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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秘密 ...

  •   在一家叫做“THE GADFLY”的小酒馆找到了工作——梁意觉得老板真是奇思妙想,正常人谁会给找乐子的地方取个“牛虻”这样不伦不类的名字?
      估计是酒喝多了脑子一热瞎取的吧。

      装潢也奇思妙想,木质地板木质桌椅木质吧台,连几盏老得嘎吱嘎吱响的吊灯都是木头做的——老板简直像个原始森林里的土著,专跟木头过不去。

      墙壁上乱七八糟地贴着些海报,昆汀电影里搭靠在方向盘上的纤秀美足,黄金三镖客的三张风尘仆仆的硬汉脸,席德和南茜靠在满是涂鸦的残垣上拥吻,老无所依里的沙漠像烈日一样刺眼。
      乱七八糟竟也排版出了别具一格的美感,衬得这一间小小的酒馆如同黄金时代的西部,风情而复古。

      但不得不说,梁意很喜欢。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矛盾的理想主义的酒鬼,整天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喝得醉意醺醺的,也不管事,而店里大部分的酒水都是他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消耗掉的。

      梁意在吧台前站了这么些天,酒替他们拿了不少,可一个钢镚儿都没入账。即便狐朋狗友实在不好意思腆着逼脸蹭酒喝,但和身为好友的老板推来阻去地几次扯皮下来,真正入账的还不抵一个酒瓶盖儿的钱。

      平日里生意也不是非常红火,加之老板一喝高了就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硬要给全场顾客买单,拦都拦不住——往往翌日他酒醒了就悔地肠子发青,恨不得穿越回头天晚上扇歪自己那张夸下海口的破嘴。

      所以总的来说,迄今为止牛虻还没倒闭绝对是经营学上一个叹为观止的奇迹。

      又或者,这个自称叫狗叔的老板是位隐形的富二代,深厚的家底几辈子都败不光,开酒馆大概只是为了开心,以及方便自己能够随时随地地喝上好酒,赚不赚钱什么的都无所谓。

      店里只有她和另外一名女生,统共两个员工,平时比较清闲,两个人倒也绰绰有余。周末又或者偶尔走狗屎运客人多得忙不过来时,狗叔就会屈尊降贵地过来搭把手。但鉴于他嗜酒如命,调一杯喝三杯,压根不成正比,因此他后来便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招聘有经验的兼职代劳。

      梁意挺喜欢这份工作的。老板有趣,同事不多又好相处,工作环境轻松随和,工作时间也契合——一般白天上午她得去上课,晌午过后才空闲,而牛虻这家不伦不类的酒馆恰巧下午两点开始营业,直至凌晨两点关门。

      最重要的是薪水可观,这解决了她大部分的难题。

      “哎,你找到房子住了吗?”同事小青凑了过来。
      她正望着玻璃窗上的雨丝出神——江州不比滕县,秋季似乎特别多的雨水,她来了将近一个月,晴天的日子简直屈指可数——好一会,直至小青抬起手肘碰了碰她才反应过来。

      瞧着她仿佛天然呆的懵懂模样,小青忍不住失笑:“怀春呢这是?也不对啊,这都秋天了,早该过了。傻愣愣的想什么呢?男朋友?”

      “哪有的事…”梁意有点尴尬,“你问我什么?”

      “问你房子找好了没?你现在不是还住在宾馆里么?还要不要找房子了?”

      也不是宾馆——宾馆她就抵达江州时的第一夜住了一晚——准确点来说是青年旅舍。类似于学校里的宿舍,三四十块钱一天,不算贵,整月下来差不多也就一千出头。
      早前她了解过江州的租赁市场,一个四五平的合租小单间都得一千五六,相比之下,青旅确实不贵,住得划算,就是可能人多了地方小,有时不太方便。

      梁意说:“找啊,如果有便宜的话。”
      小青:“我住的房子就很便宜啊,才1200,房间也很大,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楼层高,八楼,步梯,每天爬楼能去掉我半条老命。”
      “所以…?”梁意有些不明所以。

      “嘻嘻,我要搬去跟男朋友一块住啦,”小青冲她挤眉弄眼的,满脸兴奋:“房子转租给你啊,接着合同续,到期再跟房东签就行了。真的,房子特好,室友都是朝九晚五的漂亮小姐姐,平时互不干扰,离得也近,喏,就在后面的城南家苑,走路10分钟上班,比起你现在住得天南海北的,每天能多出一小时睡懒觉呢。”

      说实在的,听她这样的描述,很难不让人心动。

      她现在住得确实太远了,每天通勤都要一小时,凌晨两点下班又没地铁公交车,打车太贵,骑车回去一个人深更半夜的,多少有些安全隐患。

      但她也没心动到立即答应,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房子好不好终归得看了才知道。
      于是梁意和她约定好明天上班之前去她那实地看下房子。

      可能是即将与男友同居带来的巨大喜悦,小青天花乱坠地吹嘘完,就趁着这会儿店里没人,偷跑进仓库和男友煲电话粥了。

      她坐在吧台前,撑起手肘看向窗外。

      雨水斑斓,欣荣的车水马龙不甚清澈,车辆与过往人影朦胧流动穿梭,像被笼罩在了大雾里一样。梧桐叶泛黄,风一吹就簌簌掉落,打着转飘去了不知何处。
      近一点,雨丝如同断续串连的珠子,淋漓着玻璃窗面,涟漪的纹路像冰川,又像融化了的水蒸汽。

      她不太喜欢雨天。
      雨天显得既惆怅又无所事事。
      在这样空芜的胡思乱想里,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幅未完待续的画。

      眼睛那块她后来怎么也画不好,要么显得僵硬呆板要么显得阴气沉沉,一点都没有当初那一眼看到的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本身就像秋风一样时而忽现时而隐藏,叫人难以捉摸,或许单单只是那一个瞬间,仅存在那一个瞬间。

      心里仿佛猫尾巴挠痒,她摸出了垫在抽屉里的速写本,翻到那一页。
      记忆真是太抽象了,她有种自相的矛盾,好像已经全然忘却了她的模样,又好像一直深刻铭记在骨髓基因里。

      梁意握着笔勾勒描画,状态算沉浸,她耳朵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见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听见似乎有人进店,还伴随着激烈的争吵。

      “我不管!我明明就看到你和她眉来眼去的!你还说那不是调情?但凡你有一丁点在乎我,你都不会这么对我!”
      “我不过是冲人家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啊…你到底在想什么?疑心病可以不要这么重吗?”
      “疑心病重?如果不是你现在这幅态度,我能整天疑神疑鬼的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从台州回来之后心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服务员,焦糖拿铁!”

      子乐气冲冲地说完就跑到角落里坐下了。

      梁意早醒了神——按照对方如此高分贝的音量,她就是再如何沉浸也无法做到两耳不闻。她一直低着头,正想礼节性地说声“好的稍等”,可一抬眸就愣住了。

      林仰绷着脸一幅有些不耐烦的模样,转眼看到她,也愣了一下,且显而易见地怔凝得更长久。

      梁意率先回神,轻声问:“还需要什么?”
      林仰眼睫微翕,说了句跟她一样的就走开了。

      梁意转身,开始利落地制作起饮品。

      咖啡液的部分倒是挺简单的,就是表面的拉花得下点功夫,好在她本身学画画,也算是有点沾边的基础。

      梁意手持着打奶缸,缓慢而细致地缀着一只猫脸图案。店不算大,此时又没什么顾客,角落里的争吵就愈发显得尖锐明显。

      短发女生的嗓音依旧激动而高昂,义愤填膺地列举着对方近日以来种种不爱她的表现。例如某某天没有按照约定好的去接她下班,某某天又间隔长达整整一个下午不回复她的消息和电话...
      对方好声好气地劝哄着,嗓音压得很轻,但在短发女生的满腔愤恨和高度质疑面前,再温柔也不过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可以明显感觉到她仅有的几分耐性即将告罄,到后来她索性不解释也不安抚了,只默默听着——倘若能看到她的脸,想必她此时的脸色定是冷漠如霜的。

      再不见她试图辩解什么,短发女生怒火更甚,满腔愤恨就转成了难自持的悲哀,转成了抑制不住的哭泣。
      最终梁意听见短发女生含着哽咽的哭腔大吼了一声:“分手!”

      短发女生抹着泪跑出店外,她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巧的猫脸成形,两只长着胡须的花猫,在褐色的咖啡液上轻轻浮动。梁意想了想,还是端起两杯拿铁走向她。

      她正撑着手肘,两指不断捏揉眉心,似乎很烦躁。察觉到有人逐步靠近,她抬起眼,目光深深地落在梁意脸上。

      那颗眉钉淬了些许银光,梁意垂着眸子,将两杯饮品放下:“焦糖拿铁,小心烫。”
      看不清她表情,她似乎平静了许多,“我记得你。”她说,“在火车上。”

      我也记得你,但梁意没有说出口,只看向她。

      她的眼睛是雾霭色的,很憔悴,可此时却显得静谧而有神,仿佛拢了层薄薄的光一样,令梁意有些坠入描画状态中时的沉迷。

      “别浪费了。”林仰将其中一杯拿铁推向她,示意她坐下。

      梁意微愣,左顾右盼了一圈,正犹豫不决,又听得她噙着丝许自嘲的笑说:“没听到她刚才说的吗?已经彻底玩完了。”

      最终,梁意还是选择了坐下,她问:“发生了什么?”

      对方似乎感觉到放松,她又撑起那只纤细而苍白的手肘,“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梁意沉吟片刻说:“她也许是一时情绪激动说的气话。”
      “气话也好,认真的也罢,都不重要,没意义了。”
      “你不…”
      “不。”她看着梁意直截了当地说。
      梁意垂了下眼,“为什么?”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她已经消耗完了,消耗完就不爱了。”林仰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依旧是直视着她的,梁意在她雾霭色的眸子里看到一种绝情的薄凉,像座融化不了的冰山。

      梁意心间跳跃升腾起丝丝窃喜,又感到有些失望和落寞。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一句话像是割裂了当前低迷的氛围,她带着点轻松的笑问:“你叫什么?”

      是的,她表现得很轻松,在她脸上看不到被分手的难过,心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递增。

      “你为什么不说话?”

      梁意终于抬起头,却猝不及防撞进她眼里。对望了好一会她才开口:“梁意。”

      她突然笑了,双眸微弯,雾霭里仿佛藏匿着密谋的诗篇。

      不自禁的,梁意又陷入了那种状态。

      当天夜里,速写本上那一块残缺的眼瞳被描绘齐全了,与整体十分融洽。梁意端详着那幅画,轻声地跟自己说:这就是她,这才是她。

      她既满意又欣喜,好像被补齐的不是画,而是自己的心脏。

      “林仰。”想起她用略哑涩的、独特的嗓音说。梁意在右下角认认真真地写下LY两个字母。
      那个名字,那幅画,那一页,随着沙沙的声音出现在铅笔尖下,就像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秘密,永远铭刻在她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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