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Angel》GIVENCHY

16、第十六

　　君夕接到攸皓的电话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网路上的消息。
　　新闻发布会上，JW唱片公司以吉他手炎少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继续高强度的演出活动为由，暂时停止梵天的全部活动。
　　一切都太过突然。
　　君夕给宰弦打了三个电话之后，终于放弃。对方始终关机，看来在现在的情况下，联系到宰弦已经是不太可能。
　　一周之后，宰弦出现在君夕的卧室里。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很想你啊。”
　　宰弦斜靠在君夕家门口，望着君夕微微笑着说。说完，宰弦的眼皮开始打架。
　　“如果，我在你的沙发上睡着，你也别惊讶。”
　　“你有多久没睡觉？”
　　“好像，也没多久。两天？反正这一周我都在公司。”
　　君夕无奈的看着宰弦自作主张的躺在自己的沙发上，枕着一个靠垫，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很快，宰弦的呼吸变得均匀沉静。坐在一旁的君夕关上的吊灯，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宰弦的轮廓，格外柔和。
　　去厨房准备一杯水。如果他醒过来，一定会觉得口渴。
　　不过半个小时，宰弦便骤然惊醒。
　　“怎么？做了恶梦？”
　　“……每次都你这里来，都在睡觉呢。真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
　　宰弦接过君夕手里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半。
　　“这个礼拜真觉得喝下去的水都是苦的。”
　　宰弦的眼神明显的暗下去。
　　“你已经知道了吧？炎少的事。”
　　“我知道了。”
　　“炎少的合约下个月到期，他不肯续约，公司也居然同意了。我怎么想得到？”
　　君夕看着宰弦的眼神，纯净的悲伤。他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做《黑暗中的舞者》。当比约克面临失明的绝境，当她发现自己积攒的钱全部被比尔偷去，当他要求她杀死他，她的悲伤，那么巨大，好像覆盖了整个世界。
　　现在，悲伤就正在君夕的四周缓慢的蔓延开来。
　　“我能如何？炎少都不跟我说话……他现在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满了怜悯……他就那么冷漠的看着我，好像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可怜虫……我说如果炎少离开，我就跟他一起走，可是公司把合同甩在我脸上……违约金，我连违约金都付不起……我跟公司闹了一个礼拜，可是最后的结果依旧是我的妥协……我真的已经做出了全部的努力，可是，我知道我是留不住他了……我怎么可以留不住他？”
　　宰弦的声音低沉沙哑，黯然无光。全然不似他在舞台上那么动人心魄。
　　炎少之于他竟是如此重要。君夕眼前浮现出那个消瘦少年羞涩不安的面孔。
　　“话说回来，这一切大概也都是因为我自己，毕竟当年是我把，炎少，他弄伤的……上天终于开始惩罚我了，终于来了。”
　　宰弦自嘲的笑了笑，那种涩一下子灌进君夕的眼底。
　　“我这样随随便便就闯到你家，还絮絮叨叨没完，很烦吧？”
　　“没有啊。”
　　宰弦又笑，疲惫显露无遗。
　　“MOON，还是喜欢喊你MOON。有你，真好！……我的月亮啊！”
　　宰弦夸张的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我从来没有想过，身边那个一直陪伴着的人也会离开，会消失。怎么会？MOON，会不会有一天，我来这里敲门，你都不在？”
　　“不会。我哪也去不了。”
　　“可是，如果，如果你好了，你会不会就走了呢？”
　　“不会。因为，我不会好了。”
　　宰弦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君夕，泪水缓缓的流淌下来。
　　“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因为我？还是炎少？”
　　“都是。有些人是不可以失去的！比如你，比如炎少。”
　　四周安静，君夕感受着宰弦的拥抱，那么安稳，那么多的不舍。
　　电话响起来，是宰弦的手机。
　　挂上电话，宰弦回过头来看着君夕，眼睛里，不，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绝望笼罩。
　　“他们说，新的吉他手来了，要我去。”
　　君夕说不出话来，他无能为力，只能安静的倾听宰弦内心的哭泣，只能这样仰望着他神情沮丧的离开。
　　已经是傍晚时分。宰弦的步子缓慢而沉重，他不肯，仍旧不肯去面对这个事实。
　　回到公司，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看见经纪人恼怒的脸，宰弦突然很想笑。
　　自己不过是个出卖了灵魂和身体的玩偶，还有什么资格反抗主人的意愿呢？
　　果然看见那个陌生的面孔，某个人在做着介绍。宰弦都听不进去，他盯着年轻男孩子的眸子，那里是一片空白。
　　一刹那的惶恐。
　　炎少，炎少，在哪里？
　　回头看见门外的一个背影，瘦的脊背，修长的脖颈，落寞的肩头，炎少的背影。
　　宰弦跟男孩子握手，在心里追问自己为什么不追出去，可是脚步仍旧被钉在地板上，呆呆得站着。
　　然后，他们拉着他去排练室。
　　当吉他的声音响起来，站在话筒前面的宰弦哭了。
　　那一个瞬间，他死了，他和他的梵天都已经死了。

　　“哥，你回来了。”
　　已经半个月了，当宰弦回家，迎接他的都是炎少的这一句话。语气平缓，微微带有欣喜的味道。
　　桌子上是简单的饭菜，宰弦看着这一切觉得恍惚。
　　这个安静的男人是谁？我真地认识他吗？他是那个在我身后抱着他的黑色吉他安静着疯狂着的少年吗？是那个无论何时都不曾放弃我的炎少吗？是那个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的神吗？
　　仿佛只需要一瞬，他从一个当红的乐队离开，连吉他都不碰一下，连音乐都不听，只是每天看着电视剧发呆，给宰弦做晚饭，而那些声嘶力竭的争吵都已经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那种生离死别般的痛呢？在一个瞬间成了历史。
　　“哥，今天顺利吗？”
　　“还好！”
　　宰弦丝毫不愿意提起什么排练或者那个新来的家伙，叫做亚优的那个什么所谓吉他手。他不是要完全否定他的技术，可是习惯，习惯这个东西不是说变就可以改变的。
　　“你呢？”
　　“我？”
　　炎少随意的甩甩头，坦然地看着宰弦。平静，太过平静，这种感觉让宰弦害怕。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完全不知道这平静背后掩盖着的到底是什么。
　　了无生趣的晚饭之后，宰弦回自己的房间，他想上网，那头君夕一定等着他。
　　炎少在门口看着宰弦的背影，他知道他登陆MSN，那上面只有一个叫做MOON的人，他们聊天，他们几乎是彻夜地说话，从寻常到知心，再到亲热，一步一步，都在炎少的眼睛里，像一条流淌着的河，汹涌的，冲刷过炎少的感情。他在河水里近乎窒息。
　　现在，他吃过了他做的晚饭，又去和网络上的他约会。
　　炎少安静的退开，走进厨房，失手打碎的碗，碎片散落在地板上。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宰弦在房间里悄无声息，炎少一个人在客厅，躺在沙发上，只有电视机的荧光映着炎少的脸明明灭灭，声音开的极小。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飘忽，隐约漂浮着悲伤，许多的过往就在炎少的眸子里面缓缓的流过，良久，不过一声轻轻的叹息。
　　“哥，很晚了，不睡吗？”
　　“恩。你先睡吧！”
　　宰弦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炎少，仍旧专注的研究他的某一个音节。在炎少转身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了MSN的对话框变成了闪烁的橘红色。
　　听见身后的门被关上，宰弦打开了MSN的对话框。
　　MOON：别再跟那个新来的吉他手过不去了。
　　宰弦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笑。
　　梵：我不是故意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一回家发现那里住着一个陌生人。
　　MOON：可是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梵：我终于明白了，唱歌之于我，已经只是工作而已了。
　　MOON：写作之于我，一样是工作。
　　梵：可是，你享受得很呢。
　　MOON：你如何知道？
　　梵：因为我啊，我们不就是因为你的工作认识的吗？
　　MOON：与你一样啊。要不是你是梵天的主音，这里跟我聊天的自然是别人了。
　　梵：很想见你呢！
　　MOON：我也是。明天来吗？周末呢！
　　梵：好啊。
　　MOON：你不用排练吗？
　　梵：哈哈，现在什么都是我说了算，虽然公司希望我们快点磨合，然后把损失的时间都赶回来，可是我才不管。
　　MOON：你这样的员工真的应该开除！
　　梵：公司才舍不得呢！
　　MOON：你当你是摇钱树？
　　梵：你以为呢？
　　MOON：臭贫：）
　　梵：明天见！
　　MOON：晚安
　　告别的时候总是简洁。宰弦匆忙的关上电脑，起身来到炎少的睡房。
　　“哥，已经很晚了。明天不是还要排练吗？”
　　“没关系，我这就睡。”
　　“嗯！”
　　炎少躺在被子里的样子很像他小时候，非常乖，安静，与世无争。宰弦走过去吻了炎少的额头，像一只飞舞的蝴蝶，在炎少的心头轻轻的一点。
　　黑暗的灯罩在炎少的头顶，他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在迷宫中穿行，他找不到宰弦，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重复：哥，哥，你在哪里？
　　哭泣着惊醒过来，炎少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尖锐的疼痛使他清醒过来，灼热的泪水斑驳撒落。
　　哥，你会去哪里？
　　无论怎样的询问，终于不会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