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煞奇情》骁女

7、第 7 章

　　第七章

　　……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
　　……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
　　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妖妃呀——”
　　月光朗照下看似寂静的庭院中，秋九无倾听着风里回响的极细密的议论声，
　　笑眯了一对猫眼。
　　“虽然很没新意，不过我喜欢呢！”
　　抱着大槐树结实的树干甩着金黄的绣鞋儿，无聊的够久的她终于有了点活动
　　的念头。

　　其实之前一点也不闷的——
　　南释净原先在朝中扶植攀附那许多大小新老文武权贵，她闭着眼睛一一地打
　　捞干净，每当一个所谓国之重臣被流放贬谪之际，便能看到南释净灰暗的神色，
　　那便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然而莫非是手段使得多了，南释净居然安静下来了——
　　不在宫中走动也就罢了，整天闷在自己的小书阁里，甚至连窗户都没有打开
　　的意思，让半夜去吃夜宵顺便看好戏的自己大大扫兴。

　　“不管了，今日踢门也要进去——”
　　喝腻了李师师爱甜不甜的血液，她想要的，是可以慰劳自己的真正的极品
　　——
　　想来南释净也不至于真的小气到赶她出去。

　　看向寝宫的方向——
　　即使有人来了自己用菊花作的分身也足以掩人耳目；而赵桓，今夜已经知会
　　了会留宿在妾室那里——
　　一个适合流浪的夜晚呢！
　　秋九无一声轻笑，投入月光深处——

　　翻过高墙,南释净的小楼依然在这深深的夜里摇曳烛光。金色的身影悄然一
　　笑，化做流星直奔掩实的精雕的小窗——
　　我踢！

　　应脚而烂！
　　秋九无挂在窗台上，为着自己的脚力咯咯吱吱笑了个够，才有余裕将眼光在
　　室内巡礼一番——

　　出乎意料的是，右府有空的两位大将居然全部在场；意料之中的是，他们的
　　脸色都很难看！
　　哇！赚到了呢！
　　如果把现在霜红冰的脸色画下来，一定可以卖到很多钱——
　　黑了，真的黑了——

　　秋九无抿嘴一乐。
　　“南释净，为什么这几天不来找我玩！人家很无聊耶——”

　　眼光溜到房间的角落——
　　居然有一个生面孔呢！不过从气息来看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南释净苦笑着把自己抱下来的瞬间，那个青年居然脸红了。
　　好像很好玩哦——
　　秋九无发现了新的玩具，喜悦地直盯着看——
　　脸红了，更红了——
　　好有趣！

　　想说“送我”这样的话，然而脑袋硬是被拧到了南释净严肃的面孔前面，不由
　　得小九更是大叫无聊——
　　对于这样任性的孩子，南释净只有投降地苦笑。
　　“你们出去吧！”
　　打了个手势。
　　匆匆把属下和客人赶出去不是南释净的为人风格，然而这个夜晚有些特殊。
　　“小秋，饿了么？”

　　猫样的圆眼锁着这个自动自发解开衣衫的男人，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以后，献
　　上了自己的小钢牙——
　　好甜呢！
　　秋九无眯起了眼，一面享受新鲜的血液一面开始盘算起南释净这么好相与的
　　原因。

　　“纪晓蔷算是我弄死的呢！难道你竟然不生气么？”
　　进食完毕的少女舔了舔嘴唇，看似天真地刺伤自己的敌人。

　　“命吧！”
　　这样说着的南释净淡然的眉间或有遗憾，却不见丝毫的仇恨。
　　“太子不在你那里过夜么？”
　　他问地若有担心。

　　“呵呵，这几天被我赶走了！”
　　秋九无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眼波流转出少女的骄傲。

　　“那今晚在这里过夜也没关系吧！”
　　南释净笑了，很温柔。

　　“那可不行哦——被捉奸的话会让阿左没面子！”
　　秋九无也笑了，很趣致——
　　她看见南释净静静地站在窗台前，无形的气封住了她来时的路。
　　想打架吗？
　　她很乐意奉陪呢！

　　“你会留下来的！”
　　南释净依然慈悲地笑着，然而弹息烛光之后，空气中浅浅的不知名的花香竟
　　然给这种笑容添上死气。

　　秋九无的右手已经开始麻痹了——

　　异香弥漫——
　　秋九无曾经听说过，七散人中有人以香为武器，当时左也似乎露出了颇为头
　　痛的表情，原来这位散人竟是右府的爪牙——
　　视线渐渐模糊，秋九无不服输地睁大眼睛，看着走过来轻轻抱起自己的南释
　　净露出温柔的愧疚神色。

　　“对不起——”
　　南释净在秋九无努力挣扎着不肯合上的眼皮上一吻，满意地看着少女合上了
　　眼睛，安静地倚在自己怀里。
　　“在这里睡一下吧！”
　　等明天，等明天一切都改变了——
　　或许你会恨我，但那时，我会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百花谷。

　　心里转过无数的弯，但是南释净还是没有犹豫地把少女放在了床上——
　　盖好被子放下帘帐，他转身面对身后无声浮现的来人。
　　“白玉，这里就交给你了——”

　　浮白玉坐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注视着平静的帐帘，嘴角浮现出美丽的笑容。
　　不善舞刀弄剑的他竟然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帮到仰慕已久的右司马，不费吹
　　灰之力就擒获了有恐怖妖名的左府大将秋九无，实在是件值得自矜的事——

　　虽然那个少女看上去天真的只有同人捣蛋的功力，现在又那么安静了。
　　帐子里好象有一线金色的光芒乍现，然后很快就暗淡了——
　　浮白玉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出于谨慎，他走上前，轻轻掀开帐子的一角——

　　黄衣少女睡的娇憨，鼓起的腮帮是很健康的粉红色，只不过——
　　被子居然缠在脚上。

　　浮白玉一笑——
　　果然是不懂得安分的家伙。

　　伸手拉好乱跑的被子，却看见了一双眼睛。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比琥珀还深色的瞳孔深处有着火的颜色，透明的
　　像天真，但是却泛着无情的杀戮光芒。

　　少女举起一只手指，好象呼唤起风一样，指间竟然摇摇曳曳出现火的光芒。在他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自己的衣服已经开始燃烧了——
　　很烫。
　　真正的火并不能伤害到花仙的肌肤，然而这个不同，它真的在烧啊——
　　莫非，这竟是对花仙而言最致命的——

　　“三味真火？！”
　　自上任执法大将离世以后，三味真火不是已经失传了么？
　　难道——

　　“哼，原来你也不算孤陋寡闻嘛！”
　　少女冷笑，推开渐渐开始陷入火的包围的人影。
　　虽然没见到这个陷害自己的男人的样子也满可惜，不过想到只要一根指头就
　　能让他变为灰烬也算是出了气。
　　她终于可以回去了。

　　抛下绝望地哀号的身影，她赶往东宫的方向。
　　黎明之前，看来会有一场血战——

　　站在宫城的墙上,秋九无难掩焦急地注视着皇城以内的气象——
　　她来晚了么？
　　她来晚了？！
　　不，还不晚——

　　两道流动的气在东宫的范围内四处游移着——
　　看来那些蠢货还没有找到赵桓。

　　东宫好歹也有上百个地方足以让太子流连啊——
　　其中暗藏的黑暗肮脏可能只有她才能笑着坦然面对——
　　对于不能以实体走近的他们，这样的任务或许更加尴尬呢！

　　然而赵桓的气息竟也不见——
　　他在哪里？

　　整个皇城中，能隐藏人的气息的地方只有一个——
　　如果赵桓没有出宫，那么他就只有在那里。
　　秋九无突然一笑，向着菊园的方向飞去。

　　月还正高。
　　秋九无躺在菊园深处的土地上，感受着菊花的呼吸。

　　今夜是个不一样的日子，因为所有的菊花都醒了。
　　它们在静夜散发出的杀气好象都染上了清雅的香味。
　　我就是靠这种香味才活着啊——

　　秋九无回忆起那阵浓郁的让人全身麻痹的异香，压抑下呕吐的冲动。
　　现在她想的是如何疗伤——
　　她已经感觉到从其他方向奔流而来的两道气息了。

　　今天的月亮好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要死去的原因。

　　霜红冰和向红尘的身影出现在菊园的宫墙上，肃杀的脸上有着相同的懊恼表
　　情——
　　被秋九无骗了——

　　原来那个无能的太子居然还是躲在了这里。
　　霜红冰冷笑一声——
　　藏得再好又怎么样？
　　所谓的妖花菊煞还不是败在司马大人的运筹帷幄之下，甚至还是自己送上门
　　来的！

　　远远的，宅子在月光下投下暗色的影子，满园的菊花在风里轻轻地摇曳着淡
　　淡的清香。
　　一切沉寂地如同虚幻一般。
　　而清香中居然透出血腥气。
　　是错觉吧！
　　因为——
　　今夜，这里的一切都将染血——

　　霜红冰和向红尘走进了菊花的世界，然后发现——
　　走不出去了。
　　园子里弥漫的血腥气竟然不是自己的幻觉，他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种有
　　着千万条触角的花有多么渴望杀掉自己。
　　宫殿总在不可触及的地方。
　　就像是人的意志在阻挠一样。

　　霜红冰突然醒觉过来——
　　那人，竟然脱身了么？
　　“秋九无，出来！”
　　霜红冰的叫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
　　没有人回答，然而摇曳的菊花间仿佛回荡起了隐秘的笑声。

　　霜红冰迅速冷静下来——
　　要在黎明之前杀掉赵桓，就意味着要在黎明之前杀死秋九无，那就意味着至少要在黎明之前找到她。
　　她闭起眼睛，感受着菊园之中的气息流动。

　　秋九无躺在花丛之中——
　　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就象回到了出生之前的日子——
　　那时侯凤叔叔天天在她的耳边耳提面命阿左的恩情人品种种种种，听得她简
　　直不想醒来；然后某一天阿左来了，他会用很长的手指很舒服地摸自己，还会喂
　　她很甜的血——
　　等到自己有了人的形状，左经常抱着自己，彻夜地哄着——
　　那时的自己任性地只会折腾爱自己的人。
　　好想再像那时那样折腾人呢！
　　秋九无笑了——

　　一道寒风划过脸侧，睁开眼——
　　薄如蝉翼的剑插在自己脸旁的土地上，冷冷的月光反射过来，逼得人无法喘
　　息。
　　霜红冰和向红尘站在自己面前。
　　哼！果然好梦无多时！

　　霜红冰冷冷一笑。
　　“刚才一剑只算是提醒你，免得说我胜之不武。现在你给我起来！”

　　秋九无懒懒地爬起身。
　　“现在都算是胜之不武呢！我头好晕哦——”

　　“交出赵桓，饶你不死！”
　　霜红冰拔回剑，剑尖依然向着她的方向。

　　“好啊——”
　　秋九无无奈地耸耸肩，然后——
　　“不过要等你们死了才行！”

　　一声娇笑，刀光如电。
　　向红尘溅血飞退！

　　秋九无娇小的身影在月下居然也似有了摇曳的风情，自从金色的刀离身以
　　后，整个人也似薄地透明起来，那是一种左府的人无法具备的通透，也是右府的
　　人望尘莫及的张扬。
　　如今她张扬而又通透地笑着。

　　“你卑鄙！”
　　霜红冰看着向红尘左肩爆出的血泉，怒上眉尖。
　　适才便算是偷袭，他们还是恪守武道，没有伤到她半分；然而这不知好歹的
　　女子竟然出手偷袭重创了向红尘。

　　“我是很卑鄙哦！”
　　秋九无猫眼快乐悠闲地眯着，教人半点猜不透她的想法。
　　“左府的人不可以相信哟！”

　　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削掉霜红冰一双胳膊才好呢！
　　盘算着时间方位光线风水——
　　她要对付的不只是两个人啊！
　　秋九无甜美地对着包裹伤口的两人笑着，好象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知何处飘来了轻云。
　　秋九无抬起手理理头发，然后向着立刻警觉的两人一笑。
　　“这次我预告好了——”

　　“我来了——”
　　轻轻三个字，还没有吐出舌尖刀光便到了——

　　金色的刀身卷起狂风的同时，月光也似冰冷地令人窒息了，片刻的交锋，还
　　没有听到什么，眼前只有两团血花——

　　向红尘什么也看不见——
　　迎面而来的风的压力已经快把他的血液压出皮肤，刀就象认识仇人的蛇一
　　般，完全不给余地地纠缠上来，甚至连一线光线也吝于泄露。
　　他所有能做的只是急退，退的越快越好。
　　然而勉强逃出血腥的空间的代价就是象征内伤的一口丹田之血。

　　霜红冰只能看到那个金色的背影，少女带起的刀气象是形成了一个无形的
　　场，将受伤的红尘牢牢地圈缚在那里不能动弹，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速度，但她只能选择追过去——
　　挺直的破冰剑反映天上的月光，就象是嘲笑一般，碰到了——
　　用力划下，那人的背心激荡出长长的一道血光。
　　然而霜红冰来不及笑——

　　破冰剑回卷的剑光带起一道森冷的寒气，比那种自己已经熟悉的寒冷更冷的
　　是刀的气势，金色的光芒势如闪电——
　　霜红冰终于了解了向红尘的感受——
　　不能呼吸！
　　只是凭着本能侧身闪开，右肩已是一片剧痛。
　　一直以为自己的剑气有冰河倒悬的那种至寒，原来烈火一样的刀赋予的伤口
　　才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彻骨的冰寒！！

　　然而还没有结束——

　　金色的身影越过自己的同时，少女甜美的笑容恍如诅咒，然后是一道极诡异
　　的短弧，少女象是碰到了无形的墙壁，在短短的弹指之间飘忽地弹回——
　　速度更快，刀光更凶。

　　霜红冰勉强抖直破冰剑——
　　已经无力闪躲了，但求同归于尽。

　　刀光如雪如焰，铺天盖地——

　　火红绫带无声飞来。

　　霜红冰仿佛瞬间从这个真空的空间解脱，进入了清凉世界一般，飘飞出去的
　　速度虽然迅如雷电，然而托起自己的力道却轻柔如风。
　　只是那么一瞬间，什么都发生了。

　　青色的身影自身旁掠过，清香的体息稍纵既逝，衣袂飘飞若莲。

　　少女的刀在红绫上一触，溅起星星火花，终于荡飞离手。
　　然而金色的身影并未有丝毫的忧郁退缩，旋转着如同一团烈焰，少女疾奔红
　　绫的方向，突然银光闪现，少女的腰间赫然飞出一样物事——

　　刀。
　　又一柄刀。

　　霜红冰定目望去，极力捕捉着月光下恍如透明的刀锋，薄如蝉翼地刀面反射
　　着冰一般的杀气，游走的路线象蛇一样琢磨不定。

　　红绫绞上去了——
　　然后像吐出的血花般被撕裂。

　　南司马整肃脸色，袖底飞出无数绫带。

　　就象月光下织起的红色的茧，红绫交织之下金黄的身影渐渐被湮没，然而金
　　铁相交的声音愈加凄厉——
　　终于在片刻的沉寂之后，红茧炸裂——
　　月光下金色少女流星一样滑向右司马，然后——

　　根本看不清楚有了什么动作，少女就象被什么力道重重地反弹着倒退，速度
　　端地是疾迅如风。

　　霜红冰呆呆地站着，这里的一切安静地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宁静的月光，巧笑的少女——
　　只是为何南司马的眼神如此忧郁？

　　秋九无突然咳嗽一声，然后吐出两口血来。
　　她神色有些许委顿，然而表情依旧明朗，甚至笑得更加娇艳。
　　“右府的，平常吃了你那许多血，今天就吐出来还给你——”

　　“小秋，你就让开吧！”
　　南释净淡淡地说。
　　即使心痛，今夜他也断不能叫她坏了他的大计，更何况少女连中他两掌，根
　　本如风中之烛了。
　　“你，拦不住的——”

　　秋九无闭目盘算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站在一边——
　　她身后便是寝殿了。
　　她说——
　　“也罢！”

　　向红尘和霜红冰对视一眼，飞身掠过。

　　一切很平静——
　　他们却听见火的歌咏——

　　南释净脸色苍白地看着少女唇角的微笑，那种绝不回头的表情——

　　不用看也知道身陷在火场中的两个人怀抱着怎样的恐惧，对于花仙来说，三
　　味真火意味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是死亡——
　　他已经让浮白玉为了她身负重伤，他不能再让红冰和红尘丧命。
　　然而三味真火——
　　人不死火不灭！

　　秋九无脸色苍白，然而心底的愉悦却是难以形容的。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殉死是藏在她灵魂深处的甜梦，而她希望让喜
　　欢的人死在火里——
　　她的珍宝三味真火。

　　“就算赵桓要死，他也要死在我手里！”
　　咯咯地笑着，少女向着火里两个仓皇的人影甜甜地说。
　　看着南释净痛苦就更开心。

　　怎么样？
　　要杀死我么？
　　少女如此无辜地问着。

　　南释净几乎要窒息了——
　　这明明是个无法选择的命运。

　　对不起——
　　南释净微微苦笑，然而掌风已经没有回头地发了出去——

　　少女金色的身影如蝴蝶般飞舞——
　　薄薄的血色如同一场雾——
　　天明就会消散的雾。

　　秋九无疾退入火的帘幕，胸口的剧痛令她恨不得吐出心来——

　　自己死了，自己死了的话三味真火就要灭了——
　　为何天还不亮呢？

　　少女眼中的星光渐渐黯淡——
　　熄灭之前看见那个悠然踱进火场的青色身影。

　　让开好么？
　　慈悲似地问着。

　　少女只有摇头。

　　红尘——
　　那人叹息一声。

　　迎面而来的猎猎风声无可躲避——

　　死了也无所谓！
　　可就是不想死在这无用的人的手上！
　　少女焦躁地想着——
　　这该死的天，为什么还不亮呢？

　　夺命的拳风已到胸口——
　　如苇草般她终要折落风中。

　　“米粒之珠，敢与日月争辉？”
　　倒下的同时落进了结实的臂弯，迎出去的拳风一样灼痛了少女的脸。

　　昏迷之前见到的景象就是向红尘一路吐血跌出殿外，还有——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