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念》阮瞻瞻

88、第八十八章

　　德利还和之前的姿势一样，只是手边多了个空碗，碗里还有些泛亮。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忙活。
　　寝室另外两位总算在熄灯前回来打了个照面，都是近视眼，带黑框眼镜的叫姜子健，带无框眼镜的叫何勉。
　　时间仓促，相互认识一番便各自无话，朗言躺下盖好被子，听何勉轻声交代姜子健明天起床时间，接着便是阳台门推上的声音。
　　这二人不知白日做了些什么，姜子健从他鼓囊的背包里一件件往外拿东西，声音没刻意压制，朗言便从枕头旁把耳机插上。
　　塞好耳机没多久，四周便黑了下来，朗言扭头去看德利，不知道他电脑里的东西保存没有。
　　正好看见德利的脚丫子，这人刚爬上床，正跪在床边铺床。
　　第二天是在一声关门响声中醒来的。
　　朗言皱眉摘下耳机，戴了一晚上耳廓疼得慌，看屋内的亮度，应该是六七点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么早。
　　朗言无意识地去抓挠小腿，这才意识到昨晚上被咬了两个包。
　　他想着今天就要去买蚊帐，手抓着栏杆往下爬。
　　两脚落地，往另外三个床铺上一看，屋里原来就剩自己了。
　　朗言抓上漱口杯和毛巾，打开门往卫生间走。
　　或许都是新生的缘故，对校园的兴奋感还比较强烈，这个时间点，洗脸池前已经有了不少人。
　　回到宿舍，从衣柜里取出今天要穿的衣服，刚换上裤子，就听见开门的声响。
　　德利一身汗快走进来，换上拖鞋，从桌面上取走一堆东西，眼看就要去洗澡了，又想起来问朗言是不是要出门。
　　朗言点头，“你带上钥匙。”
　　德利带上钥匙，往澡堂那边去了。
　　朗言听着拖鞋踢踏声越来越远，暗自琢磨这人早上几点起的床，又去的什么地方锻炼。
　　然而贺明明却没放过他，吃完早饭的朗言还没来得及规划今日的校园一游，就被贺明明的电话叫走了。

　　两人好不容易碰上面，朗言也没吐槽贺明明，先是去了他宿舍查看一番，商议着如何消化贺母给他弄来的这两箱行李，接着去学校超市购置必需品。
　　中午饭点一到，贺明明就迫不及待地拍板：中午出学校吃。
　　“就昨天晚上的那顿饭，真的伤到了，我难道要在这样的厨子水平下过四年？”贺明明把东西往桌下一扔，带上宿舍门往外走。
　　朗言不知道他吃了什么，但对贺明明的这番评价有些疑问，“不至于吧，学校几个食堂，这个不行去那个。”
　　贺明明伸出食指摆摆，“昨晚上寝室哥们碰头以后，我就问了，就我晚上吃的那个食堂，在他们眼里算是良心的了。”
　　想到贺明明从小没在吃的上亏着，朗言又建议：“不行去清真食堂，总不能难吃到哪里去。”
　　贺明明表示只能如此了，总不能靠零食过活吧。
　　在学校外的购物中心吃完午饭，又在贺明明学校转了一圈，朗言便撤了。
　　回校途中朗言翻看着手机，确认了开学前的时间安排。
　　接下来两天朗言就在宿舍里待着查资料，德利一直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两人沟通虽不算多，但是共处一室也不会尴尬。
　　姜子健和何勉日出而作日息而归，像是隐形的两个室友。
　　然而再陌生的室友，在军训完后，都黑得一样。
　　相互了解后，朗言才知道德利是个贫困生，吃饭总是碰不到一块去是因为对方总在寝室煮面条吃，同时德利也是名副其实的学霸，是响当当的a省理科状元。
　　而何勉和姜子健是高中同学，何勉很早就玩计算机了，姜子健算是他带入门的，前些日子两人之所以见头不见尾是因为他们参加了国内的一个编程比赛。
　　朗言逐渐意识到自己周围再也不是那帮向他请教的高中同学了，像是比赛重新开了一局，只是这次玩家都是和自己一个水平。
　　危机意识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朗言原来的计划极有可能实现不了，在竞争者众多的情况下，他如何实现计算机与数学双学位，同时还要兼顾法理研究？
　　图书馆没有淡旺季，总是扎满了渴求知识的脑袋，日复一日下来，他也改变了重心，计算机和法学这边成了重点，数学渐渐放下。
　　总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是顶级学府里的这帮人尖子骑着自行车都要一手托着笔记本运行程序，什么休闲娱乐也不如在会议室里讨论课题轻松，什么恋爱撒糖都不如在拿到奖学金时的快乐来得多。
　　资源往往偏爱优秀的人，何勉和姜子健在大二这年合伙创立了移动互联网公司，抓住了互联网时代的开始。
　　朗言挤干海绵里所有的水，在大三这年完成了双学位的基本课程考核，在院内小有名气，登上了校网首页。
　　德利大四这年被德国一家电气公司看中，但他没接受对方的邀请，而是请了宿舍另外三人去外面吃饭，席间德利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大家才知道德利从小减衣缩食是为了还债，而正是今天，他还完了所有。
　　朗言是知道德利的，一天到晚抱着笔记本忙活着别人发来的任务，顾不上身体的营养，明明是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硬生生把自己累成直不了腰了。
　　四人喝得尽兴，勾肩搭背往学校回，路上有说有笑，像是第一次正真在校园里放松。
　　朗言踩着不太稳的步伐，仰头看向天空，希望每个人都前程似锦。

　　朗言拿着优秀毕业生证书的样子仿佛还在昨天，朗前和杜美宁今天才知道儿子已经通过公务员考试，即将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杜美宁几乎稳不住平常的端庄，她睁大双眼盯着朗言的嘴唇，仿佛不确定刚才的话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朗前却一下站了起来，“你想做什么我这个当爹的从来没有阻拦过，你清华毕业也好，公务员系统也罢，我都没二话，但是警察这个职业太危险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们俩整日提心吊胆？”
　　朗言用眼神安抚朗前，“爸，您先别上火，坐下来听我慢慢和您说。”
　　朗前却固执己见，一副不听你言的样子，转过身背对着他。
　　朗言不得已又看向杜美宁，杜美宁这会儿恢复过来，身为人民教师的基本素养，耐心是最为重要的，她抬起手示意朗言坐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朗言没坐下，他走到朗前身旁，轻扯着朗前让他坐下来，“爸，您坐下来，我仔细和您二位说。”
　　朗前半推半就，坐在杜美宁身侧，两人一同注视着朗言。
　　朗言蹲在二人身前，双手托着杜美宁的手掌，“爸、妈，有件事一直没和您二位说过，感谢您二位抚养我长大，我亲生父母，您可能以为他们是意外事件过世的，其实不然。”他声音平稳地陈述着，“凶手一直没抓到，我记忆里的那两位其实已经很淡了，但是生为人子，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追逐事实的义务，当警察是我在上大学时就想好了的，即便没有结果，我最起码能问心无愧地给他们上香。”
　　杜美宁眼睫上的泪珠滚下来，鼻翼不受控制地缩放，她的手早就包住了朗言的，眼神里透出的都是心疼。
　　朗前也红着眼睛看向朗言的膝盖。
　　三个人不知道说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