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鸟》乱聿

5、刹那之苦

　　夜越深，仿佛要与天空中零散的星光较场高下般，这条街上的灯就越是耀眼。

　　张数抬眼看了表，两点了，差不多是顾合该下班的时候。于是他将车开到前面路口调了个头停在了酒吧门口，打算等顾合出来送他回家。

　　为什么要送他回家？张数自己也不知道。

　　十多分钟后，顾合终于出来，可他身边还缠这个范老板，一直搂着他想将他带到自己车上。顾合笑着推脱，可奈何那范老板就是死死把着他不让他走。

　　“说什么你今晚都得和我吃宵夜。每次约你都找借口，说不过去了不是。”范老板使劲往顾合身上凑，“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给我个面子了。”

　　“范老板，今天真的不合适。下次，我们下次再约。”

　　“什么下次，你回回都说下次。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走，我可翻脸了！”

　　张数看见顾合的眉头皱得都快夹住一根烟了，就解开安全带走过去:“怎么了？”

　　顾合见他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范老板您看，我朋友都来找我了，下次吧下次。”

　　范老板依然抓着顾合不撒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张数，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了笑:“路路，这你朋友？长得也挺帅的啊。”

　　他这表情没能逃过张数的眼睛。他也瞬间就明白了范老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好意思，我要带他走。”

　　“走什么走，我们准备去吃宵夜，要不你也一起。”范老板说着就要去抓张数。

　　张数一个抓手反背就将范老板给擒拿住，疼得范老板立刻松了抓着顾合的另一只手捂着自己快被张数拧断的肩。

　　“放、放手！干什么你？！”

　　张数见他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才放开手:“这人我带走了。”他说完就将顾合朝车子方向一推，带着他去了车里。

　　顾合笑眼看着张数，也没说话。

　　“安全带。”启动了车子的张数忍不住提醒他。

　　顾合这才不紧不慢地系好:“谢了。”

　　“他经常纠缠你？”

　　“有时候抽风会来这么一两次，这种地方什么样的人没有，不是什么大事。”顾合朝后排座看了一眼，“你们平时不都两人一起行动的么，怎么就你自己？”

　　“我们下班了。”

　　“前面左转。”顾合指了指路。

　　张数心里疑惑，君风小区并不在顾合引导的那个方向，不过君风小区也未必就是他家。张数想到这里偷偷瞄了顾合一眼。

　　“看在你替我解围的份上，我请你吃宵夜。”

　　“不用了，我直接送你回家。”

　　“我饿。”顾合皱了眉，有那么一股撒娇的意思在里头，“就当陪我。”

　　张数就没再拒绝。他也想借着这次机会从顾合那里得到更多线索。

　　在顾合的指路下，他们来到了一处吃烧烤的路边摊。顾合先下了车找到桌子坐下开始点菜，等到张数找好地方停了车走过来时，桌上已经放了两瓶啤酒，服务员正拿了起子熟练地开瓶子。

　　砰，砰，张数还没来得及阻止，酒就已经给他摆好了。

　　顾合拿起杯子给他倒满了一杯，又给自己倒满:“这家烧烤特别好吃，也就这个点来还有位置，你要是早来一两个小时，连放串儿的盘子都没有。”

　　张数无奈地看着面前的杯子，这顾合怕是忘了他一会儿还得开车了:“你经常来这儿？”

　　顾合忍不住笑了起来:“干嘛，你不喝啊？”说完他一仰头喝光一杯，还将杯子倒下来亮给张数看。

　　“我开车。”

　　“哦对，开车不能喝酒。”顾合说着就将张数面前的杯子拿过来，一仰头给全喝了，又朝着店里面喊，“服务员，给他倒杯茶。茶你总能喝吧？”

　　听见喊声的服务员提着茶壶过来，直接就着被顾合喝空的杯子给他倒了杯。于是张数就拿起顾合喝过的杯子将茶水当做酒喝了下去。

　　咳，有点烫。

　　他只觉得这顾合有一种能蛊惑人心的本事，虽然没有强硬的态度和语气，却让人忍不住会顺着他的意图去做。就像……若即若离的那一根绑着线的鱼钩，而他正慢慢变成那条傻啦吧唧的鱼，明知道有危险去不得。

　　“张警官真豪爽。”顾合笑着拍拍手，随后又给他倒满一杯茶，“我们认识也算缘分，等案子完了之后说不定也没机会再见了，全当是个纪念。”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垂着眉眼，嘴角勾着笑，又极为细微地抿了下嘴。这一微表情在张数看来，就像是他心里藏着个不能说出来的秘密，所以下意识才会做出类似于闭嘴的动作。

　　张数不禁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打算开口问，服务员就端着一大盘烧烤走过来放在桌上。顾合一看，立刻搓着手两眼放光。

　　“来来来别客气，这顿我请。”他拨了一把转向张数，又自己拿了几串大口吃起来，“快尝尝，你在酒吧门口守了几个小时也该饿了。”

　　张数也就不再客气，直接吃起来:“今天缠着你那老头叫什么名字？”他故作不经意地问。

　　“范磊军。”顾合说完忽然一愣，抬起头来就笑了，“什么老头，他也就四十来岁。”

　　张数点点头，范磊军，记住了。

　　“你打听他做什么？”他疑惑地问，“李晓唯的案子和他有关系？”

　　“你对李晓唯的案子很上心？”

　　“随口问问。你们要是能把他弄进去，我给你送锦旗。”

　　张数停下手里的动作:“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直接和他明说？”

　　“我们这一行啊，说复杂也简单，可说简单却又比你们这些要复杂。”顾合招呼来服务员又开了几瓶酒摆在面前，没等到倒进杯子就直接对着瓶子灌了一口，“要不是看他是酒吧客人，我早揍得他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晃。真以为我不知他那点儿心思？”

　　张数见他已经喝红了脸，按下他又要拿酒的手:“别喝了。”

　　“你们警察现在管这么宽了？”顾合扒拉开张数的手，两大口灌下去，打了个嗝。

　　张数就不再理他，自顾自吃着串儿，思考着要怎么从顾合嘴里套话。直接问他从超市里拿了什么东西恐怕反而打草惊蛇。

　　“我们去了李晓唯工作的超市。”张数盯着顾合，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超市经理说，你是李晓唯男朋友。”

　　顾合噗呲笑起来，笑了好久才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凑近张数脸旁:“你觉得我是吗？”

　　张数躲了躲：“经理还告诉我们，你从她柜子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我家钥匙。”顾合又端正回去咬了口串儿，“她趁我不注意偷偷去配了我家钥匙，本来今天也是想拿回来的，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所以你们并不是约好去看电影？”

　　“谁大清早看电影。”说着顾合就古怪地笑起来，“张警官谈过恋爱吗？”

　　张数看了他一眼:“谈过。”在梦里。

　　他这种性格，每次有女孩儿来表白的时候他都是先拒绝，等了段时间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人家的时候，别人早不想搭理他了。

　　顾合就笑:“就当你谈过吧。”

　　张数心里有些不快，自己绕着弯子想套东西的话题被顾合三言两语就给转了，现在要是再强行把话题转回去又显得太刻意。果然这顾合很难搞。

　　“你呢，谈过几次？”张数想着先顺着话题说下去，等后面再找机会绕回去。

　　顾合想了想，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没细数过，没有十个也有九个吧。”

　　“都是和女人？”张数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于是赶紧干咳一声给自己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

　　“难道张警官……喜欢男人？”

　　张数抬起眼就看见顾合正带着玩味的笑看着自己，不禁觉得有点惊慌:“不是我刚刚……”

　　“没关系。”顾合轻轻拍了拍张数的手臂，“我见过很多，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张数立刻收回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合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招来服务员又点了一堆。

　　等到把桌上的食物酒水全都解决掉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四点。张数去结了账，又回来扛起醉得不省人事的顾合往停车的地方走。

　　顾合挂在他身上不撒手，嘴里还嚷着要揍那个范老板。张数担心他发酒疯把自己给揍了，于是不得不死死拽着他手腕。

　　张数的手生得大，当他抓住顾合手腕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明明看起来也不属于消瘦的身形，怎么手腕这么细。他觉得自己如果使出全力说不定能给他捏脱臼。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将顾合放进副驾驶，关上门自己绕回了驾驶室坐好，刚想系安全带又发现顾合的还没系，就只好伸长了手先给他系上了才轮到自己。等他做完这一切身上已经热得冒了细汗。

　　大半夜的真是瞎折腾。他叹口气，启动了车开向君风小区。

　　原本他是打算到了之后就叫醒顾合让他自己回去，可那打着轻鼾的顾合却怎么都叫不醒。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想了想，开始在顾合身上找他的身份证。

　　还好顾合身份证的上的住址就是这里，不然今晚上他只能带着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去酒店要间房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愣了下，转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顾合，拨开了他的刘海，仔细观察着这男人的面容。

　　如果他真的喜欢男人，应该也会对这样一张脸动心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由得皱着眉头小声骂自己。

　　刚好这时电梯到了楼层，他立刻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扛着顾合走向他家门口，摸了好一阵才终于摸出钥匙开了门。

　　打开客厅灯的一瞬间他就傻眼了，只见里面到处都扔着衣服，地上七七八八乱扔着鞋和乐谱。就连茶几上……算了。

　　他本来想将顾合放在沙发上，可实在是嫌弃得慌，又只好将顾合抱进了卧室扔在床上，想了想还是替他脱了鞋和衣服又盖好被子。

　　“你也真敢喝这么醉。”他站在床边看着顾合的脸忍不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