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33、第三十三章 决定

　　“当”地一声脆响，菜刀砍在了水泥地面上，用力过猛，迸出了几点火星！

　　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霎时间眼泪鼻涕横飞，一股子骚臭味扑面而来，竟是直接尿了裤子。

　　我冷笑一声，松开了抓着他领子的手，站起身来。他如蒙大赦，带着蹭了一裤子的血和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往外跑，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是白日见了鬼。母亲从身后扑上来，抱着我嚎啕大哭，还没忘记夺走了我手中的刀。我知道她肯定吓坏了。

　　这把菜刀终究是没有砍到他身上，为了一个畜生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刚才打架的时候，肾上腺素狂飙，竟感觉不到一点儿疲惫和恐惧，等到被母亲拉着去房里坐下，才猛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对着镜子一看，脸肿得像猪头，两颊都是青紫的淤痕，头上被打破了一个口子，血流了半边脸，因为用力过猛，肩膀上的旧伤口也重新裂开了，血早已浸透了半件衣服，这种疼痛，简直不亚于重新被人打了一枪。总之，我现在这幅样子，还真像是个索命鬼。但我不亏，那些揍了我的人，被我揍得更狠。

　　母亲红着眼，拿了药棉和碘酒过来，碘酒瓶已经见底了，标签已经剥落了，可以想见，她平时应该也没少用它来擦伤口，我不敢细想，心里一阵难受。母亲一边为我擦额头上的血，一边默默地流泪，她已经在这个小镇上生活了一辈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不肖的女儿会像条疯狗一样，和曾经的丈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还差一点动了刀子。

　　她粗糙的像树皮一样的手微微颤抖着，抚摸过我的脸颊，擦拭着我的伤口，还像哄一个小孩子那样，嘴里反复念叨着“不疼，不疼”，突然当啷一声丢下了手中的东西，抱住了我的头：“幺娃，妈妈对不起你啊，都是妈妈的错，要不是为了我，你又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她带着颤音的哭声如同子弹一样击中了我的心脏，眼眶一热，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哗啦”一声，门帘突然响了，我一瞬间紧绷，猛地站起来，却发现是旁边小杂货铺的老板娘，挺年轻的，一头卷发，化着淡妆，似乎是母亲认识的人。

　　她掀起门帘进来，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一瓶酒精，一卷纱布，一包鸡蛋糕，对着母亲叫了声“姐，我来看看你”，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母亲赶紧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背过身去忙不迭擦着眼泪，去里面搬了把小椅子招待她坐下，一边扭头对我说：“幺娃，这是你莉姐，快叫人。”

　　我有点尴尬，捂着头上的伤，轻轻叫了声：“莉姐好。”

　　她倒不见外，直接坐到我身边来，开口就说：“你是周姐的女儿吧，叫？”

　　我答：“周戴，姓随我妈。”我成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改了自己的姓。

　　她冲着我笑了笑：“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刚才看见你揍那群流氓了，打得好！你可真厉害，一个人就能单挑那么些人，拿着家伙也不怕的，有种！唉，你真该早点回来，这么些年，周姐可是被他们欺负惨了…”母亲端了杯温水过来，闻言又红了眼睛，她看到了，就停了话头，“啪”地拍了把大腿：“总之回来就好，正好多陪陪你妈”，又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递过来：“吃吗？”

　　我算是知道了，莉姐是个爽快人。

　　我们三人坐在灯光昏暗的小房子里，就着一碟小菜和一把瓜子，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天来，莉姐看着年轻，其实离婚有几年了，家里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前年贷了点钱，在隔壁开了家小杂货铺，娘俩就靠着小铺面的营收生活，倒也能不愁温饱。母亲平时给人做些零散的活计，闲下来就常去店里帮忙，莉姐会给些工钱做补贴，还时常把店里的东西送给母亲，一来二去，就熟了。

　　这群流氓知道母亲每月能领低保款，隔三差五就来骚扰，堵着门要钱要物，不给就打砸伤人，莉姐小本生意，碰到这种情况也只好关门歇业保平安。可今天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把母亲叫到自己的店铺中锁好门，就被那畜生带着人堵住了，要不是我恰好回来，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说到这里，莉姐瓜子也不嗑了，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我看着母亲眼角一道一道的皱纹，默不作声，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母亲忽然问我：“幺娃，你也不打个电话，就这样跑回来，是不是…在成都受人欺负了？妈这还有些钱，你先拿着”，说着，就去铺盖下面摸索。

　　对了，刚才只顾着打架，差点把正事都忘了。我赶忙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平平整整的纸包，献宝似地双手捧到她面前：“妈，你看。”

　　母亲一愣，纸包倒被莉姐先接过去了，只一捏，就挑了挑眉，待到打开来，两人都惊了，纸包是里一摞一摞的钱，红艳艳的叠在一起，数目有小几万了，这些钱，绝大多数都是杨天心当初给我的牛皮纸包中的酬劳，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省吃俭用攒的，都放在一起拿了回来。

　　莉姐直接拍了下我的肩膀：“小戴，牛哇，这么多钱，够我吃一整年了！”

　　母亲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更深了，她颤颤巍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幺娃，你实话告诉妈，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大城市再大，这钱也不能是风刮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咱们是老实人，钱得规规矩矩挣，你可不能学那帮子流氓王八蛋…”她这是担心我学坏了，怕这钱来路不正。

　　我心里一阵难受，连忙握住她的手：“妈，你别担心，这些都是我的工资，是我应得的！我在成都找到了工作，领导特别好，工资给得高，还给奖金，这些钱都是我自己干活挣来的！妈，现在我有钱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莉姐也从旁边帮腔：“姐，你看，我就说吧，咱妹子有本事，早晚要出息呢！拿这么多钱回来，长脸！姐，你哭什么，你该高兴才是啊！”一边抄起纸包，往母亲手里一塞：“快拿着，这是孩子孝敬你的，你不接，小戴要不高兴了。”

　　母亲终于放下心来，一迭声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咱幺娃出息了，能挣钱了。”一边用手背止不住地抹眼泪。我趁机站起身，挽住她的手臂，开口道：“妈，和我去成都吧！”

　　从菜刀砍落在地上的那个瞬间，我就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一定要带着母亲离开这里，摆脱那些恶心的烂人，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开始全新的人生！从前我知道母亲怀旧，总归不愿意离开已经生活了半辈子的小镇，我尊重她的意愿，只想着在成都多赚钱，再过几年攒够了一笔就回镇子上陪她，可现在发现，继续留在镇上，只会眼睁睁看着她的生活被烂人毁掉，我良心不安。刚来成都时，我一没工作二没积蓄，养活自己都困难，也不敢奢望更多，但现在有了工作，能挣很多钱了，把母亲接来成都一起生活，真正有了实现的可能。

　　母亲瞪大眼睛看着我，脸上交织着惊喜与惊疑，她知道，我是认真的。

　　“幺娃，我在镇子上过得好着呢，人老了，折腾去大城市，是受罪哩。”

　　“在这里天天被他们折腾，人被打伤，东西都被砸了抢了，就是过得好吗？妈，咱去了成都，租新的房子住，吃香的喝辣的，再没流氓来骚扰你，这才是好日子啊！”

　　“妈在这儿一辈子住惯了，大城市好啊，可都是高楼大厦，妈怕不习惯。”

　　“旧屋子里的东西，咱们能带的全带走，保证把屋子布置的和原先一模一样；再给你买个好用的新手机，不只能打电话，还能视频呢，你想老家的朋友了，就给她们打视频，不工作的时候，咱们每个周末都回来看老朋友。”

　　母亲沉默良久，终于哽咽着开口：“幺娃，妈去了成都，就得吃你的，用你的，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光花不赚，你又才工作不久，妈去了，只能拖累你啊。”这才是她真正的顾虑啊，即使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她依然选择独自苦苦支撑。只为不拖累我，不增加我的负担。

　　我一把抱住她：“妈，你别瞎操心！我的工作很稳定，工资很高，我有钱，将来还会赚更多的钱，你根本不是我的拖累！妈，我一个人在成都，每天都很想你，我知道你也一定每天都想着我，你要是来，我每天都会很开心，我们现在有机会了，你就不想多看看我吗？”

　　我和母亲你一句我一句地推拉，莉姐全程在旁边看着，这时一句话终结了母亲的犹豫：“姐，孩子有心，这是你的福气啊！”

　　母亲望望她，再望望我，终于下定决心般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刚欲开口，就“啪嗒”一声掉了滴眼泪，她赶忙抬手擦掉，又含着泪光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