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1、第一章 面试

　　书上说，失重的时候，血液会疯狂上涌，你会觉得自己的头马上就要胀爆，心脏先是玩命一般地狂跳，等到撑不住了，就嘎嘣一下停了。

　　据说到了最后的时刻，人虽然在往下掉，但灵魂已经从脑壳里钻了出来，飘在天上，然后看着自己的躯壳继续下坠。

　　这种滋味，我刚刚试过了。

　　梦里，我被一只枯瘦的白毛鬼追着，跑过了一个又一个房间，头顶上的吊灯忽明忽暗，空气里漂浮着汗液蒸发的味道，夏日的蝉鸣震耳欲聋，而这条走廊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我快跑不动了。

　　回头去看，那只白毛鬼却依然紧追不舍，扭曲着四肢，用那只胀大的、血红色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我，而我甚至能看清他身上滴下来的那些恶心的黏液。

　　不，不，我不要被抓到，我不想被抓到。

　　我用尽力气，扑向了离我最近的一间房子，疯狂敲门。可是房门紧闭着，只有一只人类的眼睛从猫眼里冷漠地盯着我。

　　我一间一间敲过去，每一扇房门都在沉默，每个房间背后都是一只同样沉默的眼睛。

　　力气终于用光了，我靠着墙壁，慢慢软倒下去，心想算了，就这样吧。

　　最后一刻来临时，我本能地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那只白毛鬼竟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白毛鬼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难道，我得救了？

　　我支撑着墙壁站起来，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嘴里都是又咸又涩的唾液的滋味。我慢慢朝前走去，一步，两步，仿佛已经看到了夏日午后温暖的微光。

　　出口，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顷刻之间，变故横生，我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钉在原地，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再移动一分一毫。

　　梦里的我好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点一点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下——

　　原来，那只白毛鬼，正牢牢抱着我的腿，它锋利的爪子刺穿了我的肌肉，粘稠的口水滴落在我的白球鞋上，从一开始，我就注定逃不掉了。

　　下一秒，地板轰然倒塌，白毛鬼拖着我的腿，一起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下坠。下坠。血液上涌。心动过速。失重。失重。失重。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由远及近，由小及大，直到震耳欲聋。下一秒，梦境中的白毛鬼连同深不见底的裂隙瞬间变成了成百上千的碎块，绝望的下坠和失重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是我的闹钟响了，它救了我。

　　我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床头柜上的小熊闹钟还在执着地叮铃铃响着，我慢慢爬起来把它摁掉，顺便看了一眼时间。

　　周三早晨，6点08分。

　　这个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虽是盛夏，我却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噩梦过后，最舒服的做法是马上去冲个澡，但今天不行，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是要去参加一个面试。

　　这是我来到成都的第二个月，再找不到工作的话，就要付不起房租了。

　　在远近闻名的“天府之国”中，城市的繁华与苦涩并存，有春熙路上琳琅满目的店铺，有宽窄巷子里每天的游人如织，也有城中村中简陋的廉租房，和地铁站中睡着的疲惫的人们。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便会有无数的人在《成都》的歌声中来到这座城市，进入它，感受它，也成为它的一部分。

　　6点23分，我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穿上我唯一的一套正装，这套衣服前两天已经洗过了，但因为没法熨，所以显得皱皱巴巴。

　　我要去面试的这家公司，在招聘网站上显得格外“三无”，既没有logo和名称，也没有什么公司简介，就连招聘要求都格外简单粗暴：

　　招员工一名，年龄不限，性别不限，一切不限，工作内容不详，薪资面议。

　　这样的招聘要求，显得格外不靠谱。

　　但说来可笑，我投了一堆简历，却只收到了这一家公司的面试短信。

　　可是，当我花了快两个小时，根据手机备忘录上的地址找到这家公司的时候，却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哪里是什么公司，分明就是一栋郊区的私人别墅。

　　别墅的外围是一小片草地，看得出来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草地上开辟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石子路，一直通向别墅门口，再加上这蓝天白云，吹拂的微风，别说，环境还挺好。

　　拿一整栋别墅当公司的人，会需要招聘什么样的员工呢。

　　我想着，一边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上8点12分，短信上说面试8点半开始，我还有18分钟。

　　我走上这条窄窄的石子路，慢慢向这座别墅走去，四周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一声鸟鸣，让人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却又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蛊惑。

　　走进别墅的时候，我曾瞬间幻想了好几种危险的场景，然后发现，一楼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厅，一些沙发随意摆放着，墙上挂着几张油画，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公司，紧绷的心情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走进电梯的时候，我发现，整个别墅内部也格外安静，听不到一点人声，要么就是今天没有员工上班，要么就是这座别墅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5楼，我的面试地点到了。

　　五楼的整体风格显然比一楼大厅高级了不少，红丝绒的地毯，银灰色的有未来感的墙壁涂层，只能赞叹一句，果然是有钱人。

　　短信上给出的地址只写着五楼，我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走着，盘算着该如何找到具体的房间，心里却忍不住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大别墅，精装修，这样的公司又怎么会需要我这样的普通人呢。

　　就在我走到一间漆成白色的房间前时，突然听到咔塔一声，房门打开了。

　　门锁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别墅中，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