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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病 ...

  •   梁雨言从未想过自己会错过好友的婚宴。
      第二天一早,梁府众人纷纷准备动身,五姨太下楼时路过梁雨言的房间,看见梁雨言在屋里呆呆地躺着,急道:“雨言,你怎么还不走?”
      梁雨言转了个身,朝向窗台:“五姨娘,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去不成了,你们去吧,替我向孙宁说一声。”
      五姨太听了,急忙进屋去,伸手探了探梁雨言的额头,觉得手下温度烫人,“啊哟”了一声,皱眉说道:“你发烧了怎么不早说?要是烧坏了怎么办?得赶快找医生才行。”
      说完,便要叫人。
      梁雨言抬手抓住五姨太的胳膊,虚弱地笑了笑:“五姨娘,不用叫什么医生,这点小毛病没什么大碍。您和母亲说一声就好,家里刘妈徐妈都可以照顾我。”
      五姨太想了片刻,道:“也好,我们确实是脱不开身,我和你母亲说一声,把屏儿留下。她跟了你母亲时间不短,我看照顾人很周到。”
      梁雨言点了点头,五姨太方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有轻而稳的脚步声响起来,接着传进耳朵的是屏儿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我听五姨太说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
      梁雨言心知自己是昨日在训练场受了惊吓,又因身子单薄,被秋风吹着了凉,但不欲对屏儿讲明原因,因此只说道:“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你帮我倒些热水来吧。”
      屏儿依言倒了杯温水过来,梁雨言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直入胸腹,额头上的汗珠细密地从毛孔里钻出来,整个身子虚软无力,倒在床上。
      屏儿把水杯放到桌上,担心地俯下身去:“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梁雨言闭着眼睛,轻不可闻地恩了一声:“你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屏儿转身出了房门,不忘把门关上,以免刘妈和徐妈收拾家务吵醒她。
      缩在被子里,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好像冷气顺着密不透风的被子爬进骨头缝里,连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热的时候汗如水出,连掀开了被子犹然不能缓解。
      梁雨言在床上折腾了半响,终于累的睡着了。
      纷乱的梦。
      纪衍泽的脸不知怎的变得可怖起来,杨芸疯狂地笑着,长头发披散下来,如同鬼一样……
      枪声!枪声!
      “嗵”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爆裂开来!
      ……
      梁雨言惊叫着醒过来,才发觉不过是一场噩梦,身上的汗已经浸湿了睡衣,能感觉到有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过下颌,酥酥痒痒。
      抬手抹掉脸上汗水,梁雨言挣扎着下床,双腿发软,居然走路都十分费力,只好坐回床上。屏儿听见响动,忙跑了进来。
      “小姐,你找什么,我来拿吧。”看着梁雨言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屏儿说、
      梁雨言指着屋角的衣柜:“帮我拿一套干净的睡衣出来。”
      屏儿帮梁雨言换上睡衣,手触及她的皮肤,感觉所到之处不像睡前那般烫的吓人,又用手试了试,喜道:“谢天谢地,烧终于退了。”
      梁雨言本来还没觉得,听屏儿一说,自己也伸手向额头摸了摸,确实不热了,自己也放了心。
      方才那股滋味真是不好受,这会儿倒不难受了,只是一站起来就觉天旋地转,虚弱无比,梁雨言正不知为何,突听得“咕咕”声,肚子一阵乱响,看了看屋内的钟表,已经是下午一点。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也没有吃过。
      屏儿也听见这响声,抿嘴笑了笑,道:“小姐,饿了吧?我叫厨房给你做些粥。”
      病后正饿,想起油腻的东西又忍不住作呕,只有清淡的粥最合时宜,于是点点头说道:“好。”
      吃了一碗粥,梁雨言又坐了片刻,觉得一点点地缓过来了,气力慢慢回到身体里,再站起身来只是略觉无力,不再像刚才一样摇摇欲坠。
      她听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声响,因而问道:“妈和几位姨娘呢?还没回来么?”
      屏儿点点头:“还没回来呢。”
      话正说到这里,便听见楼下刘妈的声音:“老爷,姨太太回来了!”
      屏儿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回来了么?”说罢,往外迎去。
      梁雨言也扶着床沿站起来,好友的婚礼,即使是嫁了并不愿嫁的人,终究一生只有一次,怎么也该去看看的。她既因病没能去,总想着从姨娘的闲聊里能听出个大概景况来。
      谁知,今日不似往常,回来的人竟非同一般地静,屏儿和梁雨言下楼的脚步声便分外地清楚,在偌大的屋内咚咚咚地回响。
      刚下到一半,六姨太的眼早直直地瞪过来,看见女儿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梁雨言愣住,不知道母亲哪里来的怒气。
      四姨太倒是缓声开口了,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雨言,你今日没去参加婚礼真是可惜。”拖长了声调,却又顿住了。
      梁雨言见父亲的脸色沉沉,如同阴天之前的山雨欲来,心知不是什么好事情,又弄不懂,只得问道:“怎么?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四姨太曼声道:“可不是么——杜府的二少爷纪衍泽和你很熟吧?他可一直在和我们打听你为什么不来,比丢了亲妈还着急些”,转头向六姨太笑道,“我没说错吧?”
      梁雨言听到“杜府二少爷”几个字,心就嘭地一跳,不自觉地抓紧了楼梯把手。
      正不知如何解说,四姨太又接着说道:“这杜府的势力自然是不必说,可雨言你也太小看自己了,连我们的七姨太尚且知道勾搭大少爷,怎么你身为梁府堂堂的小姐,却看上了那个什么纪衍泽?”
      四姨太刻意提到杨芸和杜茗轩,果然梁程谦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低喝道:“这里没你的事情,还不快闭嘴!”
      四姨太不情不愿地住了口,但还是一副看好戏的得意表情。连六姨太在一旁也顾不上争论,满脸的怒气。
      梁雨言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因为自己的歌女出身早年受过不少委屈,如今坚决反对女儿和穷酸人家交往,纪衍泽虽然出身于杜家,可不能继承家业,便与穷人并无二致,尤其还是一个妓女的儿子,更不能为母亲所容。
      母亲把脸面看得比性命都重,每每借着由头叮嘱梁雨言,万万不可被外面的“穷酸”带坏了,毁了一生,嫁不得好人家。
      因此,一直以来,两人暗生的情愫都是小心翼翼地,纪衍泽也是不爱张扬的人,才使这事掩盖到如今,并无旁人知道。
      而今天……想必是昨日自己的态度让他担心,才会做出这么莽撞的举动来。
      梁雨言有些懊悔,若不是昨天自己把气撒在他身上,或许不会发生这档子事——虽然早知道不可能瞒天过海一辈子,但现在就被抖落出来,她完全措手不及。
      她凝神想着要怎么应付,梁程谦瞥见她的神情,知道这件事必定是真的了,原本抱着的一丝幻想也落空,想起杨芸的事情,心下一阵气闷,肃声说:“雨言。”
      梁雨言自发呆中回过神来,眼睛看着面前的木制楼梯,暗棕的木色,还能看见上面的纹路,一圈一圈地顺着延伸下去,让人微微地眩晕。
      “以后不准和那个叫纪衍泽的人来往,你还嫌梁家在杜府那里丢的人还不够么?”
      父亲说话并不给人以斩钉截铁的感觉,但梁雨言知道,这只是表象。梁府中父亲是最言出必行的一个,他的话里总是带着一股无以名状的威严,梁雨言此刻低着头,也知道父亲看过来的目光必然是冷定而严厉的。
      家里素来是没有人敢和父亲顶嘴的,连四姨娘和母亲那样牙尖嘴利的人,对着父亲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但此刻,梁雨言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热血直冲到头顶,轻轻叫了一声:“爸。”
      梁程谦的眼自厚厚镜片后面望过来:“怎么?”
      争辩的话就在嘴边,然而她看着父亲的眼光,硬是说不出来。十余年来父亲的威严此刻仿佛都凝聚在这声问话中,她的喉咙不知被什么扼死了,如同那天被杜茗轩掐住了一样。
      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觉得似是渐渐地有水气凝在眼眶里了,热热的,一圈一圈地旋着,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下来。
      父亲和众位姨娘的脚步声由轻及重,慢慢自她身边踏过去了。母亲在经过她身边时重重地跺了一下地板,梁雨言一惊回头,却对上母亲一个白眼,还有低低的一声咒骂:“赔钱的货色!”
      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打在幽深的木制楼梯上,痕迹并不明显。
      五姨太走在最后,趁着没人注意,抚了抚她的头,长长地叹了一声,像是有一点怅惘,又有一点悲悯。
      屏儿急急忙忙地跟上六姨太,梁雨言一个人穿着薄薄的睡衣站在楼梯上,听着脚步声渐渐又由重及轻,众人已是去的远了,想必是进了各自房间.
      整个梁府静静的没有声息,这静令人害怕,像是要把人吞了一样。
      大门还未及关上,刘妈和徐妈被老爷罕见的脾气吓得忘记了动作,一时间,风旋着刮进来,这一回的风却不像夏日那样的生机勃勃了,而是带着草木凋落的涩味,瑟瑟的凉。
      站了半响,刚刚缓过来的气力支撑不住,终于觉得累了,刚被父亲说了一顿,再在这里让佣人们看笑话倒底是无趣,于是她慢慢地走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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