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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共感前程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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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通过共情而感同身受的曲婉,在这一刻无比清醒,或许还同先前一样共痛共感,却完完全全将自己的感情与思想分割开来,便是一个旁观的看客。
她与魏无羡不同,曲氏夫妇没有孩子,她得以有一个完整而真实的家,至于他们若有了亲生孩子是否还能这样对她,她不必去想,既然没有发生,又何必去在意答案。
魏无羡在江家,并非江枫眠与虞紫鸢对他不好,便是虞紫鸢利言如刀,那也不是只针对他一人,莲花坞上下,甚至外人,便连金夫人这个闺中密友,她说的话也依然夹枪带棒。
江厌离本为世家嫡女,当好生栽培。然虞紫鸢好强,她身为女子又资质平平,如何能得她喜欢?而江枫眠想着女子应当由母亲教导,他一个大男人,很多地方并不方便,故而无论是江枫眠还是虞紫鸢,竟都没有对她上心。无人管顾,随风野长,唯有做些她能做到的。
虽不受父母看重,却是实打实的江家嫡女,有这个身份在,在云梦也是受人尊重的。她并不自持身份而傲气,与云梦百姓有说有笑,姑娘家们相互往来,便也学了女红与厨艺。这越发让虞紫鸢不喜,觉得女儿好好的世家姑娘不做,却跑去折腾这些伺候人的东西,简直是丢她的脸。江枫眠却觉得女儿喜欢,就让她学。
哪里是江厌离喜欢这些呢?只不过是没有人教她该做什么,她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争取。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而江澄,曲婉看向腰腹上缠着的紫电,江澄的挣扎使得哥哥被勒得生疼。看着江枫眠一行人与莲花坞在船顺流而下中越来越远,曲婉暗暗叹气。无论是江枫眠还是虞紫鸢,对江澄和魏无羡其实是非常了解的,若不用紫电将他们捆起来,江澄能够冲动的立即回到莲花坞,不计后果。而魏无羡虽爱玩闹,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顾及着江澄的,因而只要他不顾一切回去,魏无羡必然会跟着回去。
看江澄这不顾一切的劲儿,明知紫电不会因他的挣扎而松开,却还卯足了劲儿,等到紫电自行松开时,恐怕比大战一场还累。又想到之前在莲花坞,若是他能冷静一些打断王灵娇放信号,将王灵娇控制住,那也许还能有转机。即便温家刻意想要拿江家立威针对虞夫人而派她来送死,至少能有喘息之机,应对得当的话,莲花坞至少能够保住一半的人。
可惜了。
由小见大,江澄与虞紫鸢相似,都是只看眼前,只顾当时痛快而不考虑长远,亦不顾他人感受,忍不得一时。便是不知后来事,她几乎也能够想见今后云梦江氏的情况了。
只是,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这些是她和聂怀桑都没有查到的。
或许是虞紫鸢与江枫眠选择的方位不错,分明这艘小船里有两个人大喊大叫,却没有被人发现,也没被人拦截,真是无比幸运。但紫电松开化作指环后,两人都疯狂的划船回去,看到的便是莲花坞成了尸山血河,温晁与王灵娇高坐在江枫眠平日里处理宗务的地方,看着吊在大门口的江枫眠夫妇的尸首极尽污言。若非魏无羡强行拉住江澄,他就直接冲出去和人拼命了。但他的拼命有用吗?
只是江澄终究还是趁着魏无羡去买干粮时跑回莲花坞,落到了温晁手里。曲婉仔细看着这个说可以帮魏无羡的少年,魏无羡不怎么记得住人,她却是在先前他们回来时就认出来了,岐山射箭大会遇到的那个射箭不错的少年,叫温宁。她都没有想到,魏无羡仅仅只是指点了几句射箭要领,夸了他一句,这个少年便为他们冒那样大的险。
救出江澄,移出江氏夫妇的尸骨,偷出紫电,以他的处境,这要是被温晁抓住,对于他们那一脉来说,恐怕是灭顶之灾吧?但他竟是毫不犹豫的便做了,妙手温情虽生气,却也将他们暂时收留。
在他翻到移丹设想的那一刻,曲婉的心猛的沉了下去。之前所查的消息,她对于鬼道其实并无多在意,虽与聂怀桑说灵怨二气可能失衡,却并未去想魏无羡既然在灵气一道已然闪耀光芒,为何会去修练这前途渺茫的鬼道,毕竟经历了此般祸事,想要尽快获得力量报仇,也是可能的。但既然从未有过鬼道,谁又能知鬼道竟会如此强大呢?终究还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幽幽独木桥哪能及得上将要登顶的康庄大道?
原本因为化丹手温逐流,她以为是被化了丹,因而不得不另辟蹊径。可是这被化了丹的分明是江澄,魏无羡消失那三个月,江家全是靠他执着紫电挡在前线,虽说不及蓝家聂家,实力也毋庸置疑,根本没有人听说他被化过丹,连风声都没有。反倒是魏无羡,后来携鬼道归来,从此狂妄再不配剑。
曲婉看着魏无羡抱着这卷医书如获至宝,感受到他的欣喜与彷徨,在窗前静坐一夜,不忍再观。她知道,她哥哥定是将自己的金丹移给了江澄,这颗金丹给的,不止是光明的前途,还是他的命。
哥哥,她的哥哥用他的命与光明的前程换取如今遭逢大难却不掩光芒的江家宗主。
许多家族有独特的传讯手法,聂家早将曲婉昏迷共情之事传回了清河,曲邢夫妇听到女儿出了事便早早等在门口,看到天上一行速度比以前见过的修士都快的聂家修士,立即抢上了前。
“青衣!你醒醒!”
方才落地收回霸下的聂明玦听得自家弟弟突然惊恐的急喊,生怕曲婉有个不测,立即命人去请聂家医师。他看向聂怀桑怀中的人,这一看便也愣住,顿了顿才让弟弟将青衣带至客室。
先前不管外界如何,便是蓝曦臣的萧音笼罩,曲婉也只是面目安详,最多也只是额头上偶尔冒出的细汗。而现在,曲婉依旧双目紧闭,却是眼皮颤动,晶莹水色顺着面庞滑落,即便面上依旧无别的,却仿佛与悲切沉沦。
她这么悲伤,莫不是她的哥哥死了?
其实这也是可以预见的,若非死了,又怎会让她撞见并共情呢?聂家人其实早已见惯生死,只不过既然从未听说曲家有别的孩子,那定然是在青衣极小时失散,如今共情,才有下落却要面临兄长死亡,确实很难让人接受。若是连一丝消息也未寻到,反倒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且,共情万一走不出来,便会成为活死人,直到能够走出来的那一天,也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这便是共情危险的地方,便是他们这些高阶修士也不会轻易尝试。
曲邢与林菁担忧女儿,在他们落下来时便已抢到人面前,林菁略通医术,便也握着手腕诊脉。但共情与旁的不同,从她的脉象看,青衣此时是心绪不宁的。
曲邢向聂明玦抱拳问道:“聂宗主,青衣她可会有事?”
若非聂怀桑带青衣去百凤山,应该就不会有此遭,聂明玦心觉愧疚,便耐着性子与曲邢交流,而曲邢上过战场,也是在朝油条,和聂明玦本也打过交道,即便是句里行间都是关心女儿的伤,聂明玦也与他谈得投机。
“青衣并非我们亲生,她确实有个哥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却没有消息。”
曲氏夫妇在了解共情之后,也与聂家人想法一样,因为人不在了,所以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只是即便曲婉平日里不提,他们也知她绝对没有忘记她是收养以及有个哥哥的事,若真的不在了,那他们的青衣该得多伤心?
便在几人心忧不已时,聂怀桑与林菁分别抓住曲婉的一只手,手臂上脸上,只要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皆是青筋暴起,两手死死的握成了拳,隐隐已见血迹。两人不约而同将曲婉手指分开,把手臂放在毫无意识的手中,那力道几乎要将他们手骨捏碎。
聂明玦与曲邢一惊,电光石火间拿了枕头想要将二人的手换回,曲婉却似有意识般,手忽然一松,两手手指绷成利爪,猛然倒扣床上,力道之大,将整个手掌塌陷了进去。
“青衣!”
他们明白,如此情况必然是她共情之人,她那个哥哥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但如今一一加诸在了她身上,但他们试尽了所有能将共情之人唤醒的办法,也毫无用处。
他们只能祈祷曲婉能够撑过去,而原本共情进程是加快的,不知为何,这剖丹却是持续了一天两夜,她一直清醒着。魏无羡不仅得清醒着,还得运转灵力,不能间断。
魏无羡终于将晚晚的经历过完,聂怀桑聪明他是知晓的,只是没想到原来射日之征背后还有他们暗中谋划相助,虽然远在燕京,却是整个战场都在他们手指间。不似他,即便身在战场,能看到的却不多。这也正常,他本来就未参与进战策战略中,他只需江澄说个地方,拿着陈情去那里吹上几曲便可。
那个金光翎,他记住了。晚晚便是觉得那个金光翎与幼时将她挑出来吓唬她并培养死士的女子许为同一人,因而原本没兴趣的百凤山,聂怀桑说去百凤山她没拒绝。
那番灵怨失衡的话让他觉醍醐灌顶。
“所以要保护好这个能创新道的人呐,莫让他被一群自诩正道却抱着别样目的人抱弱成众逼到绝路,若是有朝一日对世道失望,真的驭鬼驱尸来独抗世间,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在这世间,哪里没有死人和尸体?只要他想,便一定能做到的。”
他猛然睁开了眼,对上蓝忘机依旧弹着琴,看向他有些关切和不知所措的目光。
魏无羡顿时记起,蓝忘机!这个君子,趁着他眼睛蒙上的时候扣着他的手把他给亲了!若非事发突然,恐怕这个人会跑的,他肯定找不着人!别问他怎么知道,他就是这么觉得。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跳起来就往外走。方走到洞口,他不知怎么的就停了下来。他突然觉得不应该将蓝湛一个人扔在这里。虽然不知他偷亲自己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讨厌,甚至在看到是蓝湛的时候,惊吓过后心里是悄然浮上的喜悦。
他想,他应该是真的太想和蓝忘机做朋友了,这或许是他表达愿意与他交朋友的一种吧?嗐,他就说他这么好,蓝湛怎么会不想和他做朋友呢?只是,现在他修了鬼道……不对,晚晚说了,灵怨二气失衡,会有大影响,我这鬼道是应当被认同的……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一堆,他转头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还保持着弹琴的姿势在那笔直的坐着,手指还按在忘机琴上,面上依旧是以往那张脸,没有表情,但那淡若琉璃的眼黯淡了。
他看起来好悲伤,蓝湛不该是这样的。
魏无羡转身往蓝忘机跑去,一把拉起他的手,另一手抱起忘机琴塞蓝忘机另一臂中,拉着他就往外跑。
“蓝湛,快陪我去找晚晚,我不认识聂家除祟那片地儿!”
真是鬼话,聂家除祟的声势浩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没看见,在他牵起蓝忘机手腕的那一刹那,蓝忘机黯淡的眼忽而明亮,似乎有光,一直盯着他们相连的手,不曾移开。忘机琴他收进了纳物袋,就这么被说不认路的魏无羡拉着直直的往聂家修士所在片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