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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杜府 ...

  •   第二日晚上,梁老爷带着梁川原和梁丰候先出去了,走之前叮嘱她们不要误了杜府的戏。
      众人只道他们又是出去照顾生意,并不在意,只是答应着。
      晚些时候,一行人坐了汽车往杜府去,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比请柬上的时间早了足有二十分钟。进了大门,便往后花园里走——来了几次,不需佣人领着,路也熟了。
      杜府在后花园里搭了个能容纳百人的凉棚,前面就是戏台,以往请人看戏一向是在这里。
      梁府中人进了花园,吃了一惊。原以为自己是来的早的,没想到凉棚里黑压压地早坐满了大半,不独是女眷,连各家主事的男人们都来了。
      “老爷在那里!”三姨太叫了一声,手指向凉棚的西角。
      众人都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可不是,梁程谦同着两位少爷正坐在座位上,交头接耳地不知说些什么。
      几位姨太太显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互相看了几眼。
      五姨太悄声凑过来,说:“估摸着是真的了,不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那几位”,她努了努嘴,指了指其余几位姨太太,“看来是不知道这回事,还发傻呢。”
      六姨太听着,点了点头,听毕,笑了一声,打断了其他几位姨太太的窃窃私语:“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站着,咱们去那边坐吧。”
      梁程谦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她们无法,在凉棚边上找了几个位子坐着。
      佣人们在客人面前的小圆桌上摆了茶水和祥盛斋的糕点,行了个礼便纷纷退下。
      客人们渐渐地静了,因为梨春社的演员们收拾好,依了次序上戏台,向台下鞠了一躬。
      这是戏社一贯的规矩,为了向观众表示谢意,演员们总是要按照在戏社的地位或是名声的大小上台致意。
      而站在第一位的,便是杨芸了。虽然厚厚的妆遮盖了大部分面容,可是那双冷而微微上挑的眼,却是不会变的。
      梁雨言想起孙宁的话,也在心里叹息一声:这样冰雪冷傲的女子,怎么偏就投生做了戏子?
      “雨言!过来这边坐。”
      背后有人叫她,梁雨言转身看过去,才发现孙宁也来了,就坐在离她两排的后面,刚才竟没注意到。
      她和孙太太坐在一起,左手边恰有一个座位,此刻正用手占着,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
      梁雨言和六姨太说了几句,六姨太回头向着孙太太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对梁雨言说:“去吧。”
      梁雨言坐到孙宁身边,悄声说:“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最讨厌听这些戏文的。”
      孙宁说:“可不是,我跟你说——”,她刻意地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这两天晨曦忙着呢,每次打电话总是在和同学聚会,不知道神神秘秘地搞些什么,不然的话,我才不来呢。”
      是这样,梁雨言刚要接口,突然又听孙宁说:“何况,听说杨芸是杜茗轩最近力捧的花旦呢——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梁雨言吃了一惊:“你也知道这件事?”
      孙宁轻笑一声,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当然,我怎么会不知道。别忘了,在学校里,同学的事情我都是最先知道的呢。”
      这倒是真的,孙宁的性子像男孩子,爽利,很讨人喜欢,周围的人有什么事情总喜欢和她讲。
      “什么叫‘也知道’?”孙宁蓦地反应过来,追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你这人真是……”,她有些急起来,语调不自觉地拉高,“怎么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一旁的孙太太有些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孙宁吐出舌头笑了笑,又说:“算啦,你总是这样,一切都憋在心里,要真的和你生气只怕早晚要气死。”
      戏台上唱的是一出李后主的戏,杨芸演的是后主的侍女,和着乐声低低地唱“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据说是梨春社的拿手好戏,别家没有的。
      唱的是不错,可就是调子是哀的,并不衬今日的光景。
      可转头看了看周围众人,梁雨言发觉是自己多虑了,周围的人多是在和人低语,即便是安静坐着的似乎也若有所思,并没什么人真正用心在戏文上。
      台上唱罢,掌声雷动,梁雨言只觉好笑,方才那些喁喁低语的人此刻卖力叫起好来,像是真的仔细看了似的。
      孙宁拉了拉她的袖子,笑道:“你看那杜茗轩,看傻了呢。”
      梁雨言望去,杜茗轩坐在凉棚的第一排,离戏台是最近的,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衫子,衬得他倒不像之前那样跋扈了——也许是因为杜陵北也在这里的缘故,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杨芸。
      杜茗轩的左手侧坐的是杜陵北,上次杜府宴会梁雨言曾见过的,只是并未仔细打量。杜陵北并不算高,中等身材,难得的是到了中年仍未发福,从后面看过去壮实却不胖,一张宽阔的背极挺拔,头发也是乌黑锃亮,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人。
      梁雨言在心里暗赞一声:不愧是军队里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
      杜茗轩右手却没有坐着纪衍泽,隔着一个位子坐着的是那天在江阴路看到的二管家刘江,杜茗轩和刘江中间还坐了一个人,个子比杜陵北高了半头,头发有些灰白了,背却也是挺直的,年纪似是不小。
      梁雨言问孙宁:“那边那个人是谁?”
      孙宁瞄了一眼:“哦,那是杜府大管家陆方。你怎么开始关心起杜家的事了?”
      “哦——”,她猛地想起来,促狭地笑了,“你是在看纪衍泽吧?我早替你看过了,没在那里。”
      梁雨言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孙宁笑而不语。
      台上的戏一出接着一出,什么《贵妃醉酒》《龙凤呈祥》,梁雨言本来年轻,虽然勉强看得懂却并不喜欢,渐渐地有些昏昏欲睡了。
      孙宁左顾右盼地瞧这个一会儿,看那个几眼,时不时地还来和梁雨言说几句话,倒是精神的很。
      梁雨言觉得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这个戏台,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脑袋也渐渐地耷拉下来,磕到面前的小桌子上,发出一声响,这才醒过来。可没两分钟,又要睡着了。
      “喂!别睡了!”是孙宁的声音。
      梁雨言趴在桌子上,极不情愿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
      她坐的是凉棚的最后一排,即使睡觉也不会被人发觉,孙宁怎么总是来搅她清梦?
      “纪衍泽正找你呢”,孙宁看着梁雨言立即清亮起来的双眼,摇着头笑道:“一提他你就来了精神,瞧,那不是?”
      果然,纪衍泽隐身在凉棚后面的花草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招手,藏得这样隐蔽,如果不是孙宁眼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梁雨言四下瞅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自己,方起身,走到了纪衍泽身边,眼睛并不看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找我什么事?”
      纪衍泽把手竖在唇上,说:“嘘,小点声。”
      说罢,引着她从花园的小门出去,才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这个给你。”
      梁雨言打开盒子,看见了里面的东西,烫手一样地快速合上,递了回去:“这个太贵重了,我听说今年这样好的珍珠连四美轩一共才只三串,我不能要。”
      那盒子里,正是四姨太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项链,一模一样。
      纪衍泽看她不肯要,有些急了:“不错,一共有三串,两串都被杜府买了来——一条给了大哥杜茗轩,被他送给杨芸了;我这一条放着也是没用,除了你,我并不认识什么别的女眷,难道要我扔了不成?”
      说罢,又问:“你有什么不敢拿的?你是梁府的小姐,难道还不如一介戏子?她拿得,你怎么拿不得?”
      梁雨言无话,只见纪衍泽着急的样子,只得接过来道:“好吧,那我就收下了——你怎么不去看戏?”
      纪衍泽往园子里看了一眼:“父亲和大哥都在看戏,家里总要有人照应着,万一外面有什么事怎么办?”
      话是这样说,可他看着凉棚里杜茗轩的神色,分明是不甘的。
      梁雨言看在眼里,心下一叹,又想起了那天在净园外面碰到他,他提到自己的母亲时那样寂寥的语气。
      换作谁,也是要不甘心的。同样的父亲,只是因为母亲的身份地位,无端地就比别人矮了一截——纪衍泽比杜茗轩要高一些,只是比他略瘦,骨子里少了杜茗轩那样的飞扬跋扈,有一点书卷气。
      可即使这样,如果他有一个杜茗轩那样的好出身,只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而现在外面的人提起杜府,在议论杜陵北之余便是羡慕地说:“杜陵北有个好儿子呢——杜茗轩那样能干,真像他的父亲,虎父无犬子。”
      这也难怪,除了与杜家有往来的人知道杜府里有纪衍泽这样一个二少爷,百姓们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梁雨言没话找话,说道:“我看杜太太人倒好,不像杜茗轩那么盛气凌人的,叫人看着就不舒服。”
      纪衍泽微微一笑:“杜太太人是很和气,不过太和气了,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总感觉她是个假人,至于我大哥么——”,他语气淡淡,像是说着不相干的人和事,“被宠得久了,脾气坏些也是正常。”
      梁雨言看他这样的神色,总是难受。虽然纪衍泽脸上是平静的,可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黑让人一望而知,他总是不开心的。
      “你在发什么愣?”纪衍泽看见梁雨言呆呆地看着自己,问。
      “没什么……对了,你认识叶晨曦?”
      “那小子”,纪衍泽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我在香港呆过一段时间,在那里认识了他。你见过他?”
      梁雨言答道:“嗯,前几天见过,我们还说起了你。他是孙宁的朋友,他们……关系很好。”
      纪衍泽笑起来:“那小子是不是说了我不少的坏话?”
      梁雨言没有说话,用脚无意识地蹭着地上的泥土。
      纪衍泽并没注意,问道:“孙宁,就是盐商孙泰家的女儿罢?我听说过的,很泼辣的一个小姐。”
      梁雨言愕然抬头:“这你也知道?”
      纪衍泽笑着答:“当然,我和叶晨曦是好兄弟嘛,向来是什么都说的。”
      怪不得叶晨曦对自己的事情知道的那样清楚。梁雨言低着头,因而纪衍泽看不见她脸颊上微微的红。
      她默然地站了一会儿,说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先回去了,一会母亲看不到我,要着急的。”
      纪衍泽含着笑说:“好。”
      梁雨言的背影看过去是孱弱的,清瘦而纤细,像一株雨中摇摆的荷。
      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就转过小门去,失去了踪迹,纪衍泽怅然若失地顺着花园不及人高的墙看过去——看不到梁雨言,却正好能看到杜茗轩。
      他的目光触及杜茗轩身上那件月白的衫子,微微地抿紧了唇——他一贯是这样的表情,叫人看不出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记得这件衣服,还是杜茗轩前些日子过生日时杜太太着人给他做的,因着杜陵北喜欢中式的装束。
      杜茗轩曾经私底下抱怨过,说这衣服难看。
      “像是旧时候教书的穷酸先生”,原话是这么说的。
      当然不是对他说,而是和二管家赵江抱怨,被他无意路过时听见。
      赵江赔着笑:“少爷您还是将就着穿吧,谁叫老爷喜欢呢。”
      杜茗轩“哼”了一声:“父亲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喜欢过时的东西。”
      从门的缝隙里可以望见赵江慌得顾不得尊卑,伸出手来捂住了杜茗轩的嘴:“少爷噤声!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传到老爷嘴里,少爷岂不是又要挨一顿骂?要是传到二少爷耳朵里……”
      “呸!”杜茗轩掰开赵江的手就往地上啐了一口,“纪衍泽算哪门子的二少爷?婊子生出来的野种,连姓杜也不配,少在我面前提他,没的让人恶心!”
      “是,是”,赵江见杜茗轩发了怒,忙应和着,“纪衍泽当然不配和少爷相提并论,只是……他说什么也是老爷的种。少爷是杜太太所出,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只要稍微顺着老爷的心思,总不至于让那个小杂种爬上来。”
      “那当然”,杜茗轩听了这话,才有些倨傲地笑了,“也就是父亲在这里,我不好说什么——要是我执掌了杜家,看我怎么料理那个小杂种!看见他就是一肚子的气!”
      纪衍泽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心里有多么气愤,他恨不得冲进屋里给赵江和杜茗轩一人一个嘴巴,告诫他们管住自己的嘴。
      可他不能,他知道流言是止不住的,何况他也并无制止他们的能力。杜府的闲话他已经听得够多了,这不算什么——杜陵北当年把母亲送到香港的小公馆,虽然不愁吃穿,可公馆里的佣人们的窃窃私语他也听到过。
      一开始是生气和哭诉,后来,他发现这样做除了让母亲更难过之外,并没有什么裨益。
      于是,他渐渐学会了漠然。不是还有得吃睡么?他不是还照样活着么?那便好。
      在他十七岁那一年,也就是回到杜家本宅的半年前,他用自己攒了半学期的零花钱买来的私枪,打死了家里那个曾经对母亲图谋不轨,并因没能得逞而屡屡辱骂他们的管家。
      那个管家是杜陵北派来的,可是天高皇帝远,杜陵北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了什么。而母亲为人怯懦,总是不愿向杜陵北诉苦。大概,这个名震南方六省的名字也是让她怕了的。
      没有杜陵北也是一样。纪衍泽在看见管家迸裂出的脑浆时,年轻的十七岁的心里有无可遏止的快意——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他并不怕,在他心里,早把这个畜生杀了千百遍。如果不是他的默许,那些佣人们怎么敢那么对待给自己发工资的主人?
      纪衍泽厌恶地踢开了管家犹带着惊惧表情的尸体,第一次心满意足地笑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在园子里发现了管家的尸体,并报了警。
      可那又怎么样呢?在这样动乱的年代里,死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纪衍泽早就把那柄枪埋到了离家很远的一处地里——他们没有证据。
      纪衍泽看着警察们煞有介事地在花园里翻捡,心里冷笑着,并不惊慌,他知道,他们什么也找不到。尽管厨房的阿金作证说管家和少爷之间有矛盾,可没有证据,他们有再多的怀疑也是枉然。
      果然,警察翻了大半天没有收获,终于不耐烦了,匆匆地掏出笔记本做了小半页的笔录,说是有消息会来告诉他们,然后便走了。
      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那之后,公馆里的佣人再见到纪衍泽,总是带着惊惧而恭敬的表情,躲的远远的,对待他的母亲,也客气了许多。
      他知道他们心里是怀疑自己的,也知道那样的恭敬并不是来自心里,他们只是怕他罢了——不过,他并不在乎,至少母亲不用再看佣人鄙夷的眼色。
      多么可笑啊,连佣人都能鄙夷地看着母亲!
      从那一日起,他就知道了——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唯有靠自己的力量,靠手中的枪,让所有的人都怕,都惧,都噤若寒蝉。
      所以他听到了杜茗轩和赵江说的话,只是在门外握紧了拳头,然而嘴角却习惯性地扬起。
      他竟然勾起了一个笑。然后松开拳头,漠然地离开了,屋内的人并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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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
      纪衍泽盯着杜茗轩身上那件月白的衫子,若有所思。大哥还是怕父亲的。纵然杜太太怎么宠他,他还是畏惧于父亲的威严,同时也渴望着父亲的权势。所以才会强自己所难地迁就着父亲的喜好。
      的确,杜陵北的权势,哪一个人不是恐惧而又心生羡慕的呢?
      纪衍泽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自从认识了父亲,就被他的名声所震慑,受到了什么委屈总是独自受着,连对佣人也是小心翼翼地。
      还没到香港的时候,父亲见到了,就有些烦厌地说:“你怎么这样懦弱!哪里像是我杜陵北的女人?”
      母亲每每不吭声,到了香港后,刁奴愈加强横,母亲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在他离开香港一年多,竟病死了。
      从此,他在世上再无牵念之人,直到他遇到梁雨言。
      那个女孩……他一想到她,嘴角就会不自觉地挂起微笑。她是少见的知道他身份却毫不厌弃的人。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对杜茗轩趋之若鹜,对他却弃如敝履?
      即使杜茗轩名下令众人夸奖的事不少其实都是出自他的手,可谁会在意这个?他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婊子生的杂种”,总是被人忽略和瞧不起。
      只有她不。
      纪衍泽低着头出神,半响长出了一口气,缓步离开了。

      戏唱到最后一出接近尾声的时候,各家的太太们纷纷站起身来,走到杜太太身边,递上各自的礼物。
      二太太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去问一旁廖俊的太太。
      廖太太惊讶地挑挑眉梢:“你不知道?今儿是杜太太的生日,虽然没明着说,可各家早就得了风声,都备了礼物来呢——不然的话,怎么人来得这样齐,连男人们都来了。”
      廖太太所坐之处距离梁雨言不远,因此她也听见了,心下揣测:看来是纪衍泽截住了消息,特意告予她的,为的是让六姨太早些知道。
      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六姨太是她的母亲。
      梁雨言并不喜欢母亲和各位姨娘争宠,可这份心思,她也少不得要感激。
      二太太听了一惊,戏已唱完,有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向外走,这时候着人回梁府去取已然不及。
      这可怎么办才好?
      二太太正焦头烂额,梁程谦想必是也才听到消息,有些着急,频频地往她们这边瞅。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地见六姨太款款地站起来,一旁的屏儿跟着,手里捧了一个盒子走到杜太太面前,笑容可掬地不知说了什么。
      杜太太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立刻喜上眉梢,拿出来把玩了半响,甚而拉了六姨太的手,亲自送到凉棚这边,临走还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六姨太笑得合不拢嘴:“这有什么,杜太太喜欢就好。”
      二太太在一旁早都气绿了脸,待要说些什么,又顾忌杜太太在一旁。等到杜太太转身走了,方恨恨骂道:“越俎代庖,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搁在平时,六姨太早就扑上去和二太太拼个你死我活,可今天她占尽了风光,因此只是闲闲地嘲讽道:“有的人倒是个东西,可惜蠢着呢,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全城都知道了,偏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可不是蠢货么!”
      说罢,带着屏儿径自出去了。
      二太太气的浑身直抖,转头向着三姨太和四姨太骂道:“看看!屏儿和她的主子一副德行,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四姨太劝道:“二太太何必和她斗气呢,这不是自降身价么。”又凑过来,和二太太三太太悄声说了几句话,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二太太脸上怒气渐消,慢慢地逸出一个笑来,说道:“这样么,那倒好了,总归是她得宠,和我们无关,乐得看戏罢了。可笑她还上竿子巴结呢,可看看人家领情不领!”
      梁雨言被孙宁拽着说了一会话,耽搁了一会,这时候走在她们身后,正听见这一席话,心下沉了沉。
      这话听着好像与母亲有关,她隐约从话里听出了点头绪,可又抓不住。只知道,几位姨娘的笑,虽然看不见,料想与当日在花厅里四姨娘的笑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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