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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屠城 ...

  •   堂间光线渐暗,肃王正打算差人去点灯,这时,一道闪电忽地打到了堂前,激起众人惊呼。同时,也掩去了原奉拔高的声音。
      “你找死吗,梅竹青?”原奉的手捏得嘎吱作响,他的脸色在电闪雷鸣之间变得惨白,原本平静的双眼中含着怒气,咄咄质问着眼前的人。
      “崇令,你别生气,我也只是替那些人说句话而已,做不做,还是要看你。”梅竹青被原奉一吼,顿时失去了从容,他慌忙道,“崇令,你当初要与我谋划那等事时,我以为迟早要走到这一步,虽说现在大业难成,但我也是为你考虑,若是杀了肃王,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说话间,又是一声滚雷。这时,鹊官儿的《麓下鏖兵》尚未结束,裂帛之音陡然袭来,整个大堂都回荡在余音的振动之下。席卷而过的北风将堂前的珠帘吹得哗啦作响,隐隐约约可见那纱幔后镇定抚琴的蒙面小美人。
      “河山万里,帝王更迭,王臣都会俯首。原将军,你何必再去管他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呢?”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原奉倏然回头,只见不远处有一男人背对他坐,正笑着说道:“阴险歹毒的穆王出身低微,素来觊觎北境,不受重视的太子软弱无能,倚仗他岳父。倘若你杀了肃王,懿安帝便后继无人了,将军你看看,这江山,会是谁的江山?你在牧流养兵,要防着肃王,重建长鹰军,也要防着肃王,那你何不直接除掉这个绊脚石……”
      原奉沉下气息,他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乌云翻滚,墨色渐浓,雷声从云端炸起。
      “旁人都说你一点也不像原傅隋的儿子,我想他们错了,你身体里流的也是长鹰一脉刚硬又愚忠的铁血。”那人朗声笑道。
      说完,他轻飘飘地一抬手,指向了肃王。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乱风刮过明月楼,原本高垂堂前陛下御笔“明月清风来”的匾额突然松动,正落向站在那底下的李蒙头上。
      《麓下鏖兵》的曲子戛然而止,堂上的宾客愣愣地坐着,直到闻见了可怖的血腥味。
      沉重的匾额给李蒙的脑袋砸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脑浆混合着腥稠的血液在地上肆虐横流。
      原奉猛地拍桌而起,拔剑就要刺向刚刚说话的人,一旁的梅竹青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原奉回身看向他,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怨念,梅竹青一笑,松开了手。
      堂上的人已经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去请太医,慌不择路地抬起李蒙。
      然而,已经没什么用了。

      天降大雨,肃王就这么窝囊地结束了自己轰轰烈烈的一生。在他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三十年里,或许做得最错误的事,就是听从懿安帝的命令,在五年前送来了那一道锁城闭门的圣旨。那一日和今天一样,闷雷阵阵。只不过人有冤,天知晓。五年前,白雪飘渺,万里冰封。
      原本歌舞升平的王府人头攒动,广宁的人们奔走相告。李蒙这些个王公贵族,大概也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府里请了好几个鞑克贵族,都是当年和柘木儿王交好时与李蒙认识的。但是现在,原奉站在明月楼上往下看,怎么都找不到刚刚在楼底下和李蒙相谈的鞑克人了。
      “你应当好好谢谢我。”梅竹青站到了原奉的身边。
      原奉现在无心和梅竹青争辩,他四下望去,隐隐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势。
      梅竹青撑着栏槛,一用力,侧身坐到了上面:“将军,广宁现在是你的了。”
      原奉没有搭理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暗的天:“你刚刚说鞑克武士要往北去?”
      梅竹青不知他提的是哪壶,先是一愣,然后回道:“没错。”
      “要出事。”原奉面沉似水,他飞快地下了明月楼,抬手叫来自己的副将,“肖建文!”
      肖立人长得白净,像个书生。他原是京中长鹰将军府上家将统领肖宸之孙,五年前随原奉北上,做了长鹰军统帅的副将。
      肖立看热闹不嫌事大,原奉唤他时,他正凑在人堆里看李蒙尊贵的遗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原奉拎着后颈拽了出来。
      “传令牧流蔡昇,让他调集五百亲卫,速来广宁!”
      “将军……”肖立摸不着头脑,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原奉已经转身拐进了后院。
      坐在雕栏上的梅竹青看着楼下四分五裂的匾额,摸了摸下巴,一撩衣摆,飞身上了楼顶。

      柘木儿王要打广宁,原奉心知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长鹰将军的律令还没推出去,就被滞留在了骥北门。
      骥北门守城的长鹰军老兵半醉半醒,把从将军府递来的密令扔到了一边,他窝缩在温暖的营房里,喝着刚刚从王府送来的花雕。
      “殿下还是想着这些边关将士的。”这老兵咂了咂嘴,摇头晃脑,“但怎么派了几个鞑克贵族来送?怕是有些不合礼数。”
      他边说,边给自己酌满一壶酒,鼻尖凑到杯口,细细地闻着,心满意足地咧开了嘴。
      都要入春了怎么还这么凉?老兵喝得醉醺醺的,晃晃悠悠地起身,想要把被风刮得呼啦啦响的木板门关上,而就在此时,借着细小的门缝,他看到了远处的草原。
      那里有一队骑兵从遥远的天地相交处行来,老兵觉得自己是喝酒喝多了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老兵咂了咂嘴,掂起剩下的半壶酒,行云流水地送进嘴里,舔了一下嘴角,回味着酒糟的味道。
      这老兵姓毛,长着一下巴浓密的大胡子,在二十年前,本属长鹰三十六关赤雍关校尉吕长吟麾下的嫡系,做过原傅隋的斥候,曾经也风光过一时,可惜如今早已年老昏花,沉浸在几两女儿红里醉生梦死。
      “毛大胡子,毛大胡子!”迎着风雨,外面跑进来一个半高的小兵,一脸惊慌失措,“毛大胡子,肃王薨了!”
      毛大胡子一时间没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拍了拍脸,问道:“什么?”
      小兵哭丧着张脸:“肃王,薨了。”
      毛大胡子瞬间被一口酒呛得死去活来,干瘪的嘴唇抖了抖:“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刚刚,我……”小兵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门外冷冷的冰雨糊面而来,他有些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插着的铁箭,铁箭的羽毛上画着一个草原之花图腾,那是鞑克人的图腾,但是只属于柘木儿王。
      毛大胡子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在想着肃王怎么就薨了,可既然肃王薨了,那这花雕……
      这时,他才看清那只箭,草原之花艳丽得刺眼,毛大胡子的脑袋嗡得一声炸了,仓皇失措地拔腿就跑。
      这时,城内的鞑克贵族已经与骑兵里应外合,打开了广宁府千斤难抵的城门。
      苍鹰将会把这消息传遍长鹰三十六关十八营,所有的将士们都会拿起手中还未生锈的黑甲武器奋起抵抗,长鹰将军永世的神威会庇佑这片苍茫土地上的所有百姓,这是万代永传的信仰。
      这些话语在毛大胡子心上从头至尾过了个遍,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年南征北战时。
      找到原将军,还有苍鹰……苍鹰……
      苍鹰呢?毛大胡子脚步一顿,苍鹰在五年前就随着殒命天涯的原傅隋四散,那长鹰呢?长鹰何在?长鹰将军何在?
      他沉寂了多年的热血,还没来得及沸腾就已经凉了,物是人非,都算做昨日旧梦。
      “鞑克来袭,鞑克来袭!”暮年的英雄一路奔跑,一路吆喝。
      身后一股又一股凌厉的铁箭,卷席着北风的怒吼向他袭来。有些累赘的大胡子上沾满了雨水,已经生了锈的铁甲裹着松弛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
      “鞑克……来袭……”毛大胡子用尽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噗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他的背后插着一把大砍刀,砍刀上同样纹着柘木儿王的图腾——草原之花。
      毛大胡子垂死挣扎了起来,有一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一把拔出了背后的砍刀。
      鲜血混合着雨水喷射出来,毛大胡子抽搐了两下,没了生息。
      拎着砍刀的鞑克武士面目狰狞,他的身后站了三个人,正是刚刚王府寿宴里的座上宾。
      “吾王会记住你们的功勋。”这鞑克武士右手抚胸,给那三人行了个礼。
      他转身取下挂在一旁城墙上的号角,仰起头,对着暗黑的天空吹起了乱世之音——敌袭。

      广宁府城门自北向南开,手执砍刀巨斧的鞑克武士鱼贯而入,翁城之上竟没有一个士兵能够阻拦。
      在曾经风光辉煌的岁月里,再强大的铁骑也攻不破铁铸的广宁府城门,更不可能逃过这翁城的万箭齐发。可惜今朝不比昨日,溃不成军的长鹰士兵跌跌撞撞地跑向王府准备报信,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肃王已经了了草草地结束了自己的富贵命,士兵顿时跪地鬼哭狼嚎了起来。
      大街上到处都是逃窜的流民,这么多年来广宁虽说贫穷,但好歹安定,许久没有经历过战乱的百姓一时间慌不择路,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了鞑克人的刀刃下。

      “愚昧,懦弱。”为首的鞑克武士转动了几下手中的双斧,冷冷地哼出了这两个词。
      不经战事广宁在霎时间生灵涂炭,仿佛是老天爷降罪,要惩治这片荒芜的土地。
      “四散下去,只要遇见有人就下杀手!”他毫不留情地下了指令,手下的武士顿时血红了双眼。

      在战火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王府时,走马的老板陆弼从王府出来,抬眼看了看下着倾盆大雨的天,摇了摇头:“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身后的手下人们赶紧伸手为陆弼打上伞:“回老爷,可能是长鹰军在操练吧。”
      陆弼不是很信服,掀开车帘看了看坐在车里的小女儿陆惠香,说道:“进去吧,不要让小姐再在这外头淋雨了。”
      陆弼说完,等着车夫去扬鞭催马,谁知半天不见动静,心中不由疑惑。
      “怎么不走?”陆弼皱了皱眉,背着手,绕到了车前。
      只见原本端坐在马车前的车夫悄无声息地侧歪在一边,陆弼一惊,回头拔腿就想跑,可一转身,正好撞上了一个高大的鞑克人胸口。
      那赤裸的胸口上纹着一朵草原之花,血红刺眼,陆弼双腿一软,跪倒在这鞑克人的面前,几乎要把膝盖磕碎。
      陆惠香跌撞地从车中摔出,伸手想要把陆弼拉开,可手还没伸到,鞑克人的刀刃已经落在了陆弼的天灵盖上,从头骨到脖颈,可怜人被开过了刃的刀一切两半,惨不忍睹地扑倒在街边。
      陆惠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明明刚刚才听说原奉将军应了自己的婚事,而眼前的生离死别仿佛在梦里一般。
      年轻的姑娘一弯腰,试图从那高大的鞑克人胳膊底下逃离,可谁知脚下突然一打滑,直直地倒在了街中央。
      杀红了眼的鞑克武士大概没见过这般妙龄的姑娘,狂笑着提斧走来。
      陆惠香趴在地上不停地颤抖,朦胧之间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她抖着身体抬起头,在雨雾的迷茫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面前立着一匹黝黑的高马,马上坐着一个年轻将军。将军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显得苍白、萧索又冷漠。
      那鞑克武士见状就是一愣,他的屠杀还未遇到过任何阻拦,于是抬起手中巨斧指向那人面门:“什么人?”
      原奉一挑眉:“你觉得呢?”
      几个势不可挡的鞑克人后退了几步,一脸杀气地看着他。
      原奉手提一把长剑,扫视了一眼陆惠香:“站起来,到后面去。”
      他将长剑抽出,挽出一个剑花,直指那群鞑克人的面门。雨水顺着剑尖滑落,滴在低洼的水坑中,那里似乎倒影着飞驰的骏马和铁血的将军。
      “来吧。”原奉轻声说。
      为首的鞑克人上前一步,怒吼一声,提着板斧迎面就上,原奉一夹马肚,马蹄轻踏雨水,抬手接住了落下的板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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