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钟蝶》沙窦shadow

15、十五：蝶衣化春

　　“王爷……”
　　这是，任渊的声音？
　　洛凝在意识朦胧间，似乎隐约听见任渊的声音。他喊“王爷”？洛凝努力睁开眸子，入眼的是一席白衣，并不是任渊。
　　“弘、弘昭王？！”
　　洛凝一挺身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力量，也没那么冷了。
　　君书影见洛凝苏醒，从一旁桌上拿过一只玉碗，放到她手中。洛凝一看，碗中盛着晶莹浓郁的红糖粥，在手心中尚温着。
　　“这……？”洛凝有些不明状况，但还是先接过了粥碗。
　　“解药打碎了，任渊回莽山给你取新的去了。”君书影口中安然吐出让洛凝不敢置信的话来，她原以为“任渊”和“莽山”都是会令君书影不快的禁忌词汇。
　　君书影仍一脸平静如水：“你躺了一夜。把粥喝了吧，这几日，就在我这里待着。任渊交代你，勿回莽山。”
　　放下这话，君书影就起身离了侧殿。洛凝端着粥碗有些茫然，此时进门来的侍女兰亭冲她笑了一下。
　　“王爷命我好生照顾小姐。小姐若觉得身子好些了要出门，千万记得回府，王爷都叫我们替小姐备下餐饭了。”
　　洛凝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漾开来，似乎春水融了坚冰一样，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可是任渊同你家王爷说什么了？”
　　兰亭摇摇头，说她不知。
　　洛凝一出屋，先是一个小小的男孩欢快地朝她奔来，连唤姐姐。洛凝想起，这方是昨日自己救下的戚贤王的小世子。
　　“父王允许我留下陪姐姐多玩几天。”小思南目中澄澈，欢喜如雀，“洛姐姐，五舅一定是因为你漂亮才许你住下的。”
　　洛凝揉了揉思南的小脑瓜，心中苦笑——君书影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草率把自己留在弘昭王府中啊。她伴着思南行在院中，看见君书影正同侍女一起浇灌茉莉花，只是他更多一份悠闲赏玩的意味，那些花在他眼里并不是工作，而是活生生的玩伴一般。他偶一抬头，似乎发丝能牵起一丝一缕的茉莉香气。
　　“王爷……”洛凝试探着上前，君书影闻言便放下盛水的木舀，从白得发亮的花丛中缓步出来，来到洛凝面前。
　　君书影的眼神让洛凝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看见了壮阔的花海或者水天一色的崖角，让人想要感叹，却又僵住了嘴唇发不出声音。
　　“你站在我面前要同我讲话，怎么好似我在你百尺之外一般地看我？”
　　君书影的声音把洛凝的思绪拉回来。她应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大适应，无碍。实在是多谢王爷，一再救我。”
　　“这一次，是因为你帮了三哥罢了。”君书影说，“任渊给你带来的剑放在架上，你可看到了么？”
　　“啊，没……”洛凝愣了一下，笑笑以作回应，“我稍后便去。”
　　可一听见他们说剑，小思南的眼睛亮了：“姐姐有剑！姐姐有剑的么！我想要看。” 说着扯起洛凝的小手指来——因为寒毒未根除，洛凝肌肤如冰般透凉，思南约是觉得夏日抚着冰肌很舒服，便总喜欢拉着洛凝的手。
　　“思南既然在这里，你就好好陪他，我们的事夜里再说。”君书影所指自然是长生教的事，洛凝会意，颔首应是，由着思南拉着自己去寻有趣的东西去了。她回首瞥了一眼，君书影正面对着茉莉，无言地背了手，而方才离他和自己较近的一个侍女不知为何呆滞着，手里的水都浇到了花盆外。
　　莽山植物茂盛，山间隐隐约约环着薄雾。任渊再次偷偷摸回家里的仓库去。茅屋里泛着干枯的药草味，木柜里满是瓶瓶罐罐。洛凝早跟任渊说过自己是普通的莽山百姓家，因此相比之下，父母原都是药师的任渊家境自然要好些。于是他们一起酿药制毒时，便都去任渊家里，东西也都存在任渊家里。
　　寒毒的解药，是一早酿制好了存在小瓷罐里的，同其他药物一起，一瓶瓶排在架上，用红纸写了简单的标记或名称以作区分。任渊抄起其中一枚小罐来，为免重蹈覆辙，他找了块粗布将瓷罐包紧实才塞进腰间。
　　出得门来，任渊迎面遇上一人。那是个身形高大，肩臂宽厚的中年男人，面庞透着坚毅，所着的黑色长袍上，印染着诡魅的紫色蝴蝶图腾，腰带上坠着一枚浑浊的蝶形玉佩。在长生教中，这种带有紫斑的浑玉是在特制毒药中浸磨而成的，单纯佩戴不会伤及人体，还散有异香，象征着佩玉之人在教中极高的地位。
　　一见此人，任渊当即躬身行礼，叫了声“祭毒师大人” 。这下路边的两三邻居可是都看过来了。
　　那正是长生教现任祭毒师霍无极。在第一任教主在世时，霍无极就已经担任教中祭毒师的要位了，如今第二任教主左冥接任，霍无极还是掌管着教中大半要事。他已经年近古稀，据说由于特制的药毒滋养，才一直保持着四五十岁的容貌与力量。虽说许多长老也都是如此，却独独霍无极的药毒在教中被称为神话。
　　眼下，霍无极见任渊从药库出来，似乎有意谈话：“在弄药？”
　　“是！” 任渊应得很大声，把旁边拿着米筐经过的大娘吓了一跳，随即他又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来，“我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技不如人，要想在之后当蛊司，还差的远。”
　　“蛊司的大选之期马上就要定了，你可得快些用功。别的不怕，你的用毒我到真是为你担心。” 霍无极见任渊的样子，挑唇而笑，声若沉钟，“要说起药毒之术，候选之人中洛凝最好。怎么，今日不见你同她在一起？”
　　“祭毒师大人，您已好久没从长生殿里出来了。实不相瞒，您闭关的时候，洛凝……” 任渊声音压低了些，似乎如哽在喉一般，没能说得下去。
　　霍无极见任渊情绪骤然低落，面露疑惑：“洛凝如何了？她可是肆鹤长老最得意的门生啊。”
　　“有不明刺客袭击了她，至今没有找到人，我想，她怕是已经不测了。” 任渊用力一憋，捏紧了刀柄，竟眼中泛红，“我……没法向肆鹤长老交代。那刺杀墨府少爷的任务，是我与她同去的……”
　　过路乡民听见任渊在祭毒师大人面前似乎是要痛哭流涕，还以为是又惹了什么是非，都想知道这个以顽皮不羁闻名莽山十里八乡的劣生是如何犯事挨了训诫的，纷纷驻足想要看个完全。霍无极见状，便用手轻抚任渊肩头：“好了，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派人继续寻找，你的药理不可停止努力。我早对你说过，蛊司之位，当由精明的后生担当。若是洛凝已经不行了的话......”
　　“是，我记下了。”
　　望着 祭毒师的背影，任渊朝围拢来的乡亲们做一个鬼脸。小时候打翻驯兽师装毒蚁的坛子，挨了霍无极的骂之后，他也是这副表情。
　　众人摇摇头各自散去了。没有人表示出半点疑虑，任渊径自携药出了村，下了山径。
　　没有人发觉这莽山里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