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讯号》稚雾

17、第 17 章

　　自习室里，每个座位上都装有独立壁灯，可爱的花朵造型，投出既温馨又护眼的光线。
　　沈葭半趴在书桌上，倦懒地撑着下巴，握笔在纸面上无意识滑动。

　　自从池妄说过要去拿申请兼职生的表，她没有一刻不在开小差，根本无法投入学习。
　　幸而这份煎熬没持续多久，她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像猫在冬日里毫无声息地踩过雪花。

　　沈葭惊喜地偏转脑袋，池妄走过来，将手里的纸张递给她：“这些都是老板想要了解的情况，能填完整的话尽量填完整，给他留个好印象。”

　　沈葭大概扫了眼，微微发愣：“这么详细吗？”
　　池妄挑眉，显而易见地不满：“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人文关怀？不懂的话，现在去网络上搜搜，还不迟。”

　　“行，我填。”沈葭伏小做低。

　　将表放桌面上，见池妄没离开的意思，眼神甚至表现出极度的感兴趣，沈葭犹豫问：“你要站在这里全程看着我填？”
　　“我出去，”池妄意识到不妥，退出去前再叮嘱她，“写完发消息，我来取。”

　　“知道，谢谢。”

　　沈葭将后两个字辗转在唇齿里半天才出口，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带着点轻昵的味道。

　　池妄镇定自若，仍然是那副熟悉的调侃表情：“说这个不见外吗？”
　　沈葭两边唇角微微上勾，翘出可爱的弧度。

　　池妄借着天花板明亮的顶灯，不经意间发现原来沈葭发自内心笑得鲜明时，两颊会各呈现出一枚小酒窝，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同往常，褪去点青苹果的涩味，多了几丝甜。
　　他别开视线，再次从这片压抑的区域里迅速逃离。

　　池妄走开，沈葭琢磨起这张表，不怪她第一眼扫过去时匪夷所思，这张入职申请表上，除了她认知中的员工基本信息的填写，占更多部分的是兴趣爱好，以及童年阴影、黑历史，甚至包括最喜欢的家庭成员，这些全有……
　　就离谱。

　　但先前观察到池妄的神情严肃，不像藏了什么套路在里面，她是个一穷二白的高中生，也没什么值得人骗。
　　斟酌片刻，沈葭提起笔，在纸面上留下娟秀的字迹。

　　池妄等在前台，不露声色地为两位顾客办理完团购套餐。
　　大约过上半个小时，沉浸区的出口终于有沈葭的身影慢腾腾挪动过来，像蜗牛费力攀爬。

　　“填完了？”池妄标志性地挑眉。
　　“给你，”沈葭担心说，“现在老板不在吧？你交给他之前，帮我看看，我有没有哪里写得不行…”

　　正说着，尾音落下不过几秒，她又猝地收回手：“改主意了，还是不给你看。”
　　池妄玩味似的盯着一瞬间想法能拐上七八个弯的人，好笑问：“你到底是想让我看，还是不让我看？”

　　“不看，”沈葭强调，“你不准看。”
　　她急起来，竟然反客为主，顺势推开收银台边上的木质腰门，看见柜台下距她最近的抽屉，便匆匆拉开，里面如她所想果然装着一堆杂物。沈葭将自己填好的那张入职申请表正面朝下放进去，争取连池妄的余光都不能瞥见半个字眼。

　　池妄像觉得好笑，嘁了声：“只有你当成宝贝。”
　　“拉钩，”沈葭放好，又将她纤细的小指伸过来，俏皮地弯起，“你发誓，不会去看。”

　　“沈葭，”池妄刻意轻佻说，“难不成你最喜欢的人那一栏，填的是我的名字？”

　　沈葭欲盖弥彰的手指放下，抿抿唇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池妄意犹未尽地问：“不怕我看了？”

　　沈葭朝沉浸区走去，头也不回说：“你想看就看，别后悔就好。”
　　沈葭再度走出来时，身上多了她的双肩书包，池妄没到下班时间，但在收银台上摆个店员暂时不在的牌子也不是多大事，偏偏沈葭坚持己见，不让他送。

　　池妄争不过她，只能给她打了辆车，在巷口看着她上车，又拍下车牌号，才挥挥手让师傅开车。
　　回到自习室里，池妄随心所欲地拉开沈葭塞入求职表的抽屉，唇角略微提起，不自主发笑。

　　他一眼看见沈葭填写得工整有序的字迹，像是生怕自己写错任何一个笔画，从而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失去这次兼职的机会。

　　当目光落向沈葭所填写的最喜欢的人那一栏，池妄眼神定格，过上须臾，若有所思地笑笑，沾点自嘲的意味。
　　沈葭写着——

　　自己。

　　在一旁超出表格的空白处，还有着两行小字注释：虽然很不想承认，可的确是自己，自卑的自己也喜欢，遐想中未来会更好的那个自己更喜欢。

　　虽然这个回答有为了求职瞎编得高尚的嫌疑，但池妄还是给出了由衷的评价：“倒也称不上是失望。”

　　-

　　沈葭翌日顶着一双熊猫眼来的学校。
　　她昨晚回家，在二楼楼梯口正面迎上苏岚凌厉的视线，她没多加解释，只淡淡说自己去了自习室学习，还将手机里下过的两次订单给她看。

　　她其实很想叛逆，像自己在陈越口中那样，对苏岚说自己去哪里野了。
　　可惜她刚准备说出口，面对苏岚重重情绪叠加的眼睛，又明白自己实际上没办法撒谎。

　　人的事情很奇妙，她本性算不上温和，小时候没少调皮过，惹得苏岚大发雷霆。可一旦外人偶尔看见她单方面的形象误解起来，夸她很乖巧，久而久之，她便由内而外成为了他们所希望的真正好孩子。

　　苏岚看清她的订单，她想象中会引来勃然大怒，但只有雨下过后的宁静。
　　苏岚和气地叮嘱她：“如果以后要去自习室，就早点去，再早点回来，最好是周末去，这样不用让大人白白担心你。”

　　沈葭先是有些意外，过后释然。
　　苏岚只能这样来弥补她，树立起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好母亲形象。

　　沈葭没受到责骂，当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却也没睡好。
　　她担心自己填写的信息有哪里不够恰当，导致老板不录用她，过了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冒冒失失，她利用课余时间，真的能够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将这份兼职做好吗？

　　沈葭眼下挂着淡淡的两轮青色，走进班级，在座位上蹲守池妄的身影。
　　她不敢发微信问池妄，昨晚递出求职表时很晚了，老板应该来不及看，今早看见那张纸的希望也很渺茫，微信问出口就会显得她太急切。

　　但她实在很想知道，所以换成池妄坐她身边，现场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他，会不会比较自然，能探听到最新的消息呢？
　　万一没有消息，池妄见她随口提起，也不会放在心里。

　　教室里的朗读声成片响起，池妄懒散拎着单肩书包，脸上带着没睡醒的倦意走进来。沈葭望见他，目光撞上，忙不迭又低下眼眸。

　　池妄打着哈欠，来到她身边拉开自己的那张椅子，不紧不慢地入座。
　　接着，沈葭听见他疑似嘘寒问暖的声音：“你没睡好？”

　　“啊？”沈葭有点迷茫，“很明显吗？”
　　“明显，”池妄懒懒说，“快成国宝了。”

　　“……”沈葭说，“你别管这个。”
　　“对了，今天放学就去自习室吧。”

　　“我…”沈葭想到苏岚昨晚的话，决定在自己有钱前，还是不要和她闹得太过，轻声说，“我今天不去自习室。”
　　“你想旷工？”池妄问。

　　沈葭：“？”

　　池妄的声音淹没在朗读声中，沈葭和他隔得近，极力辨认下才听完全，他似笑非笑问：“才第一天上班，被录取了就开始得意忘形？”
　　沈葭微微张唇，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池妄用足了耐心，慢悠悠地解释道，“你被录取了，兼职生沈葭同学。”
　　沈葭似乎在这瞬间被电光火石击中，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置身在云雾里，浑身上下充斥着不真切感，耳边嘈杂的各种声音汇聚成嗡嗡一片。

　　“我，我被录取了？”
　　“嗯，”池妄话里裹挟着笑意，“你到底想让我说几遍？”

　　沈葭低下脑袋，略微窘迫：“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动。”
　　“但是——”她想到个严肃的问题，一本正经问，“老板昨晚不是不在吗？你们的自习室虽然是24小时营业，但他愿意牺牲睡觉的时间，赶过来查看我的简历吗？”

　　沈葭没问出这个问题前，池妄没朝这方面想过，他只想着这小姑娘昨晚上那么真切、那么迫不及待，就算他有心想逗逗她，拖延些时间，来个恶作剧，光是有这个想法都开始唾弃自己。
　　最后想法转变，他应该来到学校里，亲口在第一时间回应她的期待，告知她，她被录取了。

　　或许呢，他是有那么点想要看见，沈葭听见这个消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当着他的面，他能窥见得一清二楚，肯定会很有意思。

　　池妄顺着沈葭的话说：“啊，对，他是牺牲睡眠的时间赶过来了，来上夜班，我做兼职最晚只到十二点，你走后没过多久，他赶来接了我的班。”
　　沈葭没再怀疑，点点脑袋：“行。”

　　“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今晚会好好工作。”

　　“那就好。”

　　池妄翻开自己的课本。
　　须臾，课桌下，沈葭纤瘦白皙的手在桌肚里摸了会，再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正在早读的同学，最后右手借着课桌遮挡探过来，处在他身前位置，她小声说：“你摊开手。”

　　池妄被她的举动唬得一怔：“做什么？”
　　“感谢你，”沈葭似乎很不擅长当面做这样的事，说完以后，手指明显带点颤抖，有点想要往回缩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要的话……”

　　“谁说我不要？”

　　池妄忙不迭探出手，用左手完全包裹住她的右手。
　　沈葭握成拳头的手动弹不得，双眼茫然地从池妄左手望到他的脸上，少年一脸正气，明明握住她的手，却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的手逐步松开，沈葭的拳头上残留着他手心的余温。
　　她慢慢将手掌展开，纤细的掌心纹路中躺着一颗荔枝味道的水果糖。

　　池妄面无表情拿起来，又旁若无人地撕开糖纸，吃进去以后没说话。

　　沈葭觉得周围时间的流速有在变慢，她不确定，池妄是否将刚才的接触当成一回事。
　　或许他只觉得是正常的触碰。

　　“原来你喜欢这种味道。”
　　“记着了。”

　　池妄状似心不在焉地说，沈葭没吃糖，却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弥散开的荔枝味道，也尝到了那阵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