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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十一章 & 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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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十一章雷池女儿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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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飘在巨大的水界之上,脚下雪浪云涛无际,咆哮着越过南堤,凛冽的风吹过来,乱了我漂移的步子,一阵恍惚,身子稍稍倾了倾。
珊瑚在远处的岸边紧张的喊道:“小姐小心啊!要是陷入天险里就不容易出来了!”
我朝珊瑚安慰的笑了笑,从袖中取出春水令。
这几年魍魉相柳的作怪,雷池周遭水界的隐患愈甚了,若是我再迟些到达雷池,不知会是什么恶果。想必轩辕天人也是为此而来吧。
春水令在我的掌心徐徐升起,直直得如流光旋复。念着镇水咒,让修罗幻气注入春水令中,春水令无限扩大,往脚下一方水患压去。只闻一声巨响,水面已无半点波澜,龙宫宝物呵,果然好用。
珊瑚在岸边欢快的跳起来。我的不适感愈甚,又是一阵恍惚,这天地都沧然变了颜色。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像一只枯萎的蝶,坠了下去…
……
一缕优雅的萧声飘来,绕梁婉转,皆自肺腑,音线哀艳凄清,满目满目的,都是一个人流转的思念。
勉强的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珊瑚担忧的脸。
“小姐,你终于醒了,担心死珊瑚了。”
“是何人在吹萧?”
“轩辕天人呀,刚小姐从水界上掉下来,也是天人救的小姐。”
“呵呵…是么。”原来到最后,保护我的,都不是那个人。
“扶我起来,我无事了。”
站起身来,才发现是一间极尽清幽的屋舍,床边的木桌上,搁着几张散字,走近一看,皆是潦草的小令,笔锋苍劲有力,又不失柔娴。有着这份清乐的心态,若是出自这男人之手,他定是上品之人了。
不禁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颇有些相惜的意味。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提在一幅精致的人物画上,画中女子明眸善睐,朱唇远眉,摇曳生姿。角落里藏了三个字:倾上邪。
是这女子的名字么?若生得这般妖娆,那成为轩辕心中人,倒也不足怪了。
扬手抚了抚乱发,走出房间。
第一次这么细致的观摩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天庭饱满,不若那个人般的冰冷沉毅,他的眼中是云淡风清的无谓。
我心中一惊,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世事,居然生出了如此无谓的淡漠,若那个人是视天下为玩物,那眼前这个人,就是从未将天下放在眼里了。一黑一白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冥界嗜血的野兽,一个是阆苑孤傲的飘雪。差别如此之大,却同样的,让人觉得害怕。
朝他盈盈拜倒,笑得阳春三月。
“先生的救命之恩,流火不胜感激,流火欠先生一份人情,若日后先生需要,流火万死不辞。”
让我敬佩,诚心行此大礼的人屈指可数,至少他,是算一个了。
眼前人停了动作,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眼中带笑,像亭中那一瞥。
“任何需要么?”
声音温柔得如一池春水,暖色却无波澜。
“那么,做我轩辕城的后,可好?”
我还未反应,珊瑚倒是先替我脸红了,她张张嘴,欲要责怪,被我伸手制止。
依然盈盈委身,看向他:“先生是怎样的一个痴人,却开出如此三流的玩笑。”
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小姐是怎样的狂人,竟容得下我这三流的玩笑。”
我们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是肆意的坦率。
“小姐身体无碍,勿需担忧。”
“那流火方才是?”
“这是我的失误,不该让你去谴调春水令的。”
“先生是看轻流火么?”
“小姐误解我的意思了。小姐一眼识出我的身份起,我就不敢轻视小姐了。可这五行三主,即金,木,水,火,土。我与森罗地主都带有两种行性,而小姐散人之身,只容下了一种。”
“火?”
“聪明。我属金和水,地主是土与木,而小姐是火。让小姐去治理水患,难免被水气克住,所以说,这是我的错,少了一份思量。”
“燃了木,窒息于土…灼了金,没于水…”我喃喃。
他看着我,眼中有隐现的怜惜。
是宿命么?我苦笑,一片叶子飘下来,伸手托住,它的脉络还这么清晰,还这么充满生命的鲜味。抬高手,由它落了下去,它又在空中舞起来,还是这么美。
流火这一生,不知火舞,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美?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下次唤我授衣便可以了,小姐是性情中人,无需多礼。”他打破沉默,轻轻挥手,院落北面幻现出一座凉亭。“风大,小姐去亭子里坐吧。”
墙外突然传来喜乐之声,是谁家的婚事呢。那些觥筹交错的笙乐,散在院子每一个角落里,散在我的心尖上。
婚氏嫁娶,这是离流火多么遥远的字眼,字字心疼。
“你有她们没有的。”
我抬头,授衣的眼神温润如墨玉,竟是,这般的,懂我。
珊瑚见我今日如此伤感,内心有些自责。她轻声道:“小姐,都怪珊瑚愚昧,一千年了也没有学到小姐的半分聪慧,不能与小姐分担愁苦…”
我摇了摇头。
“珊瑚有他人羡慕不来的空明,再过些时日,珊瑚的聪明定高人一筹。”
珊瑚的眼中闪出晶亮的光。
“小姐说的是真的么?”
我颔首,“我何时骗过你了?我有些渴,去提壶茶来吧。”
珊瑚欢快的朝外奔去。
授衣看着珊瑚欢乐的背影,淡道:“小姐对她隐瞒得这么好。”
我略有错愕,随即对他狠声威胁:“若你敢告诉她,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温和的笑了笑。
一阵阴凉的风吹过来,他见此,利落的站起身来,隐身离去。
离去时依旧朝我温润的一笑。留下一句:“你可知我从不开玩笑。”
他果然是聪明的,我稍回头,已经看见七月飘扬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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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十二章珊瑚非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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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天君俊朗儒雅,是上品人。”七月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
“喜欢不喜欢,是我的事。”我别过头去,不愿看他。“而且,你每次出现就不见了日月,让人心里发凉。”
其实我清楚,这一句抱怨的确是为难他了,有谁能在冥界看见太阳呢?何况这个人还是冥界的标志,不到万不得以,是不可轻易破了规矩的。
珊瑚欢快的跑回来,将茶壶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四周环顾。
“咦,轩辕天君去哪了?走了吗?怎么不打招呼呀。”
我抿了口清茶,“他有事先行去了,托我跟你表个歉意。”
“哦…”珊瑚坐在亭栏边晃荡着双腿,“小姐,雷池的春天真漂亮呀,像小时候,小时候看见的村子。”
我回过头去,对七月妩媚的一笑。
七月的眼中滑过一抹诧异,“她看不见我?”
我一手衬脸,小指搅了搅杯中的茶叶,不答他话。
七月自言自语,“这世间看不见我的只有…没想到你这么大胆,这么公然的留在身边了。”
我强压住笑意,到底是冥界中人,幽冥鬼眼看魂魄的能力或许精妙,但瞧上地上之物的能力就比轩辕天眼差得多了。
七月用脚踩了踩地面,地下钻出一只瞌睡鬼,它附到珊瑚身上,珊瑚立即沉沉睡着。
我将指尖的茶叶搅出了兴致,他们流转于杯中,像一个人纠缠的一生。
“何必呢,她又不是外人。”
“火儿,你不乖。”
“怎么?”
“我将貔貅与青枝置于蓬莱,不是让他们伤你的。”
我的手指停了停动作。
七月见此,迅速回转了话题,他心里清楚,让我处在下风,往往只需要一句话。但若长久的说下去,反而生出尴尬,闹得不欢而散的下场,是我们都不愿的,起码,是暂时不愿的。
他看向沉睡的珊瑚,“为什么瞒我这么久?”
我看着这个男人硬朗英挺的侧脸,有些凄凉,离我这么近,离爱那么远,离暧昧这么近,离爱情那么远。始终是意树空花,触手却不可得。
悲凉的带过一抹笑意。
“森罗君应该比流火更清楚才是,虽然现在我们都不算人族,但毕竟是从人族修为而来,人是一种复杂善变的异类,有哪个人会如珊瑚般,经过一千年岁月的洗礼却依然无邪空明?除非…”
“除非她不是人,且与人没有关系。”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补充得精妙。
“一千年前修罗宫那场震惊三界的失窃…”
“是流火所为。”
“天冥姥姥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我不信你可以瞒过她。但是她却贴出三界悬赏令,昭然的捉拿窃贼?”
想起修罗宫内那个年迈的主,很是心酸,姥姥已然是神仙人物,有着四方无人可比的威信,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孤单落寞的老人,日日夜夜守着清冷的殿宇,盼着我回去。
她待我如至亲,我却不知珍惜这份呵护,流火你不孝,明知站得越高越孤独,依然辜负了她。
狠狠的叹了口气,天间那灰白的光,险些亮得我流下泪来。
“姥姥是有意为我开脱,成全我今日的逍遥。”
“你打算一直留她在身边?”
“她与我有缘,化了我千年里的三分寂寞,她本不该属于这凡尘,是我自私,强留她陪我。”
“你不担心事情迟早暴露?”
我看着他,目光决然无谓,已是一片风清。
“流火决意收留她的那日开始,就断了安逸娴雅的念头,若真的大劫到来,那么,就让流火与这万年的思量一起,化为尘土去了吧。”
七月伸出右手揉乱了我的发,手掌干燥温暖,是恩宠的姿势,真像多年未见的情人。
是我眼花了么?这万年冰冷的地主,此刻看着我,眼中却是温柔的宠溺,仿佛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他疼我宠我,放纵我的所有任性,一如当初。
摇了摇头,拿开他的手。“阁下自重。”
“傻瓜。”
他唤我傻瓜。
“傻瓜,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
他说他不会让我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
我垂首,掩住眸中潋滟的波光,森罗不说话,脉脉乾坤语。还是你厉害,这一句奢侈,竟是迟了万年才肯给我,让我这万年的光阴里,皆是盛大恢弘的绝望。
你可知一个人活得绝望了是何等悲哀的事情,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知道。
不经心的拂了拂眼角,站起身来,对他粲然一笑。
“流火自认为国色天香,森罗地主配不上。”
他微微一怔,眼神回复了先前的玩味。
“敢这样对我说话的,天下莫非流火。”
我的笑意愈加浓烈了。
“敢这样伤我的,天下唯以七月。”
刚说到这里,脚下晃了晃,一个夜叉钻了出来,对着七月恭维的一拜。
“殿下,有要事请你回去定夺。”
七月看了我一眼,沉稳道:“走吧。”又是一阵阴凉的风,他已不见了身影。
夕阳重新显露出来,墙外又传来哀乐之声,是谁家在办丧事吧,人的一生,出生,婚嫁,死亡,一个又接着一个,快得好像浮光略影,没有余地回味。
想我这一日里,戏了魍魉相柳,治了百年水患,识了轩辕天人,目送森罗地主,又揭开了珊瑚的秘密。
而天色,却还没有入夜。流火呵,你的一生流光飞舞眩目迷离,又冗长无比,是不一样的。
珊瑚安逸的翻了个身,脸上尽是满足的神色,真的很羡慕她,永远这般纯洁剔透。我摸了摸珊瑚的脸,却是无限怅惘。
大劫即将到来,我还能保你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