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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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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被王德高老太监死状吓晕的宋怀真终于醒了，一睁眼就和那挥刀之人四目相对。
男人束发，头戴嵌宝金冠，面部平整，只是有些病态的苍白，病痛的折磨让他有些许消瘦，不过也更显得他下颌线条清晰流畅，面中高鼻剑眉，宋怀真在江南很少见到这样高大的美男子。
只是男子浓眉下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同龄人的蓬勃朝气，反而透着些让宋怀真害怕的犀利与寒意……
宋怀真借着眨眼避开男人的目光，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他衣衫敞开露出了胸膛和腰腹，腰上覆着的是那只拿过钢刀的手……
宋怀真翻身下床，逃出男人的怀抱。
萧望津原本侧躺着，一手撑在额头，一手在宋怀真身上找寻他记忆中那个齿痕一样的伤疤，却不料将人弄醒了。他并不介意宋怀真逃离的举动，只是顺势坐起身来，单屈一条长腿，两手撑在身后，另一条腿百无聊赖地挂在床外。
“躲什么？”虽字字清晰，但语气却不带质问的平淡，萧望津并不是想问这个问题，更像是没话找话。
宋怀真还在后怕，主要是萧望津挥刀的动作实在是太利落了，一点都不给他准备的时间，眨眼的功夫，那个前一刻还搂着他生龙活虎乱摸一气的人就死了。
回想那一刻，宋怀真感觉自己身后贴着个冰凉的尸体……
宋怀真一个激灵，然后就被扔过来的衣裳罩着了。
“胆子倒和十年后一样。”每次被吓到就埋头下去，藏着一双大眼睛，几乎没有胆子大的时候，唯一的一次就是替萧望津挡箭了……
宋怀真穿上衣裳也冷静了下来，他大胆的怀疑这人对自己没有恶意。要不自己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还有好好的衣裳保暖。
“十年后……”宋怀真喃喃重复，准备再次开口提问时，突然想起这人回答过自己了。
……萧望津。遵你十年后的遗言，在你净身之前，把你娶回家……
宋怀真壮着胆子去看萧望津，后者已经下床来到窗下桌前坐着了。
宋怀真轻声问：“大人可是与我江南宋家有什么渊源？”
萧望津提笔写着什么，同时回道：“不曾有。”
宋怀真不解，又问：“那大人此番目的……”
“娶你。”萧望津停下书写的动作，看向宋怀真回答。
宋怀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对方没笑，可他却觉得语气有点点不正经……
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早上这人说那话时，语气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是男的。”
“嗯。”萧望津理所当然得反问：“不然敬事监要对你做什么？”
宋怀真抿嘴看着萧望津不说话，自己的感觉没错，萧望津刚刚就是笑了，只是现在才笑的明显罢了。
“生气了？”见宋怀真不语，萧望津奋笔疾书。
二人沉默好一会儿，萧望津才放下笔起身走过去在宋怀真面前站定，“你父亲之事，是朝廷新政的弊端之灾，新政是内阁兼户部共同拟定，皇上亲自下令推行，江南织造局和江州市舶司共同执行，官府配合，百姓亲为。”
萧望津语气厌恶道：“朝廷不会有错，更不会认错。”
总结完，萧望津微微侧首，低下头贴近宋怀真耳边，轻声哄道：“我把他们都杀了……替岳丈报仇可好？”
宋怀真后退半步，他看着萧望津认真的表情，和萧望津眼底嗜血的疯狂……
替自己的父亲报仇吗？宋家满门一百六十七口人，只余二十三个与宋家生意不相干的活口流放于荒州……
真的可以吗？宋怀真甚至不敢开口求证，他怕对方因为自己的质疑而生气。那时官府突然将宋家人抓起来，还是小少爷的他天真的以为‘清者自清’，他父亲没做过贪污的事，根本没有罪证，怎么可能出事呢？
结果他父亲被斩首，并被枭首示众。他在江州被羁押等候被押送京城时，那些大大小小的官都来劝他自尽，别做那‘六根不全’的人给宋家蒙羞，他记得来一个他跪一个，来两个他磕两个，那时候他还奢望那些人还他宋家清白。
最后，几个月的上京之路，恶劣的环境，挨饿受冻，身心饱受摧残的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吊着一口气进了京城之后，他想着反正都是死，干嘛不拼了最后一口气——去找个大官，最大的官，有权利查江南贪墨案的官。
所以哪怕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只要这个疯子有刀，他宋怀真就不愿意去质疑。
宋怀真着急开口：“好！”
他声音还有点抖。
萧望津眼底疯癫之意尚未退去，面上却温柔地看着宋怀真。
“大人……不要哄我……”宋怀真委屈地请求，“不要许这种事情来哄我好不好？”
其实就算是哄他，他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他跪下去求的人，可以被这个疯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杀掉。
这样的人，就算是哄骗他，他好像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萧望津回身拿了书桌上的纸递给宋怀真。
宋怀真眨去眼里的湿润，接过纸张，他刚刚看着萧望津在写东西，却不知内容。此时定睛一看，大大的聘书二字……纸张上写的竟然是聘礼清单。
聘礼的第一条就列举了好几个朝廷部门官职，这些官职大到宋怀真不认识，也有认识的，比如江南巡抚王恪、江州知府杨文盛等，小到运粮军官张三万。
宋怀真不知道其实这些名单，都是他自己入宫之后花了整整十年追查出来的结果，他把这个结果告诉了他喜欢的人，不求报仇。只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他愿意、他非常想与之倾诉自己的秘密和痛苦的那么一个人。
那个人将这个名单写了下来，送到宋怀真面前，要替宋怀真杀了他们。
官员名单下面列举了财礼若干，很寻常的聘书规格，宋怀真对钱财之物只粗略扫过，最下面就是萧望津的名字，以及红色的私印。
“收了聘书，就是答应我了。”萧望津双手捧在宋怀真的下巴两侧，因为后者的眼睛舍不得从聘书上移走。
宋怀真不得不和萧望津对视，他一双大眼睛里满得震惊，嘴唇也微微张着。
“怀真，聘书收好了。”萧望津语中带笑，用哄人的语气陈述可怕的事，“这可是掉脑袋的证据。”
宋怀真从萧望津的语气中明白了，对方不是怕掉脑袋，而是在提醒自己。
萧望津竟然给了宋怀真一个会掉脑袋的证据，来保证他不是在哄骗宋怀真。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侍从石心的声音传了进来。
“少将军，太子殿下亲访，公爷还没下朝，所以郡主请您过去。”
***
清安郡主萧云沁知道太子是来找自家弟弟的，寒暄几句后将人接待至景观会客厅，此厅设在花园中央，供客人们吹风赏景，阅读品茶。
太子宣弘义年长萧望津三岁，作为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接受正规儒家教育，性格宽厚仁慈。
他父皇是先帝的庶长子，没当过太子。据说先太子暴毙，先帝悲伤不肯再立储，当时朝中都在猜测先帝其实是想等已经怀孕的先太子妃生产，若是男孩，就立他为太子，亲自抚养。
流言四起的时候，宣弘义刚满六岁，他爹将他送到皇爷爷跟前尽孝，让他乖乖的陪伴皇爷爷，以解皇爷爷丧子之痛。
他只记得，他就陪伴了皇爷爷四个月，没等先太子妃生产，皇爷爷就忧病驾崩了。
也是在那四个月里，皇爷爷给他安排好了老师和伴读，也就是名儒张兴祖和萧家嫡长孙萧望津。
宣弘义和萧望津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得知萧望津重病不起之后，忧心不已。
远远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长廊，宣弘义立刻站起身来。
“望津，你醒了！”
萧望津快步上前给太子行礼，起身后却沉默不语。
太子着急问切，“你到底是怎么病的？月前元驹和平婉母子二人得了风寒，元驹生下来就体弱，所以一直不见好，本宫只能派了太医院的去看你。你醒了怎不差人来通报？”
宣元驹就是太子的儿子，太子只娶了一个太子妃，夫妻共有一儿一女。
萧望津看着宣弘义，他只有姐姐和妹妹，所以宣弘义在他身边一直是哥哥的身份陪伴着他，二人一个武将之子，一个幼年太子，在先帝的安排和嘱咐下，互相陪伴着长大。
大宣朝有国法——储副之位，止于侍膳问安，不交外事。
太子储君虽是国本，但也就是个吉祥物，职责就是修身养德，给皇帝爹请安尽孝，学习观摩朝政。毕竟一个朝廷若是有两个核心，那就乱套了。
后来，随着太子的成年，他开始学习和观摩朝政之事，萧望津因为辽北之战受封为武将大臣，二人因太子‘不可私谒大臣’的禁令，少了私下往来。但在朝中，谁人不知他萧望津是坚定的太子党？
宣景帝晚年越来越喜爱六皇子，若没有萧望津，太子宝座早就是六皇子的了。
然而萧望津鞠躬尽瘁，换来的是宋怀真临死前偷来的那封信——太子写给监军江永春的指示信。
“梦魇之症，我已无碍。”萧望津轻描淡写。
宣弘义察觉到萧望津有些冷淡，他猜测是萧望津出征，二人分别了几年所以生分了。但他到底年长几岁，而且他一直把萧望津当弟弟，不禁觉得萧望津的行为有些幼稚好笑，他温和调侃道：“你怎么了？别别扭扭的像生闷气的女子。”
宣弘义温和的笑脸让萧望津他痛恨又不解，只想打发了宣弘义。
“元驹的病好了吗？”
见兄弟一开口就是关心自己的孩子，宣弘义放下心来，“昨夜总算是不再发热了，今早起床也有了胃口，闹着要吃甜糕……”
说起早上，宣弘义忙问正事，“对了，你醒来的消息竟然是兵部的人先知道的，你一醒就跑去敬事监杀了王德高……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萧望津怎么可能如实回答，随口胡诌：“大概以为还在战场，惶惶伥伥……”
宣弘义皱眉，“别胡说，那是谣传。你连多葛都能杀了怎会是胆小之辈！”
萧望津不置可否。
“罢了，王德高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本宫着人厚葬了他就是。”宣弘义是个仁慈宽厚的太子，但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厚葬一个无关紧要的太监已经是很仁慈了。
毕竟杀人的是他的好兄弟，他看重的人。
“你放心，我吩咐了兵部不许将此事声张，待本宫给父皇请安，一定让父皇昭告天下，还你辽北之战的功名。”
萧望津此时迫切地想知道，十年后的宣弘义到底为了什么？
但是他无法问出口，也不能问出口，他开口只能是感谢了宣弘义一番后道：
“时辰不早了，阿爷也该下朝了。”萧望津迟疑片刻，“……改日我去东宫看望元驹。”
“好。”宣弘义主要就是着急见见好兄弟，但并不打算被弹劾私谒大臣，自然是避开萧翼为妙。
宣弘义很高兴，“你病真好了？可能饮酒？本宫好让人备席。”
萧望津点头，亲自送宣弘义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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