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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新人 ...

  •   高三,正是身为一名学生最该本本分分坐在课桌前埋头苦修的时候,时冬冬却成为酒吧常客。

      安宁一瞧见她就喊服务生将她轰走,可这小朋友每次来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吧台一角,点一杯梅格薄荷完成最低消费,然后便是欣赏宝物一样直勾勾的看覃然。

      没错,她就是来看一看覃然。

      不能使用暴力拖走,安宁就站在覃然旁边龇牙咧嘴,奈何时冬冬全然屏蔽根本不分给他一丁点儿眼光。

      好像在她的眼里,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只有最关心的覃然是移动的,是彩色的。

      这天,时冬冬比平日还早些就坐在靠墙的座位上小口小口咂着碎冰。

      卸掉过于夸张的眼妆,换上学生气儿的POLO衫,干净清爽,完全符合乖巧的高中生模样。

      时冬冬问:“姐姐,晚上覃然值哪个班?”

      调酒师小凡从吧台里探出头,一看是近来熟人,笑着说:“又来找她啊,你还真够坚持不懈的!我看一下排班表,恩么,她是9点后,你要在这里等一个钟头吗?不然你明天再来,明天她上班早。”

      “没关系,我等等就好!”说着,她从黑色背包里掏出一本比A4纸胖一圈的书来,一副就地深入学习的架势,脸上却挂着藏不住的欢喜雀跃。

      小凡抽了抽嘴角,还从来没见过在酒吧写作业的,自言自语道:“这孩子魔怔了吧!”

      “就是个小神经病!”不知什么时候挤过来的安宁愤愤地,“我这好歹是个酒吧,她把这儿当自习室了吗?装模作样!”

      小凡审时度势,自动闭上嘴,主动埋进杯杯瓶瓶。小老板向来看这孩子不顺眼,任何偏向她的话都会被他怼得体无完肤,还是装作没听见为上策。

      高三生果真旁若无人的苦读两个钟头,屁股都没有挪一下,甚至连覃然来上班了都未发觉。

      覃然实在无法将这副专注认真的学生形象和花红酒绿的酒吧环境重叠,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她从卡坐上拉下来。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啊。”时冬冬理直气壮。

      “没事你一个学生来这儿干什么?每周二四六在这里坐两个小时,比驻场公主来得都勤,到底想做什么?”覃然不自觉抓紧时冬冬的肩膀,心里竟是没来由的生气。

      时冬冬抿嘴微笑,害羞似的眨巴眨巴眼:“我每次来你都知道啊,那你还挺关心我的,我也算是没白来!”

      “什么关心不关心的?你穿成这样谁不看你啊,该回哪回哪,这不是你待的地方。”覃然见问不出什么来,转身想走,手掌却突然被握住了。

      覃然回身眯着眼,抬起右手,牵动攥住自己的一双小手也抬起来,然后用力抽回,冷漠道:“不要碰我。”

      时冬冬顿时十分尴尬,着急喊到:“我我我有事!”

      覃然复又看过去,满脸的不耐烦。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陪我过生日啊?我什么也不要……哎哎哎,你别走啊!覃然!”

      于是接下来,覃然时时刻刻都感受着一道幽怨目光,不论她去哪,这目光都阴魂不散,连去洗手间跟陆语嘉说个悄悄话,都能从镜子里看见某位高三生的身影。

      但好在覃然定力极强,顶着黏糊糊的目光也照常工作,不受影响。

      安宁在一边嚼舌根:“啧啧啧,没想到啊,这小神经病还是朵桃花呀。不过我看她不行,光长相就没咱们小嘉嘉可爱,兄弟你可得稳住,别忘了家里还有娇妻呢!”

      覃然只当他放气,白眼也懒得给。

      终于熬到下班,覃然换下工作服,亲手调了杯百利甜推到锲而不舍的高三生面前。

      时冬冬仔细打量着三角杯中浅咖色液体,一片翠绿翠绿的薄荷躺在表面,摇摇曳曳,万分惬意,如同此刻的心情,“这是什么酒?”

      “喝完快走。”

      时冬冬只当是覃然特殊的打情骂俏,捧起酒杯欣赏名画般深深凝视着。终于送到嘴边要品尝美味,杯口刚刚触碰嘴唇,一阵铃声骤然响起,在温柔的情歌旋律中显得异常尖锐。

      时冬冬扫兴地放下杯子,接了电话。

      她和覃然两人默默对视,虽然周边环境安静下来,但覃然听不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只看到那双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蓦地僵住,笑意于瞬间散开,眼睛因震惊而睁大,眼皮轻轻颤抖着,快速眨眼,惊惶无措显露无疑。

      “你说什么?!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到马上到!”

      时冬冬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一脸的惊恐焦灼蔓延至全身,可想而知这通电话带来的是怎样恶劣的消息。

      她将零散的书本卷子一股脑倒进背包,拉链也顾不上拉就扔在肩膀上,哪里还有刚刚女孩家撒娇淘气的模样。一个箭步就要跑开,早已忘了她苦等半月才等来的人。

      覃然也站起来,鬼使神差地在她身后问道:“需要帮忙吗?”

      时冬冬的脚步急刹,回头望了一眼,那眼神似是疑惑,可现在也管不了其他,胡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只被观赏过的百利甜在黑色吧台与灯光之间清清冷冷地站立,薄荷叶子不再晃动,半片已经没进酒精,好似在看不透的杯底有什么拽着它缓慢陷入。

      好像只有整片进入,才能激发自身清凉,调和甜气,发挥作用。

      就像只有深入世界,才能体会百味,感受快意痛苦,获得救赎。

      两人风一般奔到医院。

      出事的是时冬冬的母亲,周阿姨。

      周阿姨见这么晚女儿还不回家,电话也接不通,便下楼准备去门口接,没想到低血糖让她一个踉跄没站稳,从半截楼梯上摔了下去。

      时冬冬和值班医生再三确定了妈妈没有哪个地方骨折,看起来比较严重的是摔倒前做支撑的右臂,也只是擦伤和淤肿,没有大碍。又听覃然安慰了半晌,她才终于松了口气,火急火燎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周阿姨被安排在一间仅剩一个床位的病房里过夜,时冬冬和覃然默默围坐在病床前,心照不宣的一直坐到周阿姨沉沉睡去。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个别病患的喘息声,正是有这些杂音,才显得这煞白空间不那么沉郁压抑。

      良久,覃然听到身边人轻轻开口:“谢谢你啊。”

      她扭过头去,昏暗环境中看不清时冬冬的全部表情,但凭借那沉沉的、单调的语气,她觉得时冬冬此刻应该是悲伤的。

      “去年这个时候,我爸离开了,和他的小情人一起。”

      “我爸抛弃和他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发妻,毅然决然要离婚,我妈不同意,他就逃走了。”

      “事情刚发生那会,我妈精神上受到刺激,完全不能照顾自己。我就日日夜夜守着她、开导她、安慰她,也是安慰我自己。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虽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但至少妈妈有简单的判断力,能够生活下去。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妈妈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包括我的生日,甚至是……我。”

      “覃然,我不是故意纠缠你的,今天也不是无理取闹非要你给我过生日。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破碎的人,平日里孤零零的就算了,只是今天,我想有个人陪着我,想要感受被人守护的感觉。你懂得的,可以吗?”

      覃然垂下头去,整张脸隐在半长短发间,一如情绪藏在摸不着的黑色里。

      她不知道时冬冬从哪儿看出她们是一路人来,但是,当有个人,一个受过家庭创伤的人主动伸出手,寻求她帮助的时候,覃然背在身上的冷漠面具便轻轻松松裂开痕迹。

      覃然复又抬头望向映着浅浅身影的窗户玻璃,定定出神。久到眼眶发酸时,才从嗓子里发出一个“嗯”字。

      寂寂深夜将心中的褶皱吐出,一一翻看晾晒,又原封不动的吞回去,假装等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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