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星月慢》月亮打树

6、第 6 章

　　第二天梁光华一觉睡到十点，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昨夜的奇异梦境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他到前台退了房，又询问了一下色林措的神山位置，前台的接待一脸懵，说色林措湖倒是这边一个冷门景点，神山却是从来没听过。
　　秉承“车到山前必有路”原则的小梁心想，先吃个早饭，开到了色林措湖再说吧。
　　酒店旁有个小小的藏餐馆，外面看着脏兮兮的，走进去发现还挺热闹，大多是本地的藏民在用餐。
　　梁光华环视一周，发现并没有单独的空位，好在看见了一个汉族模样的男人独坐在小桌边，他走过去问道，“这位哥，能拼个桌不？”
　　男人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块油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梁光华这才坐下，点了一碗藏面。
　　从小就是个自来熟的梁光华非常擅于与人交谈，一顿早饭的时间已经和男人聊得称兄道弟，男人三十二岁，姓王，是个自媒体工作者，打算做一个关于藏区的专题，这才一个人来西藏采风。
　　“王哥，你们干自媒体工作的是不是还挺自由的？公众号是什么啊，我也关注一个长长见识呗。”梁光华掏出手机关注了一个叫“老宅游记”的公众号。
　　粗略地翻了翻之前的内容，发现这号阅读量还挺高，不似朋友圈、微博上那种千篇一律的旅游攻略，图文介绍。
　　这个公众号的独到之处在于，他写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亲自游览过的，而且能挖出当地不少的民间传说，还有自己独到见解，很是有趣。
　　王哥吃完饭，点了根烟深吸一口，觉得梁光华这小伙子人不错，挺活泼，愿意和他多聊几句，
　　“害，我干自媒体也就是兴趣在那儿，我家以前有个祖传的老宅子，有些年头了，大概清朝后期的吧，从小就听邻居讲，关于我家宅子奇奇怪怪的故事，我长大了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想看看别的地方的老建筑啊，听听各地的民间传说什么的。”
　　“厉害啊王哥，能把兴趣当工作，这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梁光华看着递来的烟，摆摆手，“我不抽烟的，谢谢王哥。”
　　“小梁啊，你听说过一个名叫‘玄学研究会’的组织吗？他们也是专门搜集各地的奇闻异事，还能从玄学的角度给你分析得合情合理的，有趣得很。”
　　王哥压低声音，一脸向往又好奇的样子。
　　梁光华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玄学研究会乱七八糟的，但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什么研究会啊？我从来没听过，他们也有公众号吗？王哥给我推一个呗。”
　　王哥一脸的高深莫测，“什么公众号啊，人家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组织，想入会都得有门路，要是你哥我找到路子了，到时候跟你分享。”
　　说完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然后站起来连着小梁那份早餐一起买了单，虽然钱不多，梁光华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王哥拍了拍他的肩，
　　“客气什么呀，小梁，以后哥要是来成都，你好好接待一下就行了，我今天得赶在日落前去羊卓雍措拍照，先走了啊。”
　　两人走出藏餐馆，互加了微信后挥手告别，梁光华哼着小曲儿回到车上，旅途上的陌生相遇总是让人愉快，他把车点着火，等转速指针降下去，这才打开导航上路。

　　色林措湖在那曲的申扎、班戈、尼玛、双湖四县的交界处，离市区5个多小时的车程。
　　开着车行驶在路上，梁光华觉得自己这一趟行程简直是不可理喻，因为一个带着神话色彩的故事，因为家里恰巧不顺，因为那不靠谱的老爹一通瞎话，就跑到三千多公里外的地方。
　　找什么神山，还有个和爷爷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神仙，现在也应该是老神仙了，这一切都太不合理，自己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正想着就听见手机响起来，因为手机连着车里的蓝牙，一接通，梁父那不靠谱的声音就弥漫在整个车里，“儿子，你到了没有？”
　　“快了，我现在正往色林措湖开，可是我问了人，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神山，你怕不是被老爷子忽悠了吧？”
　　“老子都跟你说了，我讲给你听的都是真的，你小子别废话，到了仔细找找。我是想提醒你，见到小神仙态度好一点，恭敬些，我们家就靠你了啊。”说完还没等梁光华回话就挂断了手机。
　　梁光华内心又开始烦躁，听着自家老爹那一点不着急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亲爹坑了。

　　到达色林措附近已经是午后，虽然温度不高，但太阳是真的热烈，穿着外套都觉得紫外线能穿过布料刺痛皮肤，不戴墨镜完全睁不开眼睛。
　　公路距离湖边还有十几公里，湖边的沼泽地甚多，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不小心陷进沼泽里。
　　梁光华为安全起见，雇了一个当地的向导，是个叫诺布的年轻小伙，汉话说得很流利，经常在这里接待一些汉人游客，对地形也熟悉，指挥着车走最短的距离绕过大片的沼泽地。
　　诺布有着藏民天然的淳朴和热情，一路上话没停过，给他介绍附近的景点，在西藏旅行的注意事项，还打算教他说了几句简单的藏语。
　　梁光华对别的提不起什么兴趣，向诺布询问起色林措附近的神山，诺布摇了摇头，跟他讲起了色林措湖的传说。

　　在西藏古老的传说里，色林是一个大魔鬼，居住在拉萨西面的堆龙德庆，他吞噬一切生灵，当时的人们在他的迫害下苦不堪言却又束手无措，终于在一个雷雨之后，降妖除魔的莲花生大师决定降伏他。
　　色林一路逃窜，躲到一个浩瀚浑浊的大湖里，莲花生大师施法将他镇压在此，让他永远不能离开此湖，并且承诺不残害水里的生灵，永生永世在这里虔诚忏悔。
　　最后为了提醒百姓，这个湖里封印着魔鬼，大师把这个湖泊命名为“色林堆措”，也就是“色林魔鬼湖”。

　　“这是魔鬼的地方，怎么会有神山呢？你一定是搞错了撒。”诺布摇着头说道，“不过色林措湖风景还是很好的，你们很多汉族游客会来这里拍照，你要是想看神山我可以告诉你别的地方撒。”
　　“没事，我是过来看这个湖的，之前听别人说起这里好像有神山，所以好奇问一下。”
　　梁光华心里叽咕着，总觉得老爷子在忽悠大家，这儿连神山都没有，还找神仙呢。
　　车开了快半个小时，终于行出沼泽地，路面变成平坦的碎石路，风吹过扬起大片的沙尘。
　　前方的山谷里终于出现湖泊的踪迹，浩瀚壮阔的色林措就在眼前，天空把湖面映照成纯粹的碧蓝色，明亮又深邃。
　　湖泊的面积相当大，一眼望不到边，有一种在荒凉的深山里忽然看见大海的震撼。
　　岸边有穿着紫红色袍子的喇嘛，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嘴里呢喃着经文，这是在祈福转湖，波光粼粼的湖水中闪动着红色的倒影，延绵围绕的群山环抱着色林措湖。
　　云朵仿佛就在头顶上，跳一下就能触碰，人走在这里就像在一副巨大的画面背景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渺小至极。
　　因着景点的冷门，梁光华并没有在这里见到内地游客，他在湖边踱着步，又不死心地询问了一旁搭着简陋帐篷卖水和食品的小摊贩，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神山的消息。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啊，老爷子给的地址总共就十一个字，“西藏那曲色林措湖岸神山”，这湖周围一圈都是山，自己总不能挨个爬上去找啊。
　　梁光华焦躁地沿着湖边走来走去，环视着四周的群山，突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山很特别，山顶有一个月牙形的缺口，像是一块蛋糕被咬了一口之后留下的那种半圆形缺角。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非要在这里选一座山爬上去找人，那应该就是这一座了。
　　有目标总比漫无目的地瞎找要好，他当即和诺布说自己想爬到山上去看看，并且委婉地谢绝了诺布陪他一起上山的提议。
　　车开到山脚处就上不去了，他只能把车停下，徒步往山上走去。

　　在听到《空城计》后，梁光华一个激灵，站起来循着声音找去，之前分明是左顾右盼着走上来的，也明明白白地看见山上除了稀疏的树木和奇形怪状的石头什么也没有。
　　转过头却猛然看见左侧的山腰处有一座藏式白塔，好像海市蜃楼般突然出现，地上围着白塔堆了一圈刻着彩色藏文六字真言的石头，上头还飘着一串一串的经幡，有的色彩鲜艳，有的已经泛黄褪色。
　　一个戴着黄色宽沿渔夫帽的女人站在白塔前，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看不清楚五官和皮肤。
　　那女人穿着藏式的深色袍子，看着十分厚重并且不合身，像是把人套在麻布口袋里，看不出身材，看不出年纪。
　　在一阵阵呼啸的山风中，只有女人乌黑的长发迎风飞舞，伴着咿咿呀呀的西皮慢板，倒是平添几分神秘。
　　梁光华揉了揉眼睛，那白塔和女子还在原地，看来不是自己的幻觉啊，可是在这荒凉的山上，冷不丁出现个女人，还是个自带背景音乐的女人，怎么想都很诡异吧。
　　他先前爬了两个小时的山，别说人了，连个动物都没见着，终于看见个会说话的，管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先打个招呼总没错。
　　毕竟此来的目的是寻人，这女人若是熟悉此地，那再好不过了。
　　梁光华稍加思索就抬腿往白塔的方向走去，低头纳闷着上山的途中怎么自己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座塔。
　　再抬头一看，这个戴黄色渔夫帽的女人竟然在对他招手，动作熟稔，仿佛是老朋友好久不见的开场。
　　快步走到白塔前面，近距离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汉族姑娘，粉黛未施，皮肤白净细腻，一点不像是长期生活在藏区的样子，大概率是个内地过来独行的游客。
　　梁光华正想打个招呼，还没开口，那姑娘把自己额前的帽檐翻了起来，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眨了眨眼睛，对他说道，
　　“我已经等你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