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挂职白无常》石动我心

5、城隍街

　　如寻厉所说，城隍街像极了人间街市，但这里灯火通明，而人间只有少数几个节日才允许点灯夜游。地府是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所以到处都是灯光，就像三途河旁的青灯，阴司楼上的鬼火，还有城隍街的人间灯火。

　　因为城隍是人间与冥界连接的入口。

　　到了这里，薄一一忐忑的心情才稳定下来。她与寻厉并排走着，黑白十三跟在后面。城隍街上过往行人，也是长相古怪者众，薄一一看多了属实习惯不少。

　　薄一一观察到街市两旁的暗巷里，一个与白十三穿着相似的人竟然直接从墙里“钻”出来，接着另一人又迈步进墙，就像被吞掉一样。

　　她扯住寻厉的袖子，问道：“这两边的暗巷通向哪里？”

　　寻厉道：“那里连通人间城隍的出入口，薄姑娘往后也可以从那里过来，一般只有阴差使用，偶尔也会有误打误撞来的活人。”

　　“到了到了！我的招魂幡有救了！”白十三大喊。

　　薄一一向白十三棍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面，没有牌匾只挂了条“法宝定制”的布招，店面上两个纸灯笼分别有“墨”和“孙”的字样。

　　“呦呦呦——寻大人来看奴家了。”

　　薄一一一只脚刚进店们，就听见这声招呼，一个妖娆的身形就扑向前面的寻厉。

　　薄一一看着一个高挑女子随手推开奔向她的白十三，扑到寻厉怀里，她胸口半遮，手渐渐攀上寻厉的脖子。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薄一一盯着女子的胸脯，面颊瞬间绯红，急忙转过脸去。

　　寻厉面无表情地按着女人的头，将她推开，说：“薄姑娘，这位是墨夫人，这家店的老板娘，经她手的法器是地府里鬼差最喜欢的。”

　　“真是的，寻大人不管多少次都是这么不解风情。”墨夫人直起身子，竟然比寻厉还要高大些，她身上穿着紫衣青衫，通体肌肤呈粉色，身材丰满窈窕，十分傲人。

　　薄一一想到自己，望洋兴叹。

　　墨夫人注意到她，说：“寻大人带了小姑娘来，哎呀呀，这地府头一号的木头要开花了，真是稀奇。”

　　薄一一问：“头一号的木头？”

　　“是啊，姑娘你不知道？”

　　“我今日初次来这里。”

　　“是吗，那你得知道这个。三百年前，寻大人刚来冥界的时候，走在街上吸引了好多女鬼都给他投花、写信，这家伙全收了，但没有一个姑娘收到回信。这姑娘们委屈啊，就托人问寻大人意思，你猜怎么着？”墨夫人倚靠在墙上，打趣地问。

　　“怎么了呢？”薄一一不解地望向寻厉。

　　“我来说，我来说！那可是我来地府听的第一件新鲜事，寻厉……不、寻大人就说呀，那些人见他初来，送东西大概是什么欢迎仪式，就全收了。结果他根本就不明白那些女鬼为什么送他东西。这事儿一传开，寻厉直接荣升地府头号木头。”白十三抢着说 。

　　墨夫人补充道：“小姑娘，你可不知道，那些姑娘们伤心地呀，直接地府都不呆了，喝了孟婆汤就要投胎。不过这三百年，还是有不少姑娘不信邪，可惜都没成功。”

　　言毕，墨夫人还连连摇头。

　　“哦……”薄一一叹气，“那确实是可怜的姑娘们呢。”

　　爱不得是人间一大苦事，鬼怪也不例外。

　　此时，地府头号木头，安安静静地听他们八卦自己的往事，脸色原来越阴沉。

　　“所以小姑娘，这三百年奴家头一次见寻大人带女人来店里，还是个活的。怪不得大人看不上阴间的，已死之人冷冰冰，哪比得上活人温香软玉，这下子又要惹不少姑娘掉眼泪了。”

　　“孟婆们应该感谢寻大人刷业绩。”黑十三默默吐槽。

　　薄一一只好干笑两声，墨夫人误会大了。

　　墨夫人忽然到薄一一身前，捏起她的下巴说：“虽然脸蛋脏了点，穿得也太旧，但小姑娘模样倒是清秀的，寻大人眼光不错。”

　　寻厉脸已经黑了。

　　薄一一赶忙开解道：“哈哈……墨夫人别误会，我有私事要处理才来地府走无常。寻大人大概也只是出于工作，才那么认真。”

　　白十三继续说：“就是啊，薄姑娘，寻大人的辞典里根本没有人间情爱。”

　　寻厉起手在空中挥毫几下，白十三嘴上被贴了一个大叉。

　　“呜呜呜——”白十三几般努力都张不开嘴，黑十三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默默后退几步。

　　墨夫人立刻收了话题，道：“小郎君有罪受了，奴家也不开玩笑。谈正事吧，寻大人今日为何前来？”

　　寻厉脸色好些，指向薄一一说：“这位姑娘要与我搭档黑白无常，给她挑法器。”

　　墨夫人细眉轻挑，眼睛在寻厉和薄一一之间来回打量，说：“不知道姑娘要做那收魄的白无常，还是勾魂的黑无常。”

　　薄一一向寻厉求救，她什么都不懂。

　　寻厉轻轻说：“薄姑娘随意选就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那……白无常吧。”她觉着寻厉穿黑衣好看些，白衣与他并不相称。

　　“随我来。”墨夫人说着向后屋走去。

　　店铺后屋比前厅大不少，前厅只零零散散挂了几个法器做展示。后屋各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挂满了四面墙壁，琳琅满目，足够挑花眼。

　　拐角还睡着一个老头，墨夫人上前抬起腿一踢说：“老头子还睡！客人都到跟前了！”

　　被踢的那人起身，他身形略有佝偻，比墨夫人矮些，看上去五十上下的年纪，却已经是两鬓斑白。他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也不恼怒墨夫人吵醒自己，揉着眼睛向寻厉他们慢慢走来。

　　老头问：“谁要买东西？”

　　“是我要买件白无常的法器。”薄一一怯怯地说

　　“活人姑娘？你会使是什么武器？”

　　“不曾习武，所以不会使武器……”薄一一想到自己会医术，“我会针灸。”

　　“……那你看看这个吧，经典款式。”

　　老头扬手墙上掉下来一根毛茸茸的棍子。

　　那是根哭丧棒，阳间发丧时会选根木枝，然后外面层层粘上一些白条纸穗，也有地方称为“孝子棍”，是为去世的双亲所执的，民间传言中是白无常所用的法器。

　　薄一一将它提在手中试了试，不重，很轻便。这根很明显比普通白事上那些要精致得多，穗条也不像普通的白布。

　　“这个用起来简单，除了收魂魄，若是遇上不愿走的，敲他一棍保准听话。”老头挥手做了个示范。

　　“那就这个吧……简单一些。”薄一一举着像根鸡毛掸子的哭丧棒，想象自己敲人脑袋的画面。

　　“行了老太婆，生意成了，我继续睡了，啊——”老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成什么成，就知道睡觉！那边还有两个小郎君呢！”墨夫人又是一脚。

　　白十三呜呜啊啊地发不出声干着急，拼命挥动自己手里光秃秃的杆。

　　老头不情愿地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招魂幡的旗子来，给白十三的法器套上，又睡了回去。

　　黑十三及时说：“这个请夫人记寻大人账上。”

　　寻厉没有出声，只是买了一沓黄纸，然后一起结账。

　　“欢迎寻大人再来呀——”

　　墨夫人手捧几块银元宝，招呼已经出店门的他们。

　　真是奇怪的夫妻。

　　但是多亏墨夫人，自己也对寻厉有了些了解。寻厉说，墨夫人和她丈夫，是地府刚建成的时候就在这里，墨夫人精通各种法术原理，负责给法器做秘法的调整，孙老头技艺极好，负责具体的锻造。

　　除了买法器，要当白无常还得做制服，被一个半人身蜘蛛身的量了制衣尺寸之后，薄一一觉得这阴间再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了。

　　然后，她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

　　仔细想想现在应该是人间的子时了，从中午驾马车带着雨溪逃亡开始，滴水未进，之前心情紧张身体也不敢放松，现在终于察觉到腹中饥饿难耐。

　　原来今早出门的那顿包子，是在家中最后的伙食。

　　“饿了？”寻厉问。

　　“其实……我大概六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白十三又在后面呜呜哇哇，黑十三轻轻敲他脑袋：“看气氛，安静。”

　　“那吃粥可以吗？我知道一家店。”寻厉问道。

　　“都可以。”

　　寻厉继续往前走，城隍街两边还有各式的摊子，卖小吃的，摆首饰的，奇形怪状的摊主们操着不同口音，卖力吆喝，比人间街市还有趣。

　　他们在一处小摊位前停下，寻厉带着薄一一在后面露天的桌椅坐下。

　　“你们也饿了？”寻厉看到跟着坐下的黑白十三问道。

　　“寻大人，我们也差不多一天没吃饭了。”黑十三揪着白十三回答。

　　粥店老板是个三十几的大叔，正在粥锅前热火朝天地忙活。他一边盛粥，一边招呼这边。

　　“呦，寻大人和无常使来了！我这忙活，您自己个倒点茶水吧！寻大人还是老样吧，其他三位吃点什么？”大叔倒是热情。

　　薄一一确定，寻厉确实是地府第一有名的木头，去哪里都有人招呼。薄一一起身去端茶，不知茶壶泡的什么，居然是深紫色的茶水。

　　她小心端起舌尖沾一点，只一滴便茶味浓郁，满口芳香。

　　黑十三扫了眼门口挂的菜单，对大叔喊道：“两个茶叶蛋，两碗甜粥，加薲草。”

　　“好嘞——”

　　“那我也要个茶叶蛋，粥的话……”薄一一看不懂这里的菜谱，无从下手。

　　“如果太饿，可以试试丹木粥，丹木很饱腹。”寻厉建议道。

　　“那老板，一个茶叶蛋，一碗丹木粥！”

　　“好嘞！”

　　一小会儿工夫，四碗热腾腾的粥食就端上来了，还有三个拳头大的茶叶蛋。黑白二人的粥食是白米配黄花，薄一一的是碗赤红色的粥，浓似血水，虽然样子有些骇人，但却散发着清香的味道。

　　寻厉面前的是一碗普通的白粥，里面还有打散的蛋花。

　　“寻厉，你是加了什么我不认识的？”薄一一问。

　　“白米，盐巴，蛋。”

　　普通的咸白粥，大叔说老样子，看来寻厉一直在这家店保持这种清淡的口味。

　　“呜呜呜呜呜呜——”白十三拼命甩着四肢，想要引起寻厉的注意。

　　寻厉低头轻轻对粥吹气，随手打个响指就解开了他的封印，然后继续用勺子搅动碗里的粥。薄一一也怕烫，小店桌前一边两人在喝粥，另一边两人迟迟不肯下嘴。

　　寻厉抬头看到薄一一和她一样的动作，嘴角不禁上扬，薄一一这时也恰好起身，四目相对，她也冲寻厉一笑，热气朦胧呼在寻厉脸上，轻飘飘的，很温暖。

　　一路上寻厉都阴沉着脸，虽然语气温柔可面上没什么起伏，现在寻厉只是轻轻一笑，竟有些少年气，薄一一一想到自己也对着他笑，身上不自然起来，眼神躲闪开。

　　她用勺子狠狠一刮，大口吃起这血色的粥来，不管旁边人的惊骇眼神。

　　酒足饭饱，和黑白十三告别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薄一一才想起来，她如今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现在该去哪里呢？”

　　来地府的路上一直被寻厉他们牵引着，可以不用思考自己的事情，当一切结束了，才发现自己的处境。

　　“薄姑娘……”

　　“叫我的名字吧，或者只叫名字，一一就可以。”

　　“薄一一，如果你今天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先来我家。”寻厉轻轻地说。

　　接受一个男人的邀请，这是以前的薄一一难以想象的。

　　但她选择信任寻厉，或者她觉得寻厉根本不会想那些风流事，毕竟他是地府头一号的木头，尽管如此说服自己，可她心还是几般起伏，怦怦直跳。

　　从粥铺后面的巷子走进去，再拐几道弯弯绕绕，就到了寻厉的住所，从外面看是个不起眼的院子，里面结构四四方方，住了几户人家，中间围起来一个花园。寻厉的住所在西边，两间厢房。面积并不是很大。

　　寻厉道：“这里原来是千判的屋子，我来之后，他交给了我。”

　　里外两屋，一模一样地简洁，里屋一张床铺，一盏灯，一个柜子，黑木漆的床沿上面刻着花鸟的样式。外屋一张小饭桌，一张书桌，一墙书柜，中间用屏风隔开。

　　寻厉抱着手中被褥要给他铺床，薄一一身为客人哪敢让主人做到这种程度，急忙从寻厉手中抢过床铺给床上铺好，又在地上铺了临时的。

　　“不用管我，你睡床铺”寻厉见她在地板上忙活，“我没打算休息。”

　　说完他拉起两房之间的门帘，走向书桌书桌旁。

　　薄一一躺在地上的软褥子里上，手边是她脱下的棉斗篷，上面妹妹的血已经变干成了褐色，下摆也都是泥，已经不能穿了。她裹紧身上的棉被，自从十二年前父母被杀的无妄之灾后，她很久没有睡安生过了。

　　因为在无数个夜里，她都在梦中被不同的怪物追杀，她必须不停奔跑，不停地寻求一处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那个地方从来没出现过。

　　她讨厌做梦。

　　厢房外，昏黄的灯光传递过来，是寻厉正执笔伏案。

　　她轻轻问道；“寻厉，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声音从帘后传来。

　　“可以帮我查查杏林馆——也就是今天商陆城里，死去的魂魄现状吗？”

　　“没问题。”寻厉回答地很快。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虽身处亡者之地，倦意袭来，经过一天奔波疲劳睡在地板上，薄一一却像是在云端柔软的床榻歇息，无比心安。

　　睡梦里，恍惚有人帮她将出来的被角掖回去。

　　“谢谢……”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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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寻.地府头号木头.孟婆绩效制造者.咸白粥资深爱好者.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