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12、第十二章 埃尔斯

　　我顺着话音扭头去看，不由得微微一惊：

　　不知何时，我们身后的树林中，弥漫起了一股白色的浓雾，随着风的吹动，正逐渐向我们靠近。

　　身后的那片树林，是我们刚刚才走过的，之前并没有什么起雾的征兆，我们早上出发的时候，太阳也还充足，天气算得上晴朗。现在突然之间刮起疾风，还出现如此大面积的白雾，着实有些蹊跷。

　　我和杨天心对望一眼，她迅速从背包里掏出防毒面罩，丢给我一副，然后把其他的几副扔向还傻站在原地的雇佣兵们，喊道：“都戴好！”

　　小眼镜也高声喊道：“浓雾会影响视野和呼吸，大家都听杨小姐的，快点把面罩戴上！”

　　如梦初醒，一时间，大家都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我刚扣好自己的面罩，回头看时，却发现一个队尾的雇佣兵，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手劲太大，在调整松紧的时候，咔吧一声，防毒面罩的带子竟然一下子断掉了！我心下一惊，正想开口提醒，眼前却猛然间一暗——

　　铺天盖地的浓雾席卷而至，裹挟着凌厉的罡风，刹那间便吞噬了所有人！

　　视线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我看到杨天心猛地转身，朝我的方向扑了过来。

　　置身漫无边际的浓雾当中，我忽然有了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小眼镜说的是对的，浓雾会让视野中的一切全部消失——森林消失了、附着黏液的弯曲的树木消失了、扛着背包挎着枪的雇佣兵们消失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我仿佛被抛入了一个空旷的异度空间，与世隔绝。

　　然而还有一个人，真切提醒着我，我的双脚依然站立在大地之上。

　　浓雾弥漫，我使劲睁大眼睛，才勉强看清了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杨天心正顶着风，一点一点朝我走过来，似乎还在冲我喊着什么，我努力去听，好不容易才分辨出了几个字：“别动，等我。”

　　我乖乖站在原地，咬牙盯着她的身影，雾太浓，风太烈了，最后那几步，她几乎是挪过来的。她靠近时我赶忙伸出手，她一把握住，和我相对而立。

　　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面对着面，不再说话，只是一起站在浓稠的白色雾气中。呼啸的风从我们的身体之间穿行而过，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了她和我。

　　我们紧靠着彼此，茫然无措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罡风终于弱了下来，白雾消散殆尽，被遮蔽的世界重新现出了光亮。

　　我的视野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一排排扭曲的树干也重新现出了轮廓。杨天心放开了我的手臂，转身去寻找其他人，刚才的那阵强风把我们隔开了，好在浓雾持续的时间不长，大家离得还不算太远，这会儿见雾气散了，便都朝这里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

　　但有一个人除外：他正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下巴抵着胸口，姿势显得有些怪异，我走近几步，认出是之前那个防具面罩坏掉的雇佣兵。

　　埃迪朝他跑过去：“埃尔斯，你没事吧？埃尔斯？”

　　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此情景，我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下一秒，埃尔斯就笑着抬起了头：“哈哈哈！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吓到！胆小鬼！”

　　“妈的，你个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埃迪咚地朝他胸口锤了一拳，埃尔斯是他的弟弟。埃迪扶他站起身，两人有说有笑地朝我们走过来。

　　埃尔斯一边走，一边比划着向我们解释：“咳咳，这鬼天气！我那个面罩的带子断了，直接被风吹跑了，咳咳咳。”

　　“雾已经来了，没有面罩，我只好就地蹲下了。好在老子命大，这雾气没毒，咳咳咳，咳咳。”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埃迪连忙拍打起他的背，文森特也走过来，伸手去扶他，“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埃尔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咳地越发急了，他猛锤自己的胸口，一时间涨红了脸。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四下望了一圈，发现杨天心的背包被风吹到了不远处的树下，我记得那里面有医疗用品，就跑过去拿，可才跑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惊呼声——

　　埃尔斯扑倒在地，神情痛苦，他大张着嘴，不断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和胸口，身旁，埃迪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怎么办，他喘不过气来了！”

　　不过短短几十秒，埃尔斯的脸就憋成了酱紫色，他还在咳嗽，每咳一声就从喉咙里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缺氧再加上惊恐，埃尔斯拼命扑腾着挣扎打滚，几个人都按不住他的身体，他的脚踢起飞扬的尘土，就像是一条在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

　　死亡降临地如此迅速，我抓着背包跑回来时，埃尔斯的头已经垂了下来，污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抖着手摊开医疗袋，感到自己的心跳剧烈地如同擂鼓：“快，我把药拿回来了，快告诉我哪些，哪些能用…”

　　杨天心按住了我的手腕，用极力克制的嗓音说：“阿戴，他的呼吸衰竭了。”我愣愣地松了手，医疗包里的瓶罐和器具掉在地上，丁零当啷响作一团。

　　小眼镜从旁边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埃尔斯的死状：“看样子，雾气中的毒素直接作用在呼吸系统上，随着体内循环进入了神经中枢，几乎来不及抢救。唉，可怜人，愿他的灵魂在天堂得到抚慰。”

　　经历了与浓雾和强风的搏斗，又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心力交瘁。埃迪说什么都不愿离开埃尔斯的尸体，我们只好就近找了块避风的洼地，临时歇息一下，再商量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午餐是豌豆罐头，不过没人有多少胃口，雇佣兵们大多是草草吃了几口，就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小队里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氛围。

　　我独自坐在一边，心乱如麻，只顾闷头整理背包里剩余的物资，忽然听到身边脚步轻响，抬头看时，是杨天心拿着自己的那份罐头，走到了我的身边。

　　她在旁边坐下，轻轻拉住我的手，却并没有看我，只是目视前方，神情平静地说：“别瞎想。”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高地上，埃迪正坐在埃尔斯身边，抱着他的头，文森特站在他身边，正把一个牛肉汤底的罐头递给他，拍着他的肩膀，午后的阳光不偏不倚洒在了他们的身上，竟有一种别样的肃穆。看着看着，之前笼罩在我心头的烦躁感渐渐退去，我深吸一口气，驱散了脑海中的杂念。

　　这时，耳机突然爆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噼啪声，然后刘启恒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喂喂喂，老大，周戴，听得见吗？”

　　然后是齐珊的声音：“组长，周戴，你们没事吧？”

　　我一惊，复又一喜，通讯恢复了！难道说，磁场的干扰解除了？我迅速掏出指北针，果然看到指针已经不再乱转，这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重新定位了！

　　杨天心言简意赅地向他们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二人皆唏嘘不已。我则定位了一下刘启恒发来的、最新测算出的坐标，好消息是，我们之前虽然是漫无目的地乱走，却没有偏离正确的方向太多，这无疑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制定新的行进路线了，我们站起身，朝大家歇息的洼地走去，可刚走近几步，就迎面遇上了多莱，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惶恐与慌张：

　　“杨小姐，周小姐，你们快来看一下，伊恩他…状况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