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苍】长风》夜游者Che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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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子仙迹初次来到北越天海时，苍似乎十分惊奇，更胜过故人重逢的喜悦。算起来，他们之前相见最少应还在数百年前的道魔大战魔界与玄宗双双被封印前吧？道境玄宗与苦境道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清楚，不过，四境道子中能与苍平辈论交的……廖若晨星。

　　“剑子，吾心中有一个疑问盘亘良久，不能不问。”
　　“哎，若忍得住，就麦要问了。”白生生的拂尘在空中潇洒地划了个半圆，“神州动荡，末世将临，诸事繁杂啊，不妨先集中应对弃天帝吧。”
　　“……怒海沧浪，苍在解说玄宗剑奇阵时曾言，若剑阵能使得弃天帝露出破绽，他便会以玉石俱焚之招与弃天帝同归于尽。”
　　“什么？”剑子显然大惊，他见了更觉心冷，“弦首竟然是以此为赌来开剑阵么……唉！” 发如雪衣如霜的道子说罢一挥袖，双眉深锁，叹气道，“真是，无奈啊……”

　　他转过一步，牢牢盯住眼前的修道人，“吾不明白。你我都知，弃天帝乃是魔神之格。”
　　“……长风兄未曾问过弦首么？”
　　“听你的语气，已该知道结果。吾问过，苍拒绝解释。”吾没问也知道苍不会回答……
　　“那剑子又如何能解释？”
　　“也就是说，在某种形势下，苍以玉石俱焚之招与弃天帝同归于尽……确有可能？”
　　“唉，恨长风，剑阵已破，弦首无恙，你为何还要执著于此事？”
　　“……因我不愿见未来他死在吾眼前。”
　　“朱武，你……”
　　凝视自己的纯黑眼瞳中有意外有惊诧，却也有一抹了然与明悟。剑子与苍，在感觉上确实有某种共通之处，看似温吞淡漠，实则敏锐非常。
　　“这是否和你说的道胎有关？我以往从未听闻。”
　　“那就对了。唉，是吾一时失言，这等事，不当由你与吾私下讨论。”
　　“剑子，若压阵之人是你，可有机会与弃天帝同归于尽？”
　　“有机会，但很渺茫，更有可能的是战死当场。”
　　“……我明白了。”
　　他转身欲行，却听见背后道子无可奈何的呼唤，“恨长风，汝欲往何处？”
　　“第三神柱已毁，第四神柱未开，横竖无事，吾欲拜访屈世途、秦假仙，可能的话，还有身在学海的伏龙先生。”
　　“哎哎哎，回来回来。这等事情难道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么？”
　　“剑子，我终究是魔，和修道人比耐性，远远有差。”
　　“长风兄，你真是非同一般的顽固啊……”剑子叹息，额前几缕白毛似乎都纠结了。话虽如此，但神色中并无半分动摇。
　　看来，恐怕得换个方向……

　　“你若能修成阳神，将会如何？”
　　“哈，那自然是羽化仙去，万古长存于天地间了。”
　　“也就是说，神州四柱便是都断了，你也能补上来？”
　　“耶，天下事，天下人为之，天下难，天下人当之。既然羽化登仙，怎么还会在意此等琐事？”
　　“琐事……天崩地裂神州陆沉苍生灭绝算是琐事？”他心里骤然一紧，“修行仙道者须断绝情爱，原来……是这个意思？！”
　　“然也。苦境中人云：天若有情天亦老，天岂分男女呢？天生天养，天生天杀，既非有情，亦非无情。”
　　“所以，道门修仙的最后一着，便是要堪破？”
　　“非也，堪破放下是佛家境界，吾等嘛，当是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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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情……
　　恨长风摇晃一下，险些站立不稳。血气一阵翻涌，他声音嘶哑，“……剑子能做到否？”
　　剑子仙迹垂首，眼帘微合，拂尘一卷一扫，“哈，自然是……尚且不能。”

　　“尚且不能……那便是只差一步了。”
　　“举一反三，闻一知十，吾只能说……长风兄，汝不愧是魔王啊。”
　　“……难怪，我会觉得苍和你气息相似，却与其它道门之人略有不同。苍所修的道法，也该是只差最后一步了。”
　　“哈，所谓最后一步，便是云泥之差，仙凡之别。剑子么，恐怕到死也难得迈出去了。”

　　恨长风觉得脑海中乱成一团，如此矛盾而可笑的事实令他内心一片冰冷。
　　苍，剑子，俩人中任何一人，若能踏出最后一步，便足以挡下弃天帝之祸；但若真能忘情登仙，便根本不会在意神州苍生存亡好友同修敌人生死……
　　之前觉得佛门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已是难以理解，没料到，道门修仙之路，竟然还要更冷酷……更加不留余地……

　　他看着面前说完这番惊人言论依然沉静如水的道子，忽然有所明悟，众修道者身上自己一直为之困惑的凛然坚定的勇气从何而来。
　　顺行成人，逆行修仙。好深刻好精炼好可怕的八个字。他真是……小觑了人类的胆量。眼光扫到剑子背上的古尘，他忍不住又问，“当年苦灭道三境盛会，为何去的是蔺无双而不是你？”

　　剑子摇头叹息，“长风兄啊，汝问题真多，吾真有些害怕。”
　　“不能回答么？”
　　“咳，其实无妨。吾乃苦境道门中剑仙一支，素来一脉单传，师傅找徒弟找上上千年不稀奇，几百年闭关也不稀奇。三境盛会是在七百余年前，那时候剑子尚陪着师尊在山中修道。”
　　他蹙眉，什么印象浮光掠影般的一闪而过，“蔺无双当年能和苍不相上下，但在萍山练峨嵋亡后，却轻易断送在狂龙一声笑手中，难道……”
　　“哎，和太聪明的人讲话，就是麻烦呢。龙宿若知，吾又该被笑了。看来，你我若能平安度过此劫，日后异度魔界战端再启，剑子少不得去支援弦首了。”
　　“哈，若真能度过此劫，在吾有生之年，魔界必止战祸。”
　　“那好啊，”剑子神色一整，拂尘扬起郑重欠身一礼，“剑子仙迹，便在这里先行替苦境苍生谢过魔君了。”
　　他哑然失笑，这人似乎总是令人意外，并肩作战时如此，针锋相对时也是如此。“剑子，汝一身素白，是为了衬托你心机如墨么？”
　　“道嘛，自然是浑然一体。”
　　“哈，剑子仙迹，果然无愧天下无双之名。”
　　“好说了。”

　　他抬头，天空明澈，然而流云丝毫不动。异常之景，正暗示了此刻天地失衡的险恶局势。
　　原来，猎猎长风，确实有吹不动浮云的时候。
　　恨长风万里，云生云灭，天本无心。

　　“苍放不下玄宗，更放不下天下苍生。”
　　“是。”
　　“真是天生的操心命……”
　　“哎，天命嘛，总不是什么轻松之事。”
　　“而你……放不下天下苍生，还有儒门龙首。”
　　“哎呀，恨兄，茶可以随便喝，话不能随便说啊。”
　　“哈，这是随便能说的话么？”他摇摇头，转身便离开。有些事情，总是当局者迷。龙首看剑子的目光，以及剑子看儒门龙首的目光，已经相当能说明问题。虽然，剑子到底未真正回答他，但他想要的答案已近在眼前，至于旁人的数百年乱账，由不得他来管。

　　走到豁然之境的深处，他径直推了那扇熟悉的门进去。那人正俯身在桌上推演阵法，见他近前，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狼毫，算是打过招呼。
　　他想了想，直接拉开椅子坐到旁边，握住他的左手，语气凝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