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期已了然》小楼西汀

18、陆家

　　傍晚，陆语嘉的父母赶到医院。

　　当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宝贝女儿时，母亲秦琼的眼泪唰唰唰迅速流了满面。搂着陆语嘉便开始嚎啕，后悔放任女儿一个人生活在陌生城市，抱怨孩儿爸陆志海不肯让她搬过来亲自照顾女儿，絮絮叨叨，哭哭啼啼，整得陆语嘉一头黑线，哄了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回覃然终于知道陆语嘉那股碎碎念和哭鼻子的性格是从哪里来的了，简直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嘛！

　　不过还没安静半分钟，两位家长又开始详细询问火灾的事情。

　　“小语，学校告诉我们这次起火是因为你用了违禁电器，真的是这样吗？你到底买什么啦？”陆志海坐在床边抓住陆语嘉插着针头的手问到。

　　“是啊宝贝，人家在电话里就把责任全推到你头上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琼随声附和。

　　陆语嘉习惯性地咬咬下嘴唇，眼神不自然地在覃然身上晃动两下。反手握紧爸爸的大手，开始承认错误：“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现在临近期末大考，每天的课程排得满满的，晚上从图书馆回来就很饿，我想自己做夜宵吃，但是没想到电饭煲的质量那么差，第一次用就着火了……”

　　“还是怪你！不让我跟着女儿来，你看看宝贝饿了连饭都没得吃，呜呜……”秦琼狠狠地剜了一眼孩儿爸，心疼地又一次抹起眼泪。

　　“妈妈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保证！坚决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爸，你快劝劝妈……”陆语嘉赶紧把妈妈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尽快平复她的情绪，要不然妈妈真的会搬过来和她一起住，那样她好不容易盼来的自由就全完了，况且现在她已经有了覃然。

　　想到覃然，这才想起向他们介绍 ，“对了爸妈，这是我的舍友覃然。”

　　大家一齐转头看向病房里一直沉默的某人，覃然一个机灵迅速扬起礼貌的微笑：“叔叔阿姨好，我是覃然。”

　　“你就是小语的舍友啊？那你有没有受伤？”凭借女儿的日常夸赞，秦琼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现在这么一看的确是个大方安静的女孩子，倒让她放宽了心。

　　“啊昨天她去图书馆通宵没有回来，要不然躺在这儿的就不光是我了。”陆语嘉递给覃然一个顺着我说的眼神，覃然收到信号便闭上嘴，把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乖巧的朝陆妈点点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宝贝，让你遭罪了……”

　　眼看妈妈的感情再次酝酿完毕，陆语嘉连忙给爸爸使眼色，搂着妈妈肩膀轻声哄着：“我真的没事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不要难过啦。”

　　“对啊，你看小语不是好好的嘛，你要是真担心就把她接回家养两天，快别哭了，人家同学看着呢。”陆志海也加入安慰行列。

　　秦琼吸吸鼻子，这才收了梨花带雨的架势，抿着嘴看看陆语嘉，又瞅瞅孩儿爸，三人相视一笑，抱在了一起。

　　眼前这又哭又笑的一家人，让覃然不觉莞尔，她带着些许向往默默走了出去，在病房门口的窗户前依依不舍地望了半天，终是闭了眼，靠在墙边陷入沉思。

　　什么时候她也能毫无顾忌的拥抱父母……

　　什么时候她也能有个像样的家……

　　这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瞬，覃然摇摇头，像是要把冒出来的想法狠狠甩掉。现在还能对那个所谓的家报什么希望呢？

　　晚上，秦琼想要陪床的想法又折腾了一番，陆语嘉以同意回家住到考试前为条件才说通了妈妈。覃然领陆家父母在离医院不远的酒店住下，一路上陆母唠唠叨叨地拜托她照顾好自家小女。

　　覃然自是认真听着，一面记着陆语嘉平素在家的生活习惯，一面又压下从心底深深升起的、无法控制的羡慕。

　　回医院的路上经过冷饮店，覃然犹豫了半天还是买了一个冰淇淋。

　　走到住院部楼下，她仰头望着黑夜中这座庞然大物，数不清的窗户里，灯火通明，想必是无数人正在经受疼痛折磨。

　　月光清清冷冷地洒下来，覃然竟开始艳羡那轮月亮，既不用在世间真切感受人情冷暖，更不用担心会遭受背叛离合。

　　病房里，陆语嘉正站在窗前朝外望着。听到门响便扭头看去，来人正微笑着举着一个冰淇淋朝她走来。

　　“嘻嘻，你买这个给我吃？我可是病人诶！”

　　“看见卖冰淇淋的就想起你，嗯，允许你吃……两口。”

　　“才不要，全都是我的！”陆语嘉抢过冰淇淋，一屁股坐在窗户边的桌子上，不顾形象地啃起来。

　　覃然走上前倚在墙边，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摸摸她毛茸茸的额头，笑出了声。

　　“我爸妈到酒店了吗？”

　　“不用担心，我把他们送到房间才回来的。不过，你妈妈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么强势，反而感觉还挺可爱的，而且，是真的很爱你。”

　　“哦呵呵，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我妈可爱。她是不是又跟你唠叨了一路什么我这不会那不会，要好好照顾我的话？”

　　覃然点点头。

　　“就知道！”陆语嘉放下手中的冰淇淋，扯了个苦笑，“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去逛商场，因为人太多我们俩被挤散了，后来她找到我的时候鞋子都跑丢了，头发也散了，疯疯癫癫的，都不像个正常人。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让我去过人多的地方，任何事情都要管，限制我，恨不得在我身上安个监控。我呢也就任由她摆弄，让学钢琴就学钢琴，让画画就画画，不能出门就在凳子上坐一整天。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和客厅的那只大花瓶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做静物。生活方面呢几乎什么都不会，就连洗衣服打扫这些小事都做不来。”

　　陆语嘉的目光转向窗外，大大的眼睛失了光亮，毫无色彩，“我当然知道她是因为爱我，怕我受到伤害才这样。但是，但是我一直活得很压抑，就像一副空空的躯壳一样，没有灵魂。现在我不想再被谁照顾，不想每天都封闭在小小的卧室里，画地为牢。我也有想要去呵护关爱的人，我想真正的改变。但是你看，我的反抗根本说不出口，宁愿骗她也不能告诉她我认识了谁，同什么人做了朋友，喜欢上谁，我做不到……”

　　覃然俯身环住她的脖颈，下巴轻轻放在她头顶上，温柔着语调说：“刚才在楼下发了会儿呆，我一抬头就看到这里每一扇窗户都亮着，说明有那么多人正在受苦。我就想，上天创造我们就是让我们在这世间遭受伤痛的么？为什么不肯给一个平和安定的人生呢？以前我痛恨、埋怨生活，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继续活着，但是现在，我倒要感谢它让我吃了那么多苦，让我深深体会到幸福来之不易，才会万分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陆语嘉，你不要怕，不管怎样，我都在呢。”

　　她垂眼在陆语嘉头发上浅吻一口，淡淡的香气窜进口鼻，让她不助低头寻找那两片柔软，陆语嘉嘴上的冰淇淋在覃然热烈的攻势下全被吃干抹净，原本感动的氛围宁是被扭转到了某种奇怪的气氛中。

　　陆语嘉实在喘不过气来，张口咬了一下后终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抬头瞪了一眼：“大小姐，我是病人哪！你想让我因为缺氧再多住两天吗？”

　　覃然借她手里的勺子挖了口冰淇淋送到嘴里：“恩，味道果然不错，下次还在这儿买。”

　　陆语嘉撇撇嘴，从覃然怀里挣脱出来，愤愤的说：“下次？死覃然，你还想让我住院哪？亏我好心给你做夜宵吃，要不然我能遇上火灾躺在这？”

　　话音未落陆语嘉自知说错了话，及时闭上嘴，咬咬嘴唇，心里骂自己怎么又提起这茬，那火灾本来就是个意外，怎么能怪到覃然头上。

　　她上前拉起覃然的手指晃了晃。

　　“对不起。”覃然的道歉安安静静。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

　　覃然注视她的眼睛：“我指的是对之前的一切。爱情是相互的，我却自私的把它埋在心里，没能及时告诉你，让你为我伤心，因我掉眼泪，所有的这些，我都很抱歉。不过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扬起了一个自认为灿烂得比灯光还熠熠生辉的笑容，乐得陆语嘉一阵傻笑。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城烁的事？”

　　“唔，阿城呀，你想从哪听？从我们约会开始？还是他向我表白？啊对，还有在书店那次！哎哎你脸怎么黑了？噗嗤！哈哈哈哈~别捏我别捏我，我可是病号！”

　　“从头讲！”

　　嘻嘻哈哈的笑声传荡在病房，窗户上映出一高一低相互倚靠的身影。

　　窗外夜空中不知何时多了颗颗璀璨的星星，闪亮亮的装饰着无尽黑幕，连那月亮都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