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56、回家

　　今天不用排练，放学也早，小姨说她今天炖羊肉，让方辞早点回来吃。一想到热腾腾的羊肉散发出来的肉香，口水就开始在嘴里疯狂分泌，她脚下的步子也就加快了许多。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却顿住了，腿不自觉地后撤了两步，大概是动物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她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章天平。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事情的后遗症，现在看到他，方辞的腿肚子还有些打颤。她一直低着头走，突然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站停的双脚，她心里一咯噔，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章天平那双狭长又阴郁的眼睛。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方辞，也不说话，弄得方辞心里发毛。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方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可是还是磕巴了一下。

　　“你们班闫悦呢？”

　　方辞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直视章天平的眼睛，“我不知道。”

　　章天平嗤笑了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放心，我不找她麻烦。她说她快出来了，可我等了半天也没见着她。”

　　方辞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可是跟他在这里纠缠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她被老师稍微留了一下，估计等会就出来……”

　　方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拉住手腕拽到一边，贺骁的眉头深锁，眼里布满了焦躁，“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

　　他估计是气没喘匀，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听着像在教训人，可是——他什么时候说过让她等自己的话了？

　　“哟，瞧瞧这是谁？”

　　章天平的语气像是在给久别重逢的老友打招呼，可是方辞却不寒而栗，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贺骁，对方不动神色的把方辞护在了身后，脸上重新挂上了散漫的笑对章天平说：“真巧啊。”

　　“可不。”

　　章天平越过贺骁的肩膀，对着后面的方辞调笑道：“小妹妹，眼睛要擦亮些，有些人外表看着光鲜亮丽……”他的目光转回来贺骁的脸上，邪笑道：“可里面啊，早就臭了，烂了。”

　　他擦过贺骁的肩膀，在方辞的旁边又停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却让他们两个都听的一清二楚。

　　“你这件绒衣雪白雪白的可真干净，要是沾上了脏东西可就不好看了。”

　　方辞觉得贺骁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收越紧，捏的她骨头疼，可是她也不敢吭声，直到章天平离开了，方辞实在疼的受不了了，她伸出另一只手覆在贺骁的手背上拍了拍他，轻声说：“我们不回家么？”

　　贺骁这才回过神来，松开握着方辞的那只手，才发现他刚才用力过猛，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印，“你刚才说什么？”

　　“回家啊，走啦。”方辞走在前面冲着贺骁招了招手。

　　回家。

　　贺骁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在心头晕开，他看着女孩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俩人都沉默的走着，直到站在车站，贺骁才说：“这段时间我送你回家，放学不要乱跑，排练的话给我说一声。”

　　“啊？不，不……”方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本能的就想拒绝，可又觉得不太好，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因为章天平？”

　　贺骁没说话。

　　“刚才他没和我说什么，就问我闫悦什么时候出来，他又不认识我，不会……”

　　“他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和闫悦是一个班的？”

　　方辞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份逻辑关系，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贺骁“啧”了一声，“废话真多，你以为我愿意送你？”

　　“我没有……”方辞乖巧的闭了嘴。

　　贺骁和方辞一起下了车，两人顺着街边慢慢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方辞见贺骁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担心。

　　“烤红薯烤红薯，5块钱一个！”

　　小区门口的烤红薯很好吃，方辞有时候会带两个回去给小姨和妹妹吃，外皮烤的很焦，她最喜欢吃粘在皮上的红薯肉，是最有滋味的了。

　　“老板，拿一个烤红薯。”

　　“好嘞。”卖红薯的老板麻利的将红薯装好递给方辞。

　　她将红薯递给贺骁，“喏，你尝尝，他家烤红薯可好吃了。”

　　“不爱吃，懒得剥。”贺骁推开了方辞递过来的红薯。

　　方辞见他眉头一直皱着，便自顾自的将红薯皮揭开，红色的瓤露了出来，不断的冒着热气，她吹了两下举到贺骁跟前，“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哦，我都给你剥开了，你咬一口嘛。”

　　红薯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香香甜甜的，鬼使神差的他就低头咬了一口方辞手中的红薯，软糯的红薯肉包裹着热气在口腔内慢慢化开，甜腻的味道充斥的他的味蕾。贺骁其实不爱吃甜食，可是此时的烤红薯却让他空荡荡的胃得到了一丝满足。

　　“好吃吗？”女孩眼里的期待就快要溢出来了，仰着脖子等待对方的回答。

　　“……嗯。”

　　方辞将红薯塞在贺骁的手里，“那你都吃完，吃完了就忘掉今天的事。”

　　“你哄三岁小孩呢？”

　　方辞不满的说：“做小孩子不好么？复杂的事情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按照简单的办法来啊。”她指了指贺骁手中的烤红薯，“吃东西最简单了，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东西。”

　　“难怪越来越胖。”

　　“我哪里胖了！”

　　……

　　就这么吵吵嚷嚷的，贺骁原本那些埋在心里的情绪好像都不见了，可是当他看着方辞钻进楼道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单元门口的灯也灭了，他又会觉得有些寂寞。空气中飘来几缕饭菜的香味，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吧，可是在贺骁的人生里，似乎只有那几年住在乡下外婆家里的时候才有这种记忆。

　　他砸吧了一下嘴，里面还残留着烤红薯的香味，耳边仿佛还有女孩在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话的声音，他轻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在他意识到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已经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里响了两声便有人接了。

　　“贺骁？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忘记说了么？”

　　“没。”贺骁觉得自己有点蠢，电话拨通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在干嘛呢？”

　　“啊？我……吃饭呢啊。”

　　“吃的什么。”

　　“炖羊肉。”

　　“好吃么？”

　　“好吃……”

　　“……”

　　方辞觉得今天的贺骁有点反常，还特地打电话来，可是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双方又陷入了沉默，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问了一句，“你要吃点么？”

　　贺骁找了一个角落里的石凳，上面还有积雪，他把雪清理干净，便坐下了，想了想又把旁边凳子上的积雪也清理干净。今夜的星空格外璀璨，贺骁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抬头看着天发呆，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热气在一点点的消散，可也是奇了怪了，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冷。

　　不知坐了多久，大概很久吧，因为小区里好多人家原本亮着的灯都灭了，可是之前方辞离开的那个楼道的灯亮了起来，从光亮处跑来一个女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匆匆向他奔来。

　　贺骁的眉头轻轻松开了。

　　方辞坐在贺骁旁边被清扫好的石凳上，将怀中的保温饭盒放在桌上，盖子一扭开浓汤的香味顺着热气便一涌而出，贺骁鼻头微动，香味从他的鼻腔钻进胃里，勾起了他的馋虫和饥饿感。

　　“让你等这么久真不好意思，我得等小姨他们都睡了才好出来。”方辞从饭盒里捞出几块羊肉和萝卜，又浇了点汤，“你先喝口汤，热乎热乎。”

　　她捧着装满食物的小碗递到贺骁跟前，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林间偶然遇见的小鹿。

　　“嗯，没事。”贺骁垂下眼睑只将视线停留在那碗羊肉汤上面。

　　“可是你这么晚不回家没关系么？”

　　“我就算不回去也没关系。”他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碗里的食物，拨开附近的葱花，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清亮的汤汁熬炖得恰到好处，萝卜的清甜很好的中和了羊肉的肥腻，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贺骁吃起东西的时候，脸上总是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的满足感，食欲大概是人类最容易满足的欲望了，所以每当方辞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用吃东西来缓解自己的心情。

　　今天在校门口遇见章天平，还有他说的那些话，贺骁虽然不提，但是他应该是心情不好吧，想到刚才他说就算自己不回家也没关系。他好像总是这样，用无所谓的语气掩盖自己心里的失落与孤独。

　　方辞深吸了一口气，笑吟吟地问他，“好吃么？”

　　“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