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挂职白无常》石动我心

17、不忘

　　柴胡村外。

　　距离村口几百米的树旁，暮风和另一匹马正悠闲地在黄土中，用蹄子扒开薄雪，翻找草根啃食。一阵烟雾弥漫开来，原本低头吃草马儿一惊，吓得蹄子连连向后。雾散，暮风见到自己的主人竟凭空出现眼前。

　　听见两声马嘶，许云鹰不由得笑了，问道：”竟然无人没有发现这两匹马？

　　寻厉回答：“他们从南边来的，那边有一片坟地，还有一个奇怪的庙，应该是祭祀用的。我本是打算进去查看，但是里面的祭司不他似乎看到我了，又有人进来报信，我放心不下，所以才过来接你们。”

　　还好，他们是从北面的村门进去的。

　　听到祭司二字，薄一一心里有了底，这和于念念说得不差，可见她是没有撒谎的。

　　三人绕了个大远一路向西，终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找到了一尊石像。

　　那是个男人的塑像，看上去是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只是历经百年岁月，风沙洗礼，面部斑驳难以辨识。石像将一只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横剑于面前，颇是潇洒。

　　“这一定大侠，真是把好剑“许云鹰满是赞叹的语气，”若是我百年之后，也想要一个塑像。“

　　“可惜上面都是裂痕。”薄一一注意到石像上有不少细小裂缝，年头应该很久，”这里什么都没有，凭空利益做雕像有些奇怪，或许念念知道？”

　　石像在村西好几里地的位置，附近甚至没有农田。

　　窃脂早已飞到大侠肩膀上，愉快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寻厉也不闲着，从腰带中取出一匹普通的布，向上一抛落地就成了圆形的帐篷，让薄一一和许云鹰一阵惊叹。

　　更令人惊异的是，里面空间格外宽敞，恰好够三人住宿。许云鹰眉头一皱，说：“一一姐，一个女孩子，和而我们住不合适吧。”

　　“为什么？”寻厉说着，从腰间取出红色的果实，放在帐篷里的桌子里，“这是丹木果实，饿了的话，吃上一两颗颗，不能吃太多。”

　　丹木，便是薄一一那是在地府喝得丹木粥的原材料，吃一颗就可以缓解饥饿，这次出远门寻厉特地准备了些。虽然，阴间的食物薄一一作为活人不能吃太多，但按照寻厉的说法，丹木是地府与山海之地贸易而来的，不算是阴间的食物。

　　许云鹰口中的界限寻厉不懂，薄一一毕竟已经在寻厉家住过两晚，好像也不好解释。她只好说道：

　　“咳，这有什么？各睡各的，我不介意。”

　　许云鹰看她的眼神都复杂不少。

　　三人在帐篷里吃着寻厉给的丹木果，交换彼此得来的消息，等待于念念的到访。

　　傍晚子时。

　　帐篷外出现一道微弱的亮光，风雪中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不出意料，是白天柴胡村村长的女儿于念念。

　　她提灯张望着，并没有找到那三人，脸上不免有些失望。

　　帐篷内，小鸟窃脂叫唤一声，寻厉听见说：“外面有人。”

　　此时这里有一层寻厉布置好的结界，隐藏了他们的踪迹，外人无法察觉，除非他们前去指引。

　　“应该是于念念。”薄一一拦住寻厉，打算自己出去迎接。

　　于念念找得焦急，正要回头时，被身后的薄一一叫住，而那里出现了之前不在视野当中的帐篷。

　　“这个帐篷！”于念念一进去，简直要叫出声，“从外面看哪有这么大！你们果然是有本事的，薄姑娘，你们比那祭司强多了。”

　　于念念脸上冻得发白，薄一一，赶忙让她坐下，在帐篷中间的火炉旁烤火。不一会儿，她身上厚厚一层的落雪，化成了水蒸发掉，女孩脸色重新红润起来。

　　薄一一问道：“我们走后，村民没有为难你吧？”

　　念念摇摇头，说道：\"我爹是村长，他们再怎么也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我的用处可很重要。“

　　于念念说罢，眼睛望向薄一一，满是少女的哀愁。

　　她继续说道：“白天里时间紧迫，而且有些不信任你们，但是那位公子的法术确实厉害，我现在相信你们能除魔，所以……我现在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薄姑娘，你能告诉我小双哥怎么死的吗？”

　　“全身干瘪，血肉魂魄被吞噬而死。”寻厉说道，薄一一和许云鹰跟着点头。

　　“他是吃了手指……祭司就是用那种东西控制大家的，如果不听从安排，下场就是这样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村子里大家都吃过手指，除了我。”于念念说。

　　手指“二字让薄一一脑内灵光一闪，她连忙将先前从回春堂得到的那个黑色药材拿出来，问道：”念念，你说的手指是这个吗？

　　于念念看待她的手中物件，目光一滞，惊叫一声：薄姑娘！扔了它，这东西不能留在身边！

　　“没关系，伤不了我们。”寻厉平静地说，“你不用害怕，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可以。”

　　这就是我说的手指！祭司说这是神赐的神药，所以哄了一批人服下了，他们已经死了。“于念念稳定心绪继续说，”我亲眼看见，祭司从死去的干尸手上剁下指头来，我去告诉我爹，可是他全都知道！还让我不要说。“

　　帐篷内除了寻厉，其余二人都不由得举起手掌，五指张开，闭合，摩挲着手指，薄一一想象着吃掉它的画面，手不自觉地一抖，将那根“手指”甩飞去寻厉的方向，被他随手接住了。

　　胃里没来由地犯恶心，仿佛喉咙中就堵着这样一根手指。

　　寻厉问道：“没事吧？”

　　她拍拍胸脯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没事，但是那东西你先拿着吧。念念，你说你没有服过那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于念念低头垂眸，起身向薄一一讨来了那个小黄木盒。她慢慢地打开木盒，取出青叶玉簪，缓缓插入发髻当中。脸上露出哀伤之色，说道：

　　“这件事，我不知如何开口。”

　　“念念姑娘，你但说无妨，不论什么问题，我们肯定可以解决。”许云鹰开口打消女孩的顾虑。

　　“这个簪子本该出嫁的时候带上……”于念念轻声道。

　　薄姑娘，许大哥，还有这位黑衣大哥。我之所以没有服用魔籽，是因为早在我出生前，就被祭司定为了千手神的新娘，等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要嫁给神了。“

　　“那……念念，你如今多大？”薄一一问道。

　　“等到明年一月十五，便是我十八岁生辰了。”于念念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但其中的痛苦却无形地蔓延开来。

　　过了子时，今天是腊月三十，距离出嫁的日子，只有半月了。

　　想到这里，薄一一忍不住落泪，于念念心中有爱人，她看不得他人受这样的苦楚，但她正要抬起袖子擦拭的时候，一只素白的手递来个手帕给他。

　　寻厉小声说：“用这个，我准备了。”

　　“谢谢……”她接过手帕，触碰到寻厉的手，像玉石一样冰凉凉的。

　　之前，她也触碰过寻厉的手，似乎认识第一天他们就莫名地不在意这些礼节，彼时她不知道寻厉因魂魄不全导致的情感缺失，而是沉浸在被邪魔灭门的绝望中，如在寒窟。

　　因此，那些原有的悸动和应有的礼仪都被巨大的悲伤冲淡，而现在，她那颗少女悸动的心仿佛回到了胸膛里。

　　这样的举动，反而不自然起来。

　　于念念望着薄一一有些躲闪的样子，只是笑而不语，她抚摸着头上的玉钗，也陷入那些美好而青涩的回忆中。

　　许云鹰接着问道：“念念姑娘，一个魔为何要娶妻？”

　　“祭司说，神明需要子嗣，自然需要一个妻子。”于念念回答。

　　寻厉眉头轻蹙，说道：“他不是神，如今在人间的魔物也不应该有繁衍子嗣的需要，不可能是出于对子女的关爱。所以，如果是为了得到子嗣，应该有别的目的。”

　　薄一一擦干眼泪，想起于念念口中的父亲来，更觉不对，问道：“念念，难道你爹也同意让你嫁给那个魔物？”

　　少女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下个月十五要出嫁，阻止这件事，就只能在那之前说服村民。“薄一一想到一个破局的方法，”如果柴胡村的人都是被迫的，那除去他们体内的魔籽，就威胁不到他们，是吗？”

　　“薄姑娘，你有办法？”听罢她的话，于念念忽然激动起身，眼睛里一扫阴霾，重现光彩，”我知道村子里的大家，对祭司都是恐惧的，如果能解除掉魔籽，那一定就可以解脱！

　　“我想这和治病应该是一样的，我在商陆的时候学过医。”薄一一小声说，她并不确定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于念念听到学医二字，想起柳小双的任务，心底有些愧疚，低下头去。

　　寻厉突然开口：“可以，但是人间的医术治不了，其他家的医术可以一试。”

　　“那我问问那些朋友？”许云鹰道。

　　“不用那么麻烦。”寻厉摇头，对薄一一说道，“城隍街有一位鬼医，假魔籽就是他分辨的，他精通鬼族医术，并且对这个假魔籽很有兴趣，我们去拜托他试一试。”

　　“鬼医？”许云鹰有些疑问。

　　寻厉解释道：“鬼医是地府的医师，在冥界很多年了。”

　　他的话给薄一一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望向于念念满是期待的脸，回应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薄一一拉起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将少女紧紧攒着的拳头打开，说道：

　　“念念，别担心一定有办法的。”

　　“嗯，我也会说服我爹的。”

　　一行人又在帐中敲定了具体的打算，决定明天先去柴胡找村长谈判。此时子时快过半，虽然于念念来时是一个人，可薄一一不放心，便拜托寻厉护送。

　　她和于念念挽着手从帐篷中走出，风雪虽大，薄一一脚下步子轻快不少，除了之前因李氏夫妇结缘的白无常姜冰，于念念算是她的第一个闺中朋友。

　　忽然，她被旁边的人拉住，于念念指着外面的大侠雕像，贴着她耳朵说：“这个大侠，村里老人说有缘分的两人，就可以来对他许愿，可以保佑姻缘。薄姑娘，有想一起许愿的人吗？”

　　于念念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狡黠地对她笑，眼神瞟向走在他们前方的两位。

　　薄一一心中羞怯，连忙摆手：“没有！”

　　她声音大了些，引得下来和许云鹰侧目，只是两个男人看身后女孩子笑闹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二人回头，于念念继续在她耳边说：“薄姑娘，我问你的时候，你肯定有答案了。我只是想说，如果喜欢的话，就应该大胆一些……不然像我和小双哥一样，多遗憾啊。”

　　这边说着话，寻厉已经画好传送，少女松开她的手臂，毫不犹豫地踏入烟雾中。寻厉本想拉住她避免意外，于念念转头冲薄一一笑了一下，只是拉住了寻厉的衣袖。

　　红烟潜入夜色向村子里去了。

　　留在原地的许云鹰问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女儿家的事情。”

　　许云鹰挠挠头，觉得这个话题自己不好追问，不再作答。他顺着薄一一的目光，望向了帐篷外那个矗立的大侠，此时它肩膀头顶多了落雪，在这无人的野外更显孤寂。

　　许愿……

　　这两个字在薄一一脑海中回想，于念念的问题不用回答，因为知道这个石像传说的一瞬间，薄一一心底就有了答案。

　　想和他一起许愿。

　　但人鬼殊途，更何况这个鬼还是个木头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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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山海经·西山经》：“ 峚山 ，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飴，食之不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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