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钟蝶》沙窦shadow

28、二十八：猛虎不安

　　“岂有此理！”
　　轰的一声，墨随之一拳砸在红木桌案上，居然裂开一道纹，而墨随之裹着伤的地方隐隐的又有些渗出血来了。坐在一边的君书影垂着眼，看墨随之一周一周于屋内踱步，面色阴沉得早已超越他一直没顾得上脱下的玄色外衣。
　　“家母回来看见桌案损坏，怕是要骂的。”不知该如何抚平好友焦躁暴怒的心绪，君书影只好先说些有的没的，“卿之也是酷爱字画文墨吧，可不要等他随家父家母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长兄居然把他的伏案毁了。”
　　“天下竟有这种事！”墨随之没有理会，高抬手臂愤慨万千，“皇帝！皇帝这次怎么竟如此的糊涂！”
　　“莫要对吾皇不敬。”
　　“兄弟们征战数年，好不容易，有一日得胜而归，竟然就要我们五天之后马上去攻打莽山！”墨随之怒叹一声，背了手，又从君书影面前走过一遭，“我不是不知道，莽山确实是一心头大患，这问题也久积十数年只有，可是、可是——”
　　“你且冷静。”君书影只好起身给墨随之倒了杯茶，被墨随之摆手粗暴谢绝了。
　　“我是无所谓回不回家的。”但墨随之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暴怒过后，浓墨勾勒而出的眉眼之间流露出不安和伤感出来，他的手在背后绞着，腰间的佩剑在此时此刻看来是那样黯淡无光，墨随之说话的气势也沉落下来许多，“但是我的兄弟们，仅仅只能见见老父老母一面，就——”
　　虽然，莽山远比不得天罗遥远荒凉，可只要是打仗，何处不是苦境。
　　君书影抬起手来，拍了拍墨随之的肩膀。这位意气风发的将军恐怕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无奈来了。“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还是在意自己家人的。可知道尊长去了何处？”
　　“不知。”墨随之不肯在客位上落座，也不去主人的地脚，猛地扯了把椅子就在原处坐下，“弟弟也跟着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些什么。无妨无妨，家里的事，我向来不过问的。”说着，他又叹了口气，“皇命难违，反正看过弟弟之后，我就走，可惜，莽山竟然如此之近。”
　　“离得近，不感到庆幸么。”君书影咽了口茶，看似无意地说道。
　　“并非如此。”墨随之用两指揉着太阳穴，愁容攀上面庞，“要和莽山开战，只能是山地作战，这里可不比天罗塞外，黄沙遍地，自然空地方也多，要考虑的小地方不减反增。再说，离得这么近，平民在家里就可望到城外战旗滚滚，梦里也能听闻得刀光剑影杀喊遍天——”说着说着，墨随之激动起来，站起身来，拿一手指着莽山的方向，“更不用说莽山的长生教，他们以用毒闻名，怎好说不会有朝一日顺风吹进这瑶城来？我就是在那山麓上杀一人，你坐在这城里，血都可溅到你脸上！”
　　“正是，正是。”君书影也站起身来，安慰友人。看着墨随之为莽山的事不安为难，君书影并非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对墨随之托出些什么——他和洛凝的计划吗？可是墨随之的军令要怎么办，总不能耗着整个军队和自己一道放长线钓大鱼吧。可是，若是莽山战事一起，正如墨随之所担忧的那样，必是民不聊生，又何况洛凝就在自己身边，莽山是她的家乡，要如何交代。
　　......慢。
　　何须担心同她的交代？自己又不曾打算做圣人。君书影闭着眼摇了摇头，昏了头，一时昏了头，无碍，无碍。
　　“罢了，抱怨也无用。”
　　“本来今日是想来给你祝贺的，看来晚上的酒是喝不成了。”君书影看了看墨随之，似有似无地提起喝酒的事来。
　　“酒还是要喝的。”墨随之好歹神色松快了半点儿下来，“我也没好好见你了，之前虽然总是零零星星的见面，却也总是一盏茶水之后就要分别，今日好好叙叙旧。左右，莽山的事也是五天后，我就算是整改部署，也要等探亲的将士回来之后才好成事。今夜你就陪我好好喝两杯，可不许偷偷溜回你那王府去啊。”
　　“都听你的。”君书影只是这样说。
　　这时候，丫鬟忽然进来说老爷回来了。随后，墨府的老爷墨黎先一步进门来，正眼看见墨随之，皱了皱眉，但声音洪亮威严，说了声“你回来了。”
　　“是。”
　　“怎么这椅子到处乱放，还有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墨黎随后就看见了墨随之之前扯出来的那把椅子，怒斥了一声，紧跟着就看见房内站着的君书影了，身体一颤，赶紧行了个礼，顾不得自己的胡须都快要超过了君书影的衣襟。“唷，王爷——没想到弘昭王也在寒舍，失敬失敬。这边的怠慢，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请不必拘礼，我与墨将军是兄弟，这次是我前来拜访，还望没有打扰府上。”
　　“您这是说的何种话，不打扰不打扰！快——”墨黎转过头，不消老爷说话，他的妻子早已明白了。墨随之的母亲赶紧对丫鬟做了手势，要她们把茶都换上新的、热气未消的，看了墨随之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话。
　　“兄长！”
　　父母先进的门来，墨卿之在后面就到了。他早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了，也知道自己的哥哥回来了，一上来就疾步上了前，站到墨随之跟前——这已经是文雅的弟弟极其热切的表现了，墨随之自是懂得，主动紧紧攥住了兄弟的手，握了两下。
　　“你可要一直在家里住下。”
　　墨卿之还不知道讨伐莽山的事，墨随之还是对他说了自己五日之后要动身的事。听闻自己的哥哥只能在家里留上五日，墨卿之的失落在眼里翻滚一番，勉强压下，就像要用钛白去遮掩弄墨丹青一样，掩饰得笨拙而匆促。
　　“我们今晚出去叙旧，你可以同去啊。”墨随之说了这话，弟弟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哥哥当真！”
　　“不可回来太晚。”墨黎背着手坐下，却又出言警告，“随之，不可带坏你的弟弟。咱们府上可是有宵禁的，可不要让你弟弟夜不归宿啊。”
　　君书影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和缓：“先生不要急，我也同行的。他们兄弟好不容易见一见，就让我们外出休憩休憩。”
　　“王爷这么说，那当然好，当然好。卿之，不要回来太晚。”
　　“谨遵教诲，父亲。”
　　“墨随之，你不要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知道了。”墨随之点了点头。
　　这时，他们的母亲才轻轻拍了拍衣角，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匆匆附到墨黎身边，欠了身说：“看我这记性，方才才见过的。外面，有客人。”
　　“客人？”
　　“刚才回来的时候，有个姑娘在门口徘徊。我多心问了一句，说是找随儿的，我看她穿的还讲究，还有佩剑，或许到真跟随儿认得，就问她要不要进来，结果那姑娘却说贸然拜访不好，愿意在外面等。”她顿了顿，“既然随儿早就回来了，便该让那姑娘进来了吧。”
　　君书影愣了一愣。
　　墨随之也愣了一愣。
　　虽然并不出于同样的原因，还是很默契的，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墨黎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好，那就让那姑娘......”
　　“不用了爹，我出去就是了。卿之，晚上我们再出去喝酒！”墨随之先一步往门外跑，连礼也没行。君书影料到来人是谁，也一心出去，到底还是跟墨黎点了点头算作礼数。倒是墨卿之，觉得有趣，也想跟去。
　　“大哥竟有这等好事，我也要瞧一瞧。”
　　“卿之你不准来！君——王爷你也别跟着啊。”
　　“卿之，方才你大哥说了些什么？你不许出去喝酒！”
　　墨黎的警告和墨卿之的辩解越来越远了，片刻之间墨随之就已经跑过了院子，到了大门前去推门。一看君书影随着自己也来了。
　　“你来干什么呀，我认识那女子，你就不要跟来了。”
　　“我也认识那女子，怕是借着找你的由头来找我的。”
　　墨随之挑了眉，一只手拉下了门栓：“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娶亲的打算了。”
　　“那是我的暗卫，先前车上的那个。”
　　“是位女子呀？”
　　“不要赘言，赶快开门。”
　　沉重的木门轰然推开，洛凝正立于门前，听见声响转身却愣住了。
　　君书影和墨随之双双站在她面前，两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这般不可言喻。而那扇打开的门却像一盏乌龙一般点错的灯，照亮了尴尬难言的角落，特别想要把它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