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波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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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语嘉彻夜未眠，一双抹上黑眼圈的眼睛嵌进天花板，怅然失神。
昨晚忐忑不安地回到宿舍，万分紧张地组织好语言怎么向覃然解释，可她竟然夜不归宿，连电话也不接，这令陆语嘉失望至极，一晚上翻来覆去，带着失落、气愤和沮丧愣是直躺到天明。
你很生气吗，覃然？
可是你因为什么生气呢？
只是因为骗了你，就生气到不回来吗？
太过分了！
突然听到钥匙扭动的金属声，陆语嘉一惊，连忙闭上眼装睡。
覃然轻手轻脚的带上门，也不往里走，就松松垮垮地倚靠在门边，深深注视着缩在床上的人。
一小时前被安宁叫醒后她撑着眩晕沉重的头解释了昨晚发生的事，听了她语无伦次的念叨后，安宁蹲在面前，沉沉说了句：“是你的终究会回来，不要急于一时。”
走回来的路上，思考安宁类似劝诫的话，覃然竟想通了些，她根本没有资格怨恨陆语嘉，毕竟是她自己没有说出口。
完全处于暗恋者的地位，有什么值得埋怨的呢？
只要陆语嘉快乐，她原本就应该是快乐的。
即使那幸福并不来源于自己。
愣了一会儿，覃然挺直身走到书桌旁，将蓝色酒瓶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开。
“覃然！”陆语嘉见她又要走，心里又急又气，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急切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覃然的身体颤了一下，握着门把手的指节猛地用力，又缓缓松开，深吸口气，整理了一个还算得上微笑的表情回过头，“昨天突然加班，一直在忙，手机调了静音没有听到。”
“……”陆语嘉少有的皱眉，显然对这敷衍回答并不相信。
“今天晚上可能回来得晚……”声音在对上陆语嘉欲言又止的脸上中断了。因为她的皮肤白皙透亮，黑眼圈便异常明显的在由于慌张而大睁的双眼下挂着，覃然不觉上前两步，仔细一看，连眼睛也是肿的。
陆语嘉，你不会是哭了吧？
还是一夜没睡？
难道是……因为担心我吗？
一股心疼的感觉重重袭来，覃然忍住拥抱的冲动，转了视线，眉头紧锁。
“昨天的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面对连正眼也不多看的覃然，陆语嘉的心脏慌乱地撞着，只能先解释这件事了。
一听这话，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关心寻问被截在嘴边，覃然的脸色有些难看，“我知道，不用说了。”
她实在是不想被亲口告知陆语嘉和城烁是男女朋友这件事。
见陆语嘉已经低下头去不再吭声，覃然只觉得宿舍里尴尬压抑，连吸口空气都在压迫着胸口向下坠落，转身扣住门框，缓了缓，终于开口吐出回来的目的：“生日快乐。”
在覃然的身影消失五分钟后，陆语嘉拿起手机拨了她的号码，嘟嘟的声音响了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
两人都沉默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覃然抬头望向宿舍的窗户，打破了此刻连呼吸声都觉得尴尬的气氛，“陆语嘉？”
陆语嘉原本也是一时热了头，怎么想都认为这一次是覃然错了。但当电话接通，那个让人安心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时，她便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错，是她先骗了覃然，该道歉的人是自己啊！憋了一晚上的怨气不解悉数压下，但此刻哑了嗓子的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语嘉？”
“谢谢你的礼物。”陆语嘉鼓足勇气，“晚上，你回来吗？”
一抹笑容随着耳边话音的落下重新爬上覃然脸庞，不管她听到了什么，看到的是否属实，陆语嘉心里挂念的，还是自己。
“嗯。”
陆语嘉终于如释重负地傻笑起来，一晚上的焦躁惶恐在这一个温柔的字节里消散不见，描画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拥有浅浅笑颜的女生，突然蹦出了向她说出一切的念头。
窗外暖暖日光毫不吝啬地洒进来，桌上的玻璃杯静静接受这阳光沐浴，闪烁着纯粹的蓝色里，淡若穹顶，深似汪洋，一如风雨前等待着的静谧如初。
覃然，等你晚上回来，我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你会答应我吗？
安宁瞄了一眼低头擦拭桌子的覃然，依旧是不苟言笑。
他想起今早在弥散着酒味的更衣室里发现她脸色苍白着靠在墙角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醉酒后的模样，却也是如此的颓废潦倒。也对，人人都有伤心事，你我皆是伤心人，他还见的少吗？不过相比起来还是现在比较好，至少是习惯了的正常状态。
“哎，你怎么样？”
覃然抬起头，从安宁不自然的表情里读出了些许紧张和关心，心中一阵欣慰，或许是早上的糟糕样子吓到了他，不过幸好是被他看到了，因为在这里，肯让她放下防备的也只有安宁了。
“没事了。”
“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宁点点头，“你早上可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得什么重病了呢。”
覃然复又低下头，停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昨天听了你的话，便下决心去告诉她，但是……但是我还是去晚了，我……”
陆语嘉的那句“我答应你，做你的女朋友！”到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尖锐刺耳，牵动着脑子阵阵发麻。
“呃，没关系啊覃然，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你生命中对的那个人，可能是上天特意帮你让你错过他的呢！”安宁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他的确能在酒客面前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好听和不好听的话都能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在覃然这里，他却卡了壳似的无法讲那些虚假的安慰，并且他深知处在悲伤顶端的人什么都听不进去，唯一能疗伤的也只有时间。
偏偏依靠了时间，就只能闭嘴眼睁睁看着伤口干涸结痂，慢慢愈合，坚决不能喊疼。
“嗨，今天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没等覃然嘲笑这句歪理，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活泼声音，两人同时扭头看去。
边晴笑嘻嘻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招呼着队长一行人过来。
“两个星期没见你们来了，今天怎么有空？”安宁又换上那副老好人的笑脸。
“一直在训练呢，明天就比赛了，今天借你的舞台找找感觉！”队长倚着边晴的肩膀解释道。
“呦呵，讲得这么清楚，小心老板不给你们钱，还要你们交场地费啊。”
“死安宁，就知道给你舅舅省钱，当心我晚上把客人都吓跑了！”边晴毫不客气的朝安宁翻了个白眼。
“我们自家小店当然要省钱了，你敢吓跑别人我就让你们四个在这儿唱个十年八年的补偿我，当然，以身抵债也是可以的。”
“谁要在你这儿十年八年的！”
“哦，对了。”安宁端起一个高脚杯放到眼前仔细擦拭，嘴边却勾起让边晴感到危险的弧度，“合同的甲方是安宁两个字哦，忘了告诉你们了。”
“你！”边晴突然想起来老板曾经说要将酒吧交给安宁经营，没想到这么快连驻唱合同都修改了，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只能恶狠狠地吐个舌头，转头和覃然聊起来，问她去不去看明天乐队的比赛。
覃然瞅着对面满脸满眼都是期待意味的边晴，稍稍侧头，后面的城烁正直直的望着自己，面无表情，不露声色，嘴角连常有的那抹不明何意的微笑也消失了，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聚焦的目光让她感到不舒服，“我明天有事，去不了。”
“啊？哦……”边晴顿时像漏了气的气球，脸上没了光彩。虽然覃然看起来高冷又骄傲，让人不可靠近，但相处起来会发现她是个细心温柔的人，所以边晴挺喜欢她的，无论是从朋友还是寻找伴侣的角度。
“覃然，你就去吧，这次参赛的歌是队长写的呢，我们还练了好久，很好听的，包你喜欢！”
“可不是，队长为了写这首歌头发都白了，你们去了还能瞅见几张熟悉的脸，我们就不紧张了。”一旁的陈尘摸了摸队长的寸头。
“去嘛去嘛！”
这下四人同时注视着覃然，令她受宠若惊。虽然和他们没有太多交流，但他们已经把自己当作了朋友，这还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覃然心头一热，不禁说道：“好好，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去。”
“噢耶！太棒了！”边晴激动地搂过覃然的脖子欢呼。
“我明天肯定有空，我也去呗。”安宁插嘴。
“哼，不让你去！”边晴撅着嘴，瞪着一脸谄媚的安宁。
“安宁，你最好多带几个人，我现在都有点紧张了，赶明儿看见一群不认识的人肯定更紧张！”队长苦着脸说。
“好嘞，相信我队长，我给你带一个连过去！”
“那敢情好，如果是观众投票制，那我们铁定的第一啊！”
“哈？陈尘你也相信他的鬼话！”
……
四人叽叽喳喳的相互调侃，只剩下城烁和覃然默不作声。
覃然冲洗着今天要用的酒具，她感受得到那束目光还在，但她不想和城烁讲话，特别是关于陆语嘉，于是只能忽略掉那道像是要剖开自己的炙热视线。
良久，城烁突然开口：“今天是陆语嘉的生日。”
手上的动作一滞，他也知道？陆语嘉告诉他的吗？覃然心里嘀咕，冷冷回道：“知道。”
城烁其实是想告诉覃然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又突然觉得有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会变味，而她，也不见得会理解。
以前初见时，对覃然的好奇倾心皆在慢慢习惯陆语嘉后全然改变，他不得不将她作为自己的情敌，嫉妒她独享了陆语嘉所有的喜欢，埋怨她对陆语嘉不够好，让陆语嘉独自承受了压力伤痛却无法言说，而自己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告白后更是只能做陆语嘉的朋友，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走啦走啦，今晚当成比赛来练咯！”队长招呼几人上台，城烁寻声走向舞台，刚走出两步又停下，转身走回吧台，“今天早点回去，或许她有话对你说。”
覃然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是城烁欣长的背影，猛然想起早上陆语嘉问她是否回去的话，不禁身体一颤，心脏不安地跳动着，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下意识拿起手机拨通陆语嘉的电话。
“陆语嘉，你在哪？”
听到直截了当的问话，陆语嘉一愣，正在摆弄电饭煲的动作也停下来，“我在宿舍啊。”
我想你了。
真的好想你，陆语嘉。
开不了口的话才是真心话，覃然此刻只能在心里默默表白，一遍又一遍。
“怎么了？”
“我、我今天要加班，晚一会儿回去，你先睡，明天……不是还要去看比赛么。”
“哦……”
电话那头失落的叹息一声不拉地传入覃然心里，胸膛猛地一揪，像是拧出一股酸涩苦水来，蔓延在整个胸腔，苦不堪言。
她深吸口气，垂眼缓缓道：“昨天晚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当这句话落在心头的时候，陆语嘉终于释怀地笑了，直到刚才和覃然讲话都还是小心翼翼，害怕她还在生气，害怕她不理自己了。
如果连覃然都转身离去，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今天没能陪你过生日，对不起。”
“没关系，那你就早点回来吧，我等你。”
“好。”
放下手机，陆语嘉对着屏幕整整傻笑了五分钟，好不容易回过神才着急忙慌地做她的夜宵，这是给覃然的惊喜。
她不喜欢甜食，陆语嘉便打算做牛肉羹，幸亏在料理班上了两节课，要不然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真不知道怎么熬粥。
扭头看下钟表，十点半了，得抓紧了。
她按照地摊老板教的依次插上变压插座和电饭煲，倒入两杯水，看向锅底，又歪头想想，如果覃然很饿的话肯定会吃很多，于是又添了两杯水进去，刚好能盖住锅盖而不溢出来，陆语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继续切她控制不好的青菜。
覃然在酒吧里听着嘈杂的音乐，心里烦闷不已。
刚才跟安宁说想提前下班，但安宁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仅没答应，还给她多排了两小时的班。令她郁闷了好一阵，后悔自己怎么没忍住向他开口，这下好了，别说早回去了，倒是更晚了。掏出手机想跟陆语嘉说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说了，反正她一会儿就睡觉了，晚两个小时她也不知道。
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对面不算大的舞台，喝醉酒的客人在台上敲着鼓，乱敲一阵，毫无章法，还有人拿着话筒鬼哭狼嚎，幸亏另一个音响放着舞曲，要不然那人哭天喊地的声音任谁也受不了。
覃然在调酒师小凡身后打下手，眼睛四处寻找安宁的身影，终于在贴了反光板的半边墙后面看到了他，他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开心笑着，不时低头和那女人凑到一起，继而又放声大笑。
瞥了两眼覃然就收回了视线，低头专心给客人倒酒。
她从不愿多看这么虚伪献媚的安宁，像是戴了张堆笑面具的玩偶，供人玩弄喜乐，可怜又可悲。
私下交流时，有几次劝慰的话就要脱口而出，而安宁每次都在下一秒挂上这张让人生厌的面具。
覃然知道那些原本善意的言语会变成狠厉的耳光，一旦蹦出，就会不留情面的撕掉他半张脸皮，到时候别说是朋友，就连雇佣关系都会尴尬难做。如此，她只能低下头闭上眼，幸而安宁巧言洞悉，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些那些，倒也能在相互心中占据一个席位。
“覃然！”
喊声惊醒了胡思乱想着的覃然，手一抖，高脚杯从手心滑落。半杯红酒蹦出杯沿，嬉戏打闹着扑向她的工作服，剩下的液体摇曳着抵抗地心引力，却还是随杯子向下坠落，在她睁大的眼眸中划出一道血红色轨迹。
而覃然的身子僵滞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啪！”
玻璃与大理石碰撞的清脆声音裂在耳边，覃然失神地望着吧台上一摊碎片，先前不可名状的忐忑像是被触发般涌上胸膛。
到底是怎么了？
“叫你不专心。”安宁目睹了她因为摔碎杯子而失态的场面。
覃然没听到安宁的嘀咕，仍旧是怔怔的呆愣在原地，像是被某块玻璃碎片按下了开关键一般，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奇怪得无法言语，就像明明是在平摊大道上，却走得踉跄颠簸，来自遥远某处的声音冥冥之中提醒着什么。
提醒着什么呢？
“覃然。”
“覃然？”
“覃然！”
声音把思绪拉回现实，她抬眼看向安宁，他已经收起了那副令她反感的笑脸，反而是蹙眉冷静地瞅着自己。
周身嘈杂刺耳的声音统统搅在一起，两人对视的视线却沉静无波，无声交换彼此思想。
“怎么了？”
“我……”覃然无法表达刚刚心中空荡荡却想要抓紧什么的感受，只是注视着安宁真挚的眼睛，他眼眸里的担心关切，一目了然。
神奇的是用力看进去，那种发憷的心绪竟消散了不少。她自嘲地笑笑：“我开小差了。”
“呼，瞧你一副紧张的样子，我还以为有什么呢，真没事？”
覃然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行了行了，拿两瓶啤酒。”
覃然取下酒递给他，“对不起啊，这个算在我工资里。”
“那是自然。”拿起酒想走的安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复又转过头，“一切都会过去的。”
覃然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又回到原处，同那些人嘻嘻哈哈，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坦然自若。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看了眼时间，一点了，陆语嘉她已经在梦里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