果的后脖子肉一样，只要捏住那里，酷果就一动不敢动了。

　　以后他想对她做什么，她还有能力反抗吗？她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有一天下午，她躺在沙发上看书，她妹在楼上房间，孩子也在房里睡觉。妹夫张晋鹏走了进来。

　　她很少在这个家里看到他。刚开始的时候比较多，后来就很少碰到。有时候乔娜会和她抱怨，怀疑她老公在外面有人，但每次他回来，都把钱如数上交，这又打消了她的疑虑，两人的感情也是时好时坏，很让人头疼。

　　大鹏穿着一件花衣裳，皮肤很粗糙，由于抽烟的缘故，牙齿和手指头发黄。他手上提了两大袋水果，笑嘻嘻地和乔露打招呼：“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买了个大西瓜，叫乔娜切来吃。”

　　“周六回来的，你来啦！”乔露爬起来，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又补了一句：“娜娜在楼上睡觉。”

　　“那我先上去咯。”他把水果轻轻放在桌旁。

　　“好的！”

　　大鹏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个外人，乔露目送他上楼梯。尽管她的父母对他很好，把他当成亲儿子，这依然让他的心在这个家之外游离。或许，他很想逃开这个家。

　　他好几天才回来一次，呆不了多久，就又说要出车了，什么工作能这么忙？乔露还没见过，连家都不回的，这点让乔露对他很冷淡，倒不是说看不起他，他赚多少都无所谓，只是这样对她妹妹和孩子，让她很生气，又无可奈何。

　　乔露重新躺下，风扇呼呼转着，把她的头发吹开，袋子沙沙地响起来，乔露听着心烦，就把水果提到厨房。

　　下午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很安静。天儿太热了，什么都干不了，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连狗都不愿意探出头来。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楼上传来了争吵声，持续一段时间，直到孩子的哭声响起来，争吵才消失，乔露犹豫着该不该上去。后来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周围又安静下来。

　　乔露的心却静不下来，争吵的原因无非有两个。妹夫想要搬出去住，哪怕用租的也算是自己的家，但乔娜不愿意，怕钱不够花，而且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至少在家里，父母还能帮把手。

　　这件事也让乔露心烦，照理说，他们夫妻间的事不该她说话，但她不希望妹妹过得不好。

　　乔娜下楼的时候，脸色都摆在脸上。老公没回来时，她嘴里老是念叨着，等他一回来，两人又闹得不开心。

　　她挽着头发，穿着亮黄色的裙子。一屁股坐在她的腿边上，乔露坐起来，两手圈着她，姐妹两都不说话。

　　“你说我该不该搬出去住？”乔娜问。

　　“如果他们那边有人手可以帮你带孩子，你想住哪里都无所谓，不过你公公婆婆不是都不在了吗？”

　　“嗯，我公公去年走的。”

　　“那他干嘛非要住在外面？家里不好吗？”

　　“他那帮兄弟会说，他怕人家看不起他，说他靠老婆。”

　　“生活是自己的，何必去在乎别人说什么。我还是那个想法，小的快三岁了，你可以把她送去幼儿园，你出去工作，让妈来接送两个孩子。这样会好很多。”

　　“那你决定好了吗？回去继续工作，还是回老家来？”乔娜说。

　　乔露给了她一个背影，一头钻进厨房里去切西瓜，她还没想好。

　　她每天下午去接嘉宝回来，准备晚餐，像一个家庭妇女一样工作。打扫，拖地，倒垃圾，擦桌子，这些都能让她觉得有事可做，让她的心灵感到平静。

　　晚上她爸妈都很高兴，他爸还和女婿喝了好几杯酒。直到两人都面红耳赤的，才被各自的老婆拉开。她妈一个劲儿地给女婿夹菜，好像他是第一回上门。

　　大鹏也很会说话，把他在路上看到的事和发生的事生动地讲出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已经忘记下午的争吵了，乔娜也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最后她妈说：“这次会多呆几天吧，你老板不会这么快又把你给派走吧？”

　　“不会，妈，我跟我老板说了，以后就调回来，这样每天都能回家。”

　　“真的啊，那太好了。”刘英高兴得叫起来。

　　嘉宝还给爸爸夹了一筷子菜。

　　他爸张振生摇摇头：“你们女人就是目光短浅，他在外面帮老板看那一大摊子，那是老板信任他。”

　　“爸，没事，回来也一样。”张晋鹏说。

　　“对，一样，一样，死老头，你懂什么啊，年轻夫妻就是要多在一起。”刘英说着又给女婿夹了一块五花肉。

　　真正促使乔露下定决心的，是他爸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担忧。他爸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但他从来不问她工作上的事，她也不好意思说。

　　最近几天，他爸欲言又止。

　　“小露，帮我挠一下后背！”

　　“小露，抱孩子姿势不对，要竖起来，不然会噎到。”

　　“小露，你不会做饭干嘛老抢着做，虾放太多盐了，这个菜也是。”

　　其实她做饭还蛮好吃的，谁都没说什么，只有他爸在挑剔，他总是拐弯抹角地，想说什么又不明说，不像她妈。

　　“张乔露，你这都歇几天了，什么时候回去上班？不会是被开除了不敢说吧。”只有她两在厨房的时候，刘英问道。

　　“没有，妈，我就歇到这周天，周一就去上班了。”乔露一边刷碗一边说。

　　“哦，可把我憋死了，爸，姐升主管了，工资是这个数。”乔娜收碗进来听到了，她开心地道。

　　“真的啊？露露，你没骗我们吧，我和你爸都以为你被开除了呢！”得到肯定回答，刘英激动得嘴都咧开了。

　　乔露周天晚上独自回厦门，没告诉苏启，也没和夏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