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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孤雁落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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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带着思南进书房读书去了。思南本要拉着洛凝,但君书影已先带着洛凝去正堂了。思南看着二人的背影,率真开口道:“五舅同姐姐也是去习书吗?”
兰亭笑了笑,应道:“对。小世子也该习书了。”
而对于洛凝来说,面对这位似乎对长生教恨之入骨的王爷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对方一个眼神,自己就冻住了。若真将心里的愁怨怒骂出来也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别人做什么?
“任渊同你说了什么?” 洛凝定了定神,决定先开口。
一提到任渊那夜说的话,君书影荒芜的眼神才有了些颤动。他面向洛凝,似乎从眼中蔓延出奇异的植株,用生长而出的叶片扫过洛凝的脸。
“他说,长生教中,有人要杀你。”
“我明白,原本,我也打算暂时不回莽山了。”洛凝颔首,低声回应,“只是想不到王爷竟然肯收留我。王爷您.....好像不大喜欢莽山之人。”
“你错了。”君书影上前一步,伸手扯住了洛凝的肩头衣物,却没有碰到她的肌肤,“本王恨的是长生教。”
君书影垂下手,洛凝口抚平微徽皱起的衣襟。她更加不懂君书影的意思了:“那如此说来,王爷应该恨我才是。”
“你那同伴说,长生教将攻瑶城。”君书影将洛凝的话题推向了旁侧,如同运气挽剑,将别人的利刃推开一边一样。
“任渊?”洛凝着实惊愕了片刻,她没料到任渊如此轻易就将这件机要大事告诉了一位不甚熟悉的瑶城王爷,”所以,你要让城中百姓逃难,还是通告皇上派军进城,备攻莽山?”
君书影看向洛凝,摇了摇头。
“蛊司,可是战争领军之人?”
“王爷,您究竟欲问何事?”这话忽然扯到蛊司这个职位上,洛凝被君书影的问题弄得有些如坠云里雾里。极其跳跃的问题,又有着一定的逻辑在内,似乎君书影只探寻想知道的内容,而他自己的心思一点也不肯透露给洛凝。
“洛凝,你果真如任渊所说,很不希望这场战火燃起么?”
闻言洛凝愣了一下,又想起长生教的聚灵殿内那副景象,成千上万条木架壮观地排列,每条架子上都放着大小一致的陶罐,密密地封着罐口,里面穿来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似乎装满了细小的活物。罐子的缝隙之间伸出一些扭曲变形的枝叶来,殿内花草危险的芳香快要将空气染成紫色。
数月之前,开始有这样的罐子陆陆续续地搬入聚灵殿。那时洛凝和任渊就在门口看着,看着装有毒蝗的驯养皿收存在这个长生教最大的毒兽巢穴之中。
上一任长生教大肆进攻边城,使用的还是挥散磷粉的毒蝶。而这一次则预计在夏天过后,秋收之时进攻瑶城,比起蝴蝶,蝗虫将带来更具毁灭性的打击。而洛凝对此心情复杂,因为秋日攻城所用毒兽应当为毒蝗——这是早些年驯兽师课程之中,她自己的提议。
“如果打起仗来,会有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洛凝说。
“莽山会赢的。”任渊抱着刀,好言劝慰她。他知道洛凝不希望这场战争发动,但还分别只是一个小小鬼侍和驯兽师的二人,根本插不了什么话。
洛凝眼中流露些许黯然:“道上开出的路,不都碾平了花草碎石吗。”
这个道理任渊也懂,他没再说话。前几日,洛凝向众长老请求取消战争,被厉声斥责了回来。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任渊注意到洛凝的眼神,每当落在聚灵殿那些蓄势待开的陶罐上面的时候,有多么的不甘不愿。
这些事情,任渊同君书影和盘托出,以此证明洛凝不会引起他的仇恨,她和君书影一样,至少是一样的痛恨战争,痛恨一切无法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事情。
而现在,君书影看着洛凝。那女子没有停顿,眉眼望着他,坚定如含枝的芳朵,安静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我或许能明白王爷的意思,若是能够阻止一场浩劫,无论怎样,我们是皆大欢喜。”稍作停顿,洛凝的声音在君书影耳畔适时地响起,她伏首施礼,一如在茶馆初遇那样敬如上贤,“那么我就斗胆驻留在贵府,王爷有需要,洛凝在所不辞。”
君书影咽下了原本想要说的什么话语,也暂时放下了没有问的关于长生教的问题。他知道,此刻已不急于一时,于他而言平息一场战争并不足够,他要的是长生教完全归顺于瑾国,或者就此覆灭。但首先,他要与面前的女子一同达到第一个目标,就是终止接下来不为人知的一场战事。
对,如此就好。只是利用这女子的善心罢了,莽山人性未泯,尚拿作一件幸事来看待就好了。君书影这样嘱咐自己,又冷冷看了洛凝一眼。
鹅黄色的衣裙有些皱了,肩头还有一处破损,刚见她受伤昏迷之时,那便是伤处所在。可能因为奔波不息,一位女子的衣裙也来不及缝补。
“……我会命兰亭为你备下新衣。”君书影说道,“晚些时候,记得换上。”
再问洛凝什么问题,也未再与她谈起严肃冷酷的话题,而是闲读作画,允许洛凝伴在一边。看来,是果真打算与洛凝长期谋划。
洛凝注意到,君书影的画里,但凡有雁横天,皆是孤雁。
“我帮王爷忙些什么?”洛凝有些百无聊赖,看着君书影。他不开口相邀,洛凝不好意思突兀上前对其作品加以赏评;可就连书墨君书影也是亲力亲为,拂袖之间顺其自然,洛凝连磨墨的活计也插不上手。
洛凝想着,要是府上有点什么粗活需要人手的,自己亦可以做的利落。要不众人皆有所忙,自己闲着,有点过意不去。而君书影只是放下笔,直起身看了看墨迹未干的画作,随后才抬眼看向洛凝。
“没什么可忙的。”他说,“这弘昭王府上,全是闲人。”
君书影的语气似有深意,但还没等洛凝去细琢其中意思,君书影就侧了侧身,在画案边为洛凝让出一块地界来。
“你来为我看看这画。”
洛凝应声上前。目光缓缓抚过湿笔晕染的芦苇,来到画中的深秋天幕之上。
仍是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