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Angel》GIVENCHY

19、第十九

　　是宰弦。君夕的心突然一紧。他怎么在这里？他看到了什么？
　　抬起头，君夕看见的是一双愤怒的眼睛，正冷冷得看着他。宰弦的嘴唇轻轻的抖动了两下，什么都没说。然后，他绕过君夕和攸皓，径直走向楼梯。他的背影看上去单薄，因为愤怒而似乎有些颤抖。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攸皓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君夕转过轮椅朝楼梯那边推过去。
　　“唉，君夕，你过去干什么？”
　　攸皓担心的跟过去，却被君夕赶回来。
　　“君夕，你回来！会有危险的！你要追他回来我去啊。”
　　“攸皓你回去！算我求你。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望下去，看不见有人走过，也没有声音。君夕试着喊了喊宰弦的名字，寂寞的在楼梯间回荡，然后消失。回应他的只是阴冷的风。
　　转动轮椅，君夕回头迎上攸皓关切的目光。
　　“我去看看，在这里等我。”
　　攸皓绕过君夕准备下楼，却听见隐约的哭声。两人愣在那里。
　　“宰弦，你，怎么了？”
　　仍旧没有回音。
　　“宰弦，你是不是误会了？”
　　……
　　“宰弦，你跟我说话阿！宰弦，你说话阿！”
　　君夕紧皱着眉，微微有汗水渗出，在攸皓看来这已经是君夕很少见的表情。第一次，君夕意识到自己如此憎恨沉默。
　　“我要下去！”
　　“啊？”
　　攸皓瞪大了眼睛。
　　“我下去叫他上来！”
　　“不！”
　　“那，我，我抱你！”
　　“不！”
　　君夕自己都惊讶自己的反应。他全然不顾攸皓的阻拦，伸手把双腿挪下来，无力的双脚垂在地上。双手用力的撑起身体，他一定要从轮椅上下来，可是两次之后他仍然无法做到，膝盖歪在一边，完全无法移动。
　　“你要干什么？”
　　攸皓的话还没出口，君夕已经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推开攸皓伸过来搀扶的手，君夕背靠着栏杆，试图将自己的双腿挪下一级台阶。
　　“住手！你要干什么？……我不会允许你这样作践自己！你听到没有？”
　　攸皓的声音里面都是愤怒。他弯腰去抱君夕的肩膀，却被更用力的推开。
　　“你，不要管我！你是，你是我什么人？”
　　君夕的声音里面带着哭腔。低着头，攸皓看不清他的表情，间或有泪滴掉下来，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真是个好问题。我是你什么人？
　　攸皓停下了动作，呆呆得看着君夕。看着他斜靠在栏杆上，一双细弱的腿在台阶上拖拉，深色的长裤上满是灰尘的印记。白净的双手早已经不堪入目，动作也越来越迟缓，间或听见呻吟和喘息。他就这样看着他，一级一级的挪下去，数次停顿，靠在栏杆上，身体摇晃，要努力抓住身后的钢筋才能保持平衡。
　　转过脸去，他不忍心再看。十年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内心沉重的疼痛，终于化作了酸涩的泪水爬过攸皓的面庞。
　　爬过楼梯的拐角，君夕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努力撑起上半身，看见宰弦坐在下一个楼梯转角，蜷着身体，只看见凌乱的发。
　　“宰弦，你过来吧。我，我真的……”
　　楼梯上的宰弦慢慢抬起头，脸上的泪水已经被抹去，冷冷的看着君夕，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怨怒。
　　“我以为，只有我可以抱你。我以为，你会一直在这里等我……我以为……只有我！只有我！”
　　宰弦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直接逼到君夕眼前。颤抖的唇吐出模糊破碎的音节，英俊的面孔也因为怒不可遏而微微发白。
　　“你，不可以……！”
　　君夕清楚的看见宰弦的手指在眼前晃动，他在他面前已经袒露了他全部的无助，他的无能为力，他的破碎残缺，他的尊严也在他的手指和嘴唇之间支离破碎。
　　“你以为，你这样就，就很伟大？……你，你……我不会原谅你！”
　　所有的眼泪，凝固在空气里，君夕看见的只有宰弦匆匆跑开的脚步。他努力想要喊出宰弦的名字，可是，哽在喉咙里的是他从身体到灵魂所有的痛。不用说呼喊流泪，连心跳呼吸都是沉重的负担。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寒冷透过衣物肌肤抵达内心。
　　“君夕，我们回家。”
　　不知何时，攸皓站在君夕身边。他紧紧地把君夕抱在怀里，一秒钟都不要再放开。

　　攸皓恼怒的敲打着方向盘，眼前是几乎望不到头的车流。再一次看表，距离他离开办公室已经超过半个小时，可是这该死的塞车让他还停留在距离君夕家至少还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在磨蹭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攸皓终于抵达。
　　门竟然都没锁。这个家伙在干什么？
　　客厅里没有灯光，只有电视机亮着，隐约照亮君夕的脸。此刻他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听见攸皓进门，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攸皓一眼，失神的眸子不知聚焦在何处。
　　攸皓无奈的叹了口气，客厅里突然响起了电吉他的声音，原来电视里正播出娱乐新闻，漂亮的女主播眉飞色舞的报道着有关梵天的消息。攸皓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君夕的表情，后者对他的注视，叹息统统没有反应。君夕只是坐在那里，斜靠着沙发的扶手，像一只脱线的木偶，没了灵魂。
　　转进君夕的卧室，看见电脑尚在工作，嗡嗡的响。MSN上的留言，一条一条全是来自宰弦，打开邮箱，又看到这个名字，攸皓有些恼怒的关掉窗口，他甚至不愿意去看清楚那个人都说了些什么，现在他唯一想起的是君夕在楼梯上辗转吃力的困窘，以及宰弦愤怒失控的脸，让他恨得心口发疼。
　　回到客厅，新闻仍在继续，镜头有些混乱晃动，攸皓又听见梵天以及宰弦的名字，一怒之下，走过去，直接关了电视。
　　房间里陡然暗下来，也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君夕。”
　　“你回去吧，我要出去。”
　　说着君夕移身到轮椅，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攸皓，便推着轮椅往浴室里去。
　　“你要去哪？”
　　没有回答。
　　“是不是去见那个宰弦？”
　　没有回答。
　　“为什么？”
　　没有回答。
　　攸皓的怒气已经无法压抑，他几乎要气的浑身发抖。
　　“他那么对你，他根本就不珍惜你！……他丝毫不在于你为他的付出，他拿你当什么？你个发泄怒火的工具？……是啊，真可笑，他是个大明星嘛，怎么可能奢望他对你真心的投入或者感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游戏，不过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并以此为乐。看看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网络本身就是个逢场作戏的地方，我早该知道的，该死！我这个白痴，竟然相信了他。你，现在，你竟然还要去找他？这个世界真是可笑！……你是不是还要跪在他面前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让你误会了！你是不是还要去祈求他原谅你？嗯？……就算他吻过你，吻过你，又如何？谁知道他是不是那种随便就可以跟人上床的人，一个吻，他恐怕早就忘记了吧？谁还会记得？……”
　　攸皓越说越气，声音也渐提高起来。
　　“够了，这是我的事。”
　　君夕打开浴室的门，冷冷得说。接着他去卧室换衣服。留下攸皓一个人在客厅里来回负踱步，像一头困兽。很快君夕换了外出的衣服出来，攸皓颓然的倒在沙发上。
　　“君夕，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君夕把轮椅停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攸皓，的确，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该如何开口？告诉攸皓自己已经爱上宰弦，并且不能够失去他。也许就是因为那个吻吧？那个吻终于还是让他一败涂地，于是可以在他面前匍匐在地，不要尊严，于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完整的奉上。君夕知道自己不可能跟攸皓坦白。他是这样难过，第一次，他发现自己无法向攸皓坦白，居然会有这样一天，他们之间终于会有所保留。想到这些，君夕犹豫了。
　　“君夕，如果你走了，我该恨的只能是我自己。”
　　攸皓低着头，坐在黑暗里。
　　眼泪一下子涌上来，让君夕措手不及。它们顺着他更加消瘦的面庞流淌下来。
　　没有声音，两个人在昏暗中各自沉默。
　　一双手抚上攸皓的头发，捧起他的脸，他看见君夕的眸子，在黑暗里微微发光，脸庞上的泪痕。
　　“对不起，攸皓，对不起。不要为了我……”
　　君夕的声音哽咽。他终于无法开口，终于无法告诉攸皓他已经原谅了宰弦，天知道，他那么爱他。
　　房间里突兀的响起手机的铃声，是梵天的新歌。君夕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听。
　　我求求你，把它关掉！
　　攸皓无法忍受这个君夕生活中已经无处不在的男人。因为太爱惜一个人而不能忍受他受到任何的委屈。
　　乐声消失。
　　门被推开了。
　　“MOON ！”
　　君夕身体僵硬，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每天，在网络那边，在电话那边，在耳边，在心里，那个轻轻呼唤着他的声音。他没有力气回头去看他，他知道他在门口，常常是靠在门框上，低着头看君夕的眼睛，直接而赤裸，露出快乐欣然的笑容。君夕相信那里有爱在。
　　“你，还想怎么样？”
　　攸皓先开口。门边的宰弦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靠着门，眼睛望着君夕的背影。
　　“我……”
　　这是宰弦意识里最后吐出的一个字，随后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没入了一个黑暗的沼泽。
　　“喂，你！”
　　攸皓上前一步扶住了宰弦顺着门板滑下去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