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念》阮瞻瞻

2、第二章

　　1995年6月23日，周五，夏至的第二天。
　　严佳佳装好最后一箱衣物，让顾宇新抬着去了货车上，嘱咐他：“让师傅拿带子固定住，别一会儿路上颠下车了。”
　　顾宇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知道啦，你和儿子也赶紧出来，我在大门那等你们。”
　　这套单位分来的房子其实也住了没多久，刚住进来那会儿，顾宇新天天抱着她说有媳妇真好，房子都给分配。严佳佳本来挺担心房子这事会不会打击到他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放下了，顾宇新在她面前没皮没脸的，可能确实心大。
　　再后来有了儿子，便渐渐觉得一室一厅的房子有些小了，儿子长大后总该有自己的房间吧，夫妻俩就开始动了换新房的想法。
　　顾宇新和严佳佳是青梅竹马，顾宇新高考失利直接放弃学业，做起了小本生意，而严佳佳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武穴小学，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也是学校分给严佳佳的。严佳佳为人善良，且温柔可爱，很受学生们的欢迎，每年也能拿几次学校的优秀教师奖，而顾宇新摸爬滚打了几年之后看中了货运生意，一门心思扎进去，短短两年便小有起色，夫妻俩积蓄就这么多起来。
　　眼看儿子就要上小学了，经顾宇新多次吹枕边风，严佳佳狠心买下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新房，多年积蓄就这么交代出去，购房合同签字时手都是抖的。
　　等家具购置得差不多了，这才着手搬家。原定是昨天搬的，没料到顾宇新这趟出差多花了一天时间，昨晚上才回家，好在货车和货运师傅都是自己公司的，今天安排也来得及。
　　“念念！”严佳佳边喊边仰头看楼上。
　　二楼一扇开着的门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站在走道里，抓着涂着蓝漆的铁栏杆向下望。
　　“念念，我们要走啦。”严佳佳站在院子里向顾念招手。
　　“知道啦妈妈，我下去。”小男孩大声回答。
　　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严佳佳看到小女孩抓着男孩子的手说话，笑了起来。
　　“念念，你要找我玩，不要忘记我。”小女孩说着眼泪开始往外冒。
　　顾念郑重地回答：“我不会忘记你的，妮妮。”小肉手在小女孩脸上胡乱擦了两下，“那我走了，再见。”
　　小女孩号啕大哭起来。
　　严佳佳看到儿子松开小女孩的手，噔噔噔跑向楼梯间，不一会就出现在一楼楼梯口，再抬头看向二楼，小女孩已经被妈妈抱起来安慰了。
　　牵起儿子的手，严佳佳问道：“念念，你和妮妮说再见了吗？”
　　“说了。”顾念侧抬起头看向妈妈。
　　“再过一阵子你们就能上一个学校了，可以天天见面，不要太难过哦。”严佳佳怕儿子伤心。
　　“妈妈，我不难过。”顾念想，如果想妮妮了就让爸爸带他来看她。
　　“……”这儿子真是他爹亲生的，心大。

　　远远地便看到顾宇新和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说话，严佳佳认出来那两个同事，带着顾念过去打了个招呼。
　　“念念啊，叔叔舍不得你啊，能不能带叔叔一起走？”个子较高的男人装作伤心。
　　顾念眨了下眼睛，“那妮妮和阿姨也要和我们一起走。”
　　高个男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那不行啊，妮妮可是我们家宝贝，我可不同意她和男孩子住一起。”
　　又聊了两句，几人散去，严佳佳先爬上了副驾驶座，顾宇新把顾念举着交给她，最后一个上去，关上车门。
　　新房距离原小区没多远，十分钟后货车停在一栋高楼门口。从车厢里跳下一名青年男子，顾宇新带着他和司机开始搬箱。
　　新楼里有电梯，顾念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电梯内部。
　　叮。顾念看着黑色格子里的红色小字，8楼。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顾念被妈妈牵着手走到了一个深红色的大门前。
　　他看见妈妈一早拿在手里的钥匙插进了钥匙孔，向右拧了一下，然后轻轻推开门。
　　新家可真好看啊，他想。

　　年轻人体力就是充沛，来回三趟就把东西搬完了，严佳佳在货运师傅们走之前单独包了两个红包，让顾宇新递过去。师傅们推脱不过，红着脸收下了。
　　大门一关，顾宇新露出原形，抱起儿子往上抛：“怎么样儿子？喜不喜欢新家？”
　　顾念只顾着哈哈笑。
　　严佳佳笑着摇头看这父子俩，把东西一件件从箱子里往外拿，“闹够了都来干活。”
　　顾宇新把儿子放到地上，扒拉两下儿子的头发，“儿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小卧室去。”
　　顾念抬手抚平翘毛，噔噔噔跑到严佳佳身边。
　　收拾、整理、清洁，一家三口忙完，已过了晚饭点，好在第二天是周末，晚些睡也没问题。
　　“晚上出去吃吧，这一天累的我。”顾宇新仰靠在沙发上，感叹道。
　　“家里现成的菜，我炒两个就行了。”严佳佳也坐沙发上休息。
　　顾宇新抬起一只手摸到严佳佳的肩膀，往自己这边使劲，让她躺在他腿上，然后一手握住严佳佳的两个手腕，放在她肚脐位置，“老婆大人辛苦了。”
　　严佳佳眯着笑眼看着顾宇新，“老公也辛苦了。”
　　顾宇新倾下半身，给了严佳佳一个绵长的吻。
　　顾宇新昨夜回来的本就晚，今天一天没停下来，此刻体力有些支撑不住，严佳佳让他先去卧室睡会，等饭好了再出来吃饭。
　　客厅里dvd碟机播放着，顾念聚精会神地看着奥特曼。
　　严佳佳估摸了一下顾念和电视机的距离，放心地进了厨房。米饭先焖上，菜淘到一半发现油不够了，她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有意让儿子下楼去买，但是看顾念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屏幕，便将那话咽回嘴里。儿子电梯都不一定会用呢，还是我去吧。

　　严佳佳擦干手上的水，摘下刚系上的围裙，走向玄关处，轻声说道：“念念，妈妈下楼买壶油，马上就回来，你要看好家哟。”音量不大，没想着儿子能听清，结果顾念不但听清了，还同样轻声回答：“好的，妈妈，我给你开门。”
　　严佳佳看着儿子终于投向自己的视线，笑眯眯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