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讯号》稚雾

16、第16章

　　池妄的脸是沈葭近期最熟悉的一张脸，在学校从早到晚地面对，但他此刻处在收银台后的身影，让沈葭觉得陌生，一时半会不敢去认。

　　他的家境明明很好，这个点，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店员？

　　沈葭脑电波七七八八地发散，联想到他之前说过惹了家长生气，难不成家长的怒火没消，池妄在家和家长相看两相厌，干脆选择任性地离家出走？

　　不是没这个可能。

　　“你…”沈葭忐忑中，迟疑开口，“你在这里做兼职吗？”
　　池妄眼中的那点错愕退散得很快，以礼貌而不显疏离的语气道：“算是。”

　　沈葭的手终于从门把手上离开，慢吞吞完全走进去，朝他说：“我在网上预定了三小时的晚间套餐，麻烦你帮我办理一下手续。”
　　池妄应该总共没来几天，可他操作起来很麻利。沈葭一直在偷偷注视他，直到池妄帮她验证完，可能抬头想向她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注意到她灼热的目光，调侃问：“沈同学，以我们两之间的关系，你这么震惊又陌生地盯着，是不是不太好？”

　　她和池妄什么关系？
　　沈葭一时没回神，经过池妄有深意的目光提点，她才想起来，他们两有层伪装的男女朋友关系。

　　沈葭轻点点头：“那我先进去自习，把书包放下再来看你。”

　　交代完，她匆匆逃离，勉强不让自己当场脸红社死。

　　沈葭来到沉浸学习区，按照惯例第一时间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位置，将书包放下，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些，想到与以往给人感觉不同的那张脸，脑子又不免开始胡思乱想。

　　沈同学掏出书和习题册，想使自己快速平静，可这么一来，她完全忘记了自己逃离池妄目光时说过的场面话。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要去前台看池妄的这件事被她抛在了脑后。

　　坐在半封闭书桌前的女生学习得投入，就连这片少人的沉浸区又走进来新人，也全然没注意到，专心泡在知识的海洋里。
　　池妄悄无声息接近，站在她身后，直到沈葭的笔停顿在草稿纸上，由于一个解不出来的题开始犯难，池妄冷不丁出声：“随机变量x的取值不服从两点分布，题出错了。”

　　沈葭猝不及防被吓上一跳，回头看清是池妄，口吻带点埋怨：“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池妄好气又好笑：“是谁之前说过要来看我，结果没来？”

　　慢一拍想起自己放过的话，沈葭底气全无，温吞说：“不好意思，书包一放下，就想着从里面抽点东西出来，抽出来摆好过后，又忍不住想翻开，翻开后看见题目……”
　　池妄替她把话说完：“又忍不住想开始动脑和动笔是吗？知道你想进步，我不会在意。”

　　他只是将一个藤编篮放在她书桌一旁，轻声说：“学习时脑子会消耗氧和葡萄糖，你多补充点，免得脑子转不过来。”
　　沈葭看篮子里都是些小零食，看见最上面那些时没在意，因为都是自习室里免费供应的零食，只是篮子边缘露出一角，那袋零食的包装有些新奇，印的也都是她看不懂的字。

　　沈葭伸手一扒拉，发现这是自习室里没有的进口零食，而且不止这一种，除它之外，下面还隐藏着好几种。

　　沈葭的目光挪开得很慢，半天不敢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对池妄说，你别给我特殊优待，把我当成普通的顾客就好。

　　池妄倒没什么特别表情，说：“老板分发给员工的，我不爱吃零食。”

　　不容沈葭拒绝，他开口：“你继续自习吧，我不打扰你。”
　　转过身走了几步，池妄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顾忌到站在那说话会影响其他人，他走回沈葭所在的偏僻角落，说：“之后再有琢磨不透的题，你来前台找我，觉得麻烦就微信联系，我会过来。”

　　沈葭为了防止他在这里停留过久，小鸡啄米般点头。

　　池妄离开后，沈葭望着篮子发怔。
　　在家里遭受的所有委屈经过池妄的话语渐渐平息下来，不再燃起十足的怒火，只剩一点点抽丝剥茧过后的委屈，以及一种想要向人倾诉的欲望。

　　沈葭转着笔尖，没再做题，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她在心里盘算好，给池妄发过去一条微信消息——
　　出现不会解的题了！

　　池妄来得很快，全程不到两分钟，沈葭刚看见他的身影，池妄三两步迈过来问：“哪道？”

　　沈葭将翻开的练习册慢慢合上，迟疑说：“其实，不是做题遇到困难。”
　　“嗯？”池妄挑着尾音疑问。

　　“对了，这间自习室，还招兼职吗？”

　　池妄一顿。
　　沈葭想像他那样，在课余的时间里力所能及地做兼职，既然池妄能做到，那么她为什么不行？

　　“不招。”
　　“喔，”沈葭面上略带失望，“那我再去看看其他地方。”

　　“你有什么非做兼职不可的理由吗？”池妄的话初听咄咄逼人，他大概意识到，缓和语气说，“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适合做兼职，还是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可是你都在做，我为什么不可以？”沈葭抿起唇，略微有些倔强地问。

　　池妄无力反驳，沈葭是想向他看齐？

　　沈葭嗓音倔强，再次问：“这家自习室到底招不招人？不要以你的立场分析，你就客观告诉我，这里缺不缺人好了。”
　　池妄脑回路没转过来，依旧觉得沈葭是想和他做相同的事，嘴快说：“缺人。”

　　沈葭扬起唇角，笑容清甜。
　　池妄的目光定格在她脸庞，用了片刻时间反应，跳出自己的狭隘思维圈，问：“你想做兼职的原因？”

　　池妄的这句话虽说算不上逼问，可也将沈葭彻底难住。

　　她为什么想做兼职？
　　难道要说她家里穷得交不起让她去补习班的费用，所以她想通过兼职赚取到钱再去补习？

　　这么说，在普通同学的面前都多少会有些难为情，更别说解释给池妄听。
　　沈葭堪称是深思熟虑片刻，给出郑重的应答：“我说了，因为你也在。”

　　池妄恍惚，沈葭紧盯他的眼睛，毫不心虚地重申：“你是不是没有听清？那么我再说一遍，是因为你也在这里。”

　　自习室的生意不好，再说这个时间段，原本就没什么人在，这片角落里更可以说是他们两人独处的空间。
　　天花板不低，沈葭还是坐着的姿势，池妄一时竟然察觉到一阵压抑，沈葭轻描淡写的话，给他造成了不可言说的压迫感。

　　沈葭见他像魂游天外，以为他还是没听懂，又接着想认真重复一遍，池妄先行偏开脑袋：“知道了，不用再说，我去询问下老板，再拿份兼职生要填的表给你。”
　　他逃离得很快，沈葭后知后觉，她刚才是不是找了个不该找的理由？

　　-

　　收银台，池妄坐柜台后，手里握着手机，迟迟没有动作。

　　一个想进来自习的男生在他面前打招呼，直到喊上第三声，池妄有所知觉似的回神，“好，这就给你办理。”

　　等到来人朝自习室里面走去，池妄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拨通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接通后，嗓音干涩地问：“还招人吗？”
　　手机那边先是一阵静默，接着响起阵咂嘴的声音：“小舅都不喊声，你觉得合适吗？能不能礼貌点。”

　　“我早说过，我既然和那个女人没关系，那么和你同样也没什么关系。不过目前这件事关乎到店的存亡问题，你直说，需不需要？”

　　强势的开场白过后，池妄再说：“你也知道，我今天临时来是被你威逼利诱的，更不想听见家里的吵闹声，出来散散心。你店里始终需要再找个店员，现在就有不错的人选，你要是觉得行，我让她填表，明天开始来上班。”

　　“……”

　　手机那边持续沉默，之后狐疑地问：“是谁？你认识吗？”

　　“不止我认识，你也认识，”池妄懒散说，“就是你班上最乖巧听话的学生，坐我旁边那个，沈葭。”

　　“……”

　　“你真和人家谈恋爱了？”
　　“是又怎么样？”

　　大大方方承认，对面反而不敢轻举妄动，继又一阵沉默过后，难以置信说：“你想让我用童工，也不怕我被抓进去？”
　　“我就不是童工？”

　　“这是一回事吗？”对面说，“你别不把人家的学习当回事，高中生，哪里能挤出时间来兼职？”
　　“晚自习班上很吵，还有那么多讨厌的学生，你不知道？在班上学习的效果不一定有这里好，反正你这地方冷清，就当给她个安静学习的地，学校晚自习结束，她一天的工作也结束，只有几小时。”

　　对面沉默得无以复加。

　　池妄再开出条件：“工资按照正式员工的时薪开，要加五险一金，折算成钱。”
　　“……”对面几乎吐血，“真替人家想得周到。”

　　“如果你没什么异议，那么我数一二三，就算你答应了，”池妄说着，飞快地进行倒数，“一、二、三，好，你答应了，再见。”
　　干脆地挂断通话，池妄望向沉浸学习区良久，过后低头从抽屉里翻找出来一张A4纸。

　　直接用word草拟了一份兼职生的求职表，打印出来，也没想过要将这张独一无二的表格复印一份，以备后患。

　　池妄拿着这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纸，朝沈葭所在的区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