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游戏》逍遥四弦

4、第 4 章

　　“真心？”于途忍不住笑了一声。
　　“是的。”北宇说：“徐源有判断恶意值的能力，他曾经对徐洋使用过，结果是......恶意值为零。”
　　“徐洋是真心对他弟弟。”
　　于途想起了徐洋和他在一起时的场景。
　　他想，或许，那些笑闹也不完全是伪装。
　　“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去确认一下，后天晚上，把他们都带过来。”于途决定去问问申行，现代机器人还有没有发展出智能的可能性。
　　“好。”北宇放下手里的杯子。
　　*
　　“理论上说是没可能的。这点古代人类已经尝试过了。”申行的脸隔着食物冒出来的热气，看不清表情。
　　于途喝着粥，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也经常和他这样面对而坐，面容模糊不清。
　　这不是申行第一次给他这种感觉。
　　不过，于途自嘲的笑了笑，就算他曾经认识申行，大概率也是仇家，毕竟每次看见申行于途都难以克制自己愤怒的感情。
　　就像现在。申行仿佛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慢条斯理的递过去一张纸：“吃完了吗？你确实够磨蹭。”
　　于途想，他们说不定还真的是仇家。
　　血海深仇那种。
　　虽然申行每天都会给于途供给食物，但是每次来他办公室，他都像提前准备好了似的拿出食物，算准了他刚刚开始进食无法拒绝。
　　然后在他吃完之后嘲讽几句。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于途擦了擦嘴，把纸随手扔在地上，忽视申行瞬间扭曲的脸：“人差不多都找到了，现在怎么办？”
　　申行关闭清理面板，盯着机器人把地上的纸清理干净出去以后说：“去污染治理中心。”
　　“怎么去？”
　　申行抬头正视于途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用规律打败规律。”
　　*
　　谁都不会想以卵击石。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人类历史上仍然有不止一个人以血肉之躯，或抗世道，或违天命，在已经看到结局之时。
　　即使已有无数前车之鉴，每代人类之中仍然会有这样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于途以前不明白。现在也一样。
　　他从来不是想要救万民于水火的圣人伟人，对于人类的苦难也没有多少同情，但他却在做和他们相同的事情。在这默然无语的二十年里，他一刻也不曾中断的询问着自己原因。
　　直到有一天，在他又一次因为人类古代史上记载的不公不平而默然叹息时，他想，他大概知道了原因。
　　这并非源于感情，而是源于逻辑。这些不公不平没有原因，自然谈不上逻辑。为什么他在高楼他在深沟，又为什么他光万丈他一身锈，这一切就像古代人类曾说的命运一样没有理由。
　　于途厌恶没有逻辑的事物。包括他缺失的感情。
　　但是，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如果人类还有历史，他都会和人类历史上的无数人一样，被冠以救世主之名。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用规律打破规律。说来轻易。
　　这宇宙间铁一般的定律何止千千万万个，但是全部都被一只手掌控着，完美的自洽，容不得一丝失误。这也是古代“自然”能够瞬息万变演化的原因。
　　但是，规律不会偏私，而污染治理中心就像规律特地为人类划出的避难之地。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宇宙规律没有感情，自然也没有偏心于人类的理由。这也是于途醉心于它的原因——冷漠，坚硬，富于逻辑。
　　所以这并非保护，而是惩罚。这就是于途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古代人类，可能曾经做出过悖逆规律的事情，所以被规律惩罚，禁锢在了永生之地。”
　　“永生”，多么诱人的词语。
　　这几乎是古代人类在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平之后的全部追求。
　　只不过，当你能活十年时，你会把每一秒都当做最后一秒，感谢上苍赐予了你生命。
　　当你能活五十年时，你就会开始用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探索，如何获得更久的寿命。
　　当你能活一百年时，对于一个生命体来说已经足够漫长。这时，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消磨时光。尤其是在你不需要为了生存竞争时。
　　人类古代史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在人类寿命可以达到一百年，并且绝大多数人不需要为了生活奔波劳碌时，自杀率反而激增，地域争端也明显增加。在那之前，人类所创建的娱乐、教育、政治、科学，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已经失去了吸引力。这也是创世时代人类如此疯狂的一个间接原因。他们需要一种追求来度过漫长的一生。
　　就像古代人类曾经做过的一个很有意思的调查一样。于途漫不经心的一根根弯折自己的手指。人类对于仿真人玩偶的恐惧程度什么时候最高？特别不像但是特别恐怖的？
　　不是。
　　是无限接近于真人，但并非真人的。
　　就像是......现在的机器。
　　这就是人类的特性。过犹不及。
　　对于“永生”，也是一样。
　　当你真的拥有了永恒的生命，今后再也不需要作出反应，对任何人，任何事情。
　　比起赐予，于途弯了弯眼睛，倒不如说是惩罚。
　　世界上最残酷的惩罚。
　　不过，人类到底做出过怎样的事情，能够让宇宙规律降下惩罚。于途微微有些好奇。这样的话，人类的惨败也就不完全是因为机器的快速发展，而大多是因为宇宙规律降下惩罚，双重打击之下，才让人类走入绝境。
　　想想也是，毕竟还有申行这个机器人首脑一样的人物存在，人类怎么可能轻易被机器打败，还是没有智能的机器。
　　那么知道了人类被惩罚的原因，大概也就知道了拯救人类的方法。
　　但是怎么知道呢？于途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少见的浮现一丝烦躁。
　　“抹杀”，于途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个词。
　　该如何抹杀？
　　......
　　“用规律打败规律。”
　　是了。于途的面部肌肉放松下来，眼睛里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世间的物质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从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
　　而所谓的抹杀，也不外乎这两种：
　　转移，或是转变。
　　不论哪种，都一定会对那里面的人有所提示。
　　只要他们接收到提示，就会明白外面的人记忆已经解封，有什么计划，拿出来用就好了。
　　这个办法还真是，于途扶额，让人难以反驳。
　　毕竟规律永远不会违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