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千》无瑕居主

2、花放千树

　　他本身就贪生怕死，断不敢做会伤及性命之事。然而这即使有刺客，他也笃定的很，正好那武功盖世的姐夫在，这天下当真没几个人能胜得了他，所以自然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想想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了，于是师九陌微笑着慢步踱步到了院子里。
　　“哎呀！”师九陌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地惊叹了声。
　　在梅园中上下翻飞和刺客兵器相交打得不相上下的不正是他的贴身丫鬟唐春雨和……嗯？那个刺客是何许人物？师九陌定了定神，琢磨起对方的招式起来。
　　只见那刺客手持长剑一招一式直刺唐春雨，唐春雨惊诧了一声，秀眉微蹩，一个闪身侧到了刺客的身旁，避开了刺来的那一剑，右掌直夺刺客的胸口！生生要将其拍死于玉掌之下！
　　“哎呀……”师九陌不由地又轻叹了下。
　　而先前夺窗而出的慕容飞却愣在了一旁，直直地凝视着激斗中的两人，完全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师九陌眨了眨眼悠悠地道：“那刺客厉害的紧，看上去似乎武功很寻常的套路，却拳拳掌掌间变化万千。一定出自名门了，姐夫可看得出哪的门路？”
　　慕容飞点了点头，冷冷地道：“确实不错。我虽见识过不少门路，却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个名堂。但你那丫鬟也不简单呵，那掌法使得可柔中带刚，虽看似软绵无力，但掌中暗藏玄机。也许猜得没错的话，你那丫鬟可是使得暗器的好手了？”
　　“春雨只是使了几招掌法，姐夫何以见得她擅用暗器了？”师九陌眨了眨眼，微笑。
　　慕容飞抬起头瞥了一眼与刺客相斗中的唐春雨：“那掌分明柔弱，何以那个武功不凡的刺客竟会如此忌惮？你瞧见了没，他的招式竟是小心而稳当，以保守为主，浪费了很多进攻的机会，想必他也看出来了，这掌中必定有毒吧？或者藏着别的暗器。”
　　师九陌笑而不语。
　　“姐夫为何不去试试？”师九陌微笑着道，“赶紧帮忙捉了这刺客，也别多折腾我的春雨了。”
　　慕容飞始终觉得师九陌那一抹微笑中似有什么想法，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道：“三招。慕容飞三招拿不下那小贼，任凭处置！”
　　“姐夫好狂的口气。”师九陌举起袖子掩住嘴笑着，“三招拿不下那刺客，请姐夫把你的随身长剑留下吧，我好卖点小钱维持生计。”说的彬彬有礼，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慕容飞怒瞪了师九陌一眼，右手不由地捏紧了佩剑。这把飞鸿剑，自他登上少庄主的位置后，天下群雄拱手将这把慕容山庄封存百年的绝世好剑赐予了他。江湖上人尽皆知，这慕容山庄少庄主与其剑乃天下双绝。而此时师九陌居然要他形影不离的剑？！而且还是为了卖钱？！
　　看到慕容飞眼中的不解和犹豫，师九陌轻笑了声：“敢情慕容庄主怕了？”说的温柔如雪，听不出语气中挑衅的波澜。
　　“笑话。”慕容飞冷冷一笑：“这天下何来我惧怕之事？！”言罢，双足一踮飞掠向院中。
　　师九陌举起袖子掩住嘴笑着。这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肩头落满的雪花安静地睡着。落梅如雪，扬扬洒洒漫了遍地。
　　而慕容飞毕竟是慕容山庄的少庄主，那一剑疾如雷电，谁都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飞鸿剑竟生生拨开了缠斗着的两人，唐春雨被这凌厉的气势震得连连后腿了十来步才站稳了身子！
　　“第一招。”一旁的师九陌笑着数道。
　　眼前那一剑迅疾地几乎无影，直逼刺客印堂。那刺客双眼一闭，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闪的最多的就是自己会被劈成几段。然后双脚一软，眼前一黑，竟“扑通——”一声摔了下来，那一摔，竟也正巧躲开了慕容飞的那一剑。
　　这一躲可谓巧的很，不单躲过了那要命的一剑，甚至……
　　谁都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怀疑着自己的双眸在欺骗自己。在场的慕容飞，刺客，师九陌，还有唐春雨，皆愣在了原地。
　　那一摔摔得巧就巧在，不单躲过了那要命的一剑，甚至……原本以为那一剑必中的慕容飞，竟一个狠力，突然发现对方摔倒在地于是止不住也控制不了自己刺出的那一剑。然后在其跌倒的一瞬间，他竟整个人没有站稳扑了出去和刺客抱成了一团！
　　“哎呀！”师九陌掩嘴欣然而笑：“好一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听到师九陌的嘲讽，慕容飞顿时脸色一变，急忙推开那刺客，把剑指向师九陌：“你！”
　　“哎呀！这把飞鸿剑，我就不客气了！姐夫莫不能做个食言之人。”毫不畏惧那一剑，师九陌慢慢踱步到慕容飞身边，手指搭在了剑刃上，不由地称赞：“真美，不知道能当多少银子。”
　　放开了手，他微笑着道：“春雨，把梅树下那坛陈年梅酒拿出来，今儿我决定大方一回。嗯，就当感谢姐夫的赠剑吧！啊，记得拿三个大碗来，我也想请这位刺客兄弟一起叙叙家常。”

　　“师九陌。”师九陌双手托起青瓷碗，微笑着道，“一个已经穷困潦倒的曾经的……纨绔子弟。”说完，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慕容飞怔了怔，似有千言万语，却生生隐了下去，然后抱拳行礼道：“在下慕容山庄少庄主慕容飞！”
　　“我……”两人这时坐下来才看清楚那刺客的容貌，却一点也不像刺客的样子。大约二十有余的年纪，一双仿佛一直在笑着的眼睛，怎的都不能让人把他和刺客联系到一起。只见他抬起头，慢吞吞地道：“在下……步风寒……”
　　“噗——”还没等他自我介绍完，一口辛辣的梅酒直呛师九陌的喉口，仿佛一团火一样从口一路烧到了肠子里。
　　一旁的唐春雨见状惊呼：“少爷！”急忙替师九陌抚背通顺。
　　“东风夜放花千树——步风寒？”慕容飞显然也一样被这刺客的真实身份而震撼到，但他却极力保持冷静。
　　“莫非是那个一夜之间灭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雷云堂内上百人的那个步风寒？！据闻那夜雷云堂无一生口全死于同一高手剑下，雷云堂弟子素来惯穿白衣，尸首横七竖八挂在树杈上远远望去竟有人看成了花开！故称‘东风夜放花千树’。而那名高手就是……你！？”唐春雨惊呼道。
　　“这个……勉强算是我杀的吧……”步风寒想了想，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此草菅人命，还竟然用‘勉强算是’？我今日必将你斩于剑下替天行道！”慕容飞拍案而起，欲抓起其飞鸿剑，却发现腰间的剑已经不在了。而一旁的师九陌，竟在那把玩着飞鸿剑的绫带，好不开心。
　　“慕容少主不能食言，说给了我的东西，可没有要回去的理。”师九陌笑盈盈地把飞鸿剑像宝一样抱在了怀里，生怕慕容飞一个闪身就夺了过去。他想了想，微笑着问步风寒：“那你来我弱水小筑是为了何事？竟硬闯，是否要来杀我呢？”
　　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那么直接的问，步风寒也是一愣，随之苦笑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又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是在这林子里迷了路，饿了很多天，实在是快不行了。然后正好看到有那么座楼邸，我只是想进来问主人讨口饭吃。可谁知道发现大门是封死的，我只能翻墙进来，然后一进院子，你那丫鬟就凶狠地冲了过来要我命，我根本来不及解释。”
　　众人皆无语了起来，原来这个刺客竟然并非为了行刺。而想到他的言行举止，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那草菅人命的魔头画上等号。
　　“春雨，让厨子做一顿丰盛的小菜招待步兄。想必步兄也受了不少苦，作为春雨的失礼，请别客气，九陌先敬你一杯。”师九陌微笑着举起了碗，然后一饮而尽。
　　“师公子，你是否经常被追杀？”步风寒没头没尾的突然问道。
　　师九陌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没有再多余的解释。
　　慕容飞始终把目光凝视在步风寒身上，心思慎密的他也是无法相信的，总觉得这个步风寒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不论如何，你既然是杀害雷云堂上下百口的凶手，我必不能容你逍遥法外。请随我去慕容山庄，去向天下群雄解释清楚。”慕容飞怒视着步风寒，空气中顿时充溢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我说……我请你们吃菜喝酒，吵什么吵，过会吃饱了喝足了慕容少主要杀步兄也好，要剐也好就和我没关系了。我难得请人吃饭喝酒，好歹给我点面子。”师九陌有点恨恨的垂下了眼帘，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口里，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最讨厌你们这种江湖人了，动不动就什么大义，我不懂，我只知道没人可以扫我的兴。”
　　慕容飞收敛了怒气，只得动起筷子也吃了一口菜，可嘴里咀嚼着，心里却想着如何把这个杀人魔头带回慕容山庄。而步风寒心里也打着自己的算盘，浑然感觉不出酒的辛辣。
　　这顿饭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于是吃得沉默起来。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无法呼吸。
　　“春雨，送客。”师九陌忽然站起了身子，转身就往房内走了。
　　留下慕容飞和步风寒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如此冷淡。只是感觉到了师九陌一定是生了气，可究竟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少爷的脾气就是这样，也许他是觉得你们扫了他的兴致吧。他本来想请两位好好的吃菜喝酒，一起聊天耍闹。而你们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他便觉得一个人无味了吧。请两位公子多包容些，少爷在这里一个人确实也寂寞了，难得有人做客，他打心里头开心的很。”唐春雨微笑着道：“这会儿估计他生着闷气，过会就好了。不过既然少爷下了逐客令，那我也只能赶两位走了，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慕容飞认识师九陌也有很多年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人脾气古怪的很，极易闹小情绪。这会若是去劝了，更是会自讨没趣。何况自己找他本是有他事，谁知突然冒出来个步风寒，这下可好，事没找成，反倒给赶了出去。想想现在也只能先回去了，只能等下次再另寻机会找他了。
　　眼下倒是该把这个杀人魔头带回慕容山庄，此次也不算是空手而归。慕容山庄和侍剑山庄相横相抗几十年，隐隐有武林盟主之地位，只是两大山庄平分天下，只要有对方在，谁都没有资格敢称霸。慕容飞刚登上慕容山庄庄主的位置，必然想要急着去立几道大功立威。比起名声，他远不及那侍剑山庄的云庄主。
　　“对了。”唐春雨从一旁拿过飞鸿剑，双手托着举过头顶，神色严肃地道，“这把飞鸿剑，已经属于少爷，但是少爷说，这绝世好剑他拿着也使不上，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慕容庄主，他说这把剑还是配庄主这样的俊雄。只是以后若有麻烦庄主的事，还请多多协助，感激不尽。”
　　顿时慕容飞恨不得将师九陌肢解！先是骗了他的剑，再做好人似的还给他，美其名曰“赠与”，让他因为欠他一个人情，不得不去答应他的请求！好一招恶毒的借花献佛！
　　他恨自己先前竟然对惹怒了师九陌而感到一丝愧疚，现在他彻彻底底的后悔了！他一把夺过飞鸿剑，怒气冲冲地就往外走。
　　步风寒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给唐春雨行了个礼：“感谢师公子和唐姑娘的款待，风寒铭记于心，他日必以涌泉相报。慕容庄主走得太急，我也该跟上了，不然恐怕要被落下了。”然后委屈似的撇撇嘴。
　　唐春雨笑道：“为什么不乘着这个机会逃走呢？慕容庄主可是要带你回去降罪的。”
　　“至少跟着他我不会饿肚子。”步风寒想了想，不慌不忙地道，“何况我想慕容山庄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雷云堂不是你灭的？”唐春雨蹩眉。
　　“是，也可以说不是。”步风寒再次行了个礼，“真该走了，不然恐怕真赶不上了。风寒就此别过。”说完，双足一点掠了出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唐春雨见其走开了，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看来少爷是猜对了，那雷云堂灭门案，果然有蹊跷。只是你怕麻烦，所以不想趟这趟浑水罢了。既然如此，这麻烦事就交给慕容庄主了。”
　　“我只对事情的结果有兴趣而已。”珠帘被轻轻撩开，发出呤呤一阵脆响。帘子内走出来一袭胜雪白衣，绝代风华的男子手持金边执扇，微笑着道，“春雨，收拾下东西吧，我们也该上路了。再不走的话，那妖孽可就要等急了。”
　　师九陌“啪——”地一声打开执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唐春雨安静地站在师九陌的身边，那一袭白衣温柔如月华，而为什么看上去少爷的背影竟让她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那样的消瘦，那样的落寞，仿佛要生生将那抹微笑残忍的碾碎。
　　只是此番去帮助那人的代价，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