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16、春天

　　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在静谧的夜晚，整个人好像是被泡在温温热热的水里，通身舒畅，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白天我们习惯带着面具穿梭在工作学习和生活中，夜晚却更容易让你卸下伪装打开心房，让我们忘记白日的燥热与烦恼，在午夜时分共话良宵时分，大家好，我是穆白，我在FM108.6《仰望星空》等你的来信……”

　　方辞在黑暗中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从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像是有人挨着耳朵对你念白一样，神经都跟着松弛了下来。

　　《仰望星空》是FM108.6的一档特别节目，只在每周三晚上午夜12点播，两个小时的节目时长，虽然方辞每次都听不完就睡着了，但周三的晚上总是她最期待的一夜。

　　因为第一学期的学习成绩不理想，所以方妈妈理所应当的剥夺了方辞的各种娱乐活动，唯一幸存下来的手机，也只是为了方便联系。那个时候的手机没有那么多功能，单机游戏算是最大的乐趣了，手机网络还是2G时代，浏览个网页都要花费不少流量。

　　所以听广播便成了方辞的唯一消遣。

　　许多情感类的电台，都采用的是拨打热线，然后向主播倾诉烦恼这种形式。主播或犀利，或温柔，各有特色。但是《仰望星空》不一样，每期节目都会设置一个话题，可能是时下热点，也可能是情感选择题，听众可以发送短信到官方热线，由主播选择念出来，再加以点评或者陈述。

　　这种纯文字的方式，少了许多浮躁，多了一份真诚。

　　方辞记得有一期节目的话题是——“你眼中的富二代”。

　　那期节目引来了许多人的争论，多数人觉得富二代就是喜欢炫耀，嗤之以鼻；有些人说富二代其实从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心生崇拜；还有些人谈到了现代社会隐形的社会阶级问题。

　　后来有几个人，说自己就是所谓的富二代，但是富二代的生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安逸，高处不胜寒，面临的压力也大，如果不努力很快就会被淘汰下去。

　　那一刻，方辞觉得很神奇，她觉得无论在收音机的另一端你是男是女，什么身份，什么年纪，这一刻都被电波牵连在一起，在时间流动下的每一分每秒里，做着同样的事情，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就像是魔法一样。

　　3月天气开始暖和起来了，冰雪消融，生机盎然。

　　与之相反的是校广播站里的一片颓丧。

　　校广播站的招新一年比一年差，到了林晗这一届，来的人简直都是黄花豆芽菜，各个不堪重用。

　　“完了！广播站要毁在我手里了啊！”林晗双手伸向天花板，仰天哀嚎一嗓子，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张亦博举着物理竞赛的习题册瞥了她一眼，“啧，你压着我的卷子了。”

　　林晗泪眼汪汪的看着张亦博，“广播站兴亡，副站有责啊！”

　　张亦博趁机抽出自己的卷子，换了一张桌子坐下，“不敢当啊，副站在您眼里算什么啊，兴亡这种事，站长您一个人顶着就够了，反正你平时也没少吃。”

　　林晗怒，拍案而起，“走着瞧！”

　　林晗决定豁出自己的老脸，趁着大课间挨个班的去拉人。结果可谓是，趁兴而去，败兴而归。她嗓子讲的都快冒烟了，教室里的人不是在低头写作业，就是吵吵闹闹，根本没人在意她说什么，最后只能留了宣传单在教室的讲台上。

　　林晗丧眉耷眼的低头走路，面前伸过来一瓶橘子汽水，玻璃瓶子上还挂着水珠。她抬眼一看，张亦博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今天语文课上学了一个词，叫铩羽而归，我总是体会不到这个词的真谛。”他打量了一眼林晗，“现在倒是明白了！”

　　林晗跳脚，脸气的通红，“有本事你去招人！！！”

　　“嗯，明天就有两个来面试的。”

　　“……”

　　方辞攥着宣传单，在楼下徘徊了好一阵，转的赵曦言眼睛都晕了，“你别走了，我看着有点想吐。”
　　“可是，可是我紧张啊！”

　　赵曦言一把抓住方辞的肩膀，“你听我说，广播站的面试我打听过了，就是自我介绍，然后抽签念段东西，最多提问两句，没事的！很快就完了！”她瞄了眼周围，小声说道：“小道消息，今年广播站招新惨淡，你这个程度应该能选得上。”

　　方辞手脚冰凉，她攥了攥掌心，点点头，朝着广播站走去。

　　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方辞曲起手指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正准备再敲一次，里面便高喊一声，“请进。”

　　她推开门，见到桌子跟前坐了一男一女，有两个人站在他们对面，也是一男一女，女孩正准备抽签。

　　林晗一看来人，悄声问张亦博，“你不是说两个么？”

　　张亦博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应该是你招来的。”

　　林晗瞪大了眼睛，视线落在了方辞手里的宣传单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同学你好，来面试的么？叫什么名字？先来抽签吧。”

　　“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拐卖人口的。”张亦博一盆冷水浇在林晗的头上，让她的笑僵了三秒钟。

　　“学长学姐好，我叫方辞，高一4班的。”方辞鞠了一躬，小声说道。

　　方辞上前抽了签，展开一看是朱自清的《春》选段。

　　林晗摆出站长的气势来，“给你们十分钟时间，稍微熟悉一下稿子，等会依次上来念白。”

　　第一个抽签的女孩叫刘望君，身材微胖，带着眼镜，长着一张学霸脸，好像是11班的。方辞没想到实验班的人也会对学习之外的事物感兴趣。

　　她抽到的是一篇新闻稿，一开口，在场的人除了张亦博都愣住了。

　　方辞还以为是听到了电视里面新闻频道的主持人在念稿，字正腔圆，还带着好听的播音腔，实验班真是卧虎藏龙啊。

　　第二个男生叫王浩，7班的，名字、长相、穿着都普普通通的，能让人留下来印象的，大概就是他身上有浓浓的书卷气了吧，他抽到的是席慕容的诗歌《青春》。

　　他没有什么播音技巧，但是声音条件很好，天生一副低音嗓，念起诗歌来让人听着心尖一颤。

　　方辞心里更慌了，虽然面试的只有三个人，但是前面两个各有各的优势，感觉自己哪哪都不如人，她爱打退堂鼓的老毛病又犯了。

　　方辞闭了闭眼，在一通乱飞的思绪里，抓住了一个声音——

　　“喂？”

　　“你是？”

　　她想起了大年三十晚上在访问的强迫下给贺骁打的那通电话，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外面，炮仗和烟花的声音格外的响，震动着她的耳膜，也掩盖住了她的心跳。

　　说起来，还有什么事情比给贺骁打电话更惊心动魄了么？

　　王浩刚好念完，方辞提了一口气，捏着自己的稿件上前站定，目光落在那一排排的文字上，此时它们就好像是被赋予的生命力，让方辞觉得这不仅仅是冰冷的白纸黑字，而是在纸上徐徐的展开了一副春天的画卷。

　　她开口缓缓念着上面的字句，“盼望着，盼望着，春天的脚步近了……”

　　是啊，春天就要来了，希望这份春意可以带去贺骁的身边，让他不要再像初雪的那个夜晚一样，背影那样的落寞，他应该笑的，比春光还灿烂的那种。

　　方辞没有什么技巧，也没有独一无二的嗓音，但是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质朴的天真，像是春日冰消的泉水，流过石头发出的叮咚声响，让人心生愉悦。

　　林晗此时此刻内心已经惊涛骇浪了，她微微颤抖的抓住了张亦博的手腕，一脸激动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广播站灿烂的明天。

　　张亦博拍掉她的手，似笑非笑的说：“请问您需要速效救心丸么？”

　　林晗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将热烈的目光注视着三位新鲜的花骨朵，觉得自己今天能吃三碗饭！

　　张亦博面不改色的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将它收回自己的掌心里，轻轻的摸搓了两下。

　　赵曦言在广播站门口等了好一会才见方辞出来，一出来就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听说她面试通过了，嚷嚷着让她请客去小商店吃冰激淋。

　　两人一人一个，站在路边吃的起劲。

　　赵曦言扭头问她，“你怎么想着要去广播站了？”

　　方辞舔了一口冰激淋，将上面的草莓酱咬下来一块，草莓酱和着奶香在她嘴里慢慢化开，看着呼啸而过的车，她想起了方闻说的话：

　　“不要因为暗恋就觉得自己卑微，勇敢不一定就只是奋不顾身的追求，你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让他看见一个优秀又美好的你，这样也很勇敢。”

　　“因为命运吧！”方辞笑眯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