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者之念（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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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睁开眼，看见头顶不甚明朗的灰色天空。他感到意识有些昏沉，但身体却轻飘飘的。
怎么会在路边睡着了呢…莫念保持着瘫坐在长椅上的姿势，难受得不太想动弹。
经过一番挣扎，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异常拥挤，路人密实地围成了一个圈，叫他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猜肯定是车祸，因为他已经听到救护车那令人惶恐的警笛声。
莫念漠然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旋即果断转身离开。他晕血，对那种场景并不感兴趣。
可是去哪儿呢？他刚被家里赶出来，身上什么都没有，连手机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虽然很不想，但只能去找…他了。毕竟我被赶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呀。莫念苦涩而无奈地笑了笑，和每个因为恋爱和家里闹翻的年轻人一样。
莫念低头走在大街上，身边不断有人擦肩而过，让他感到自己并不属于这片繁华喧嚷…
所谓孤独。
来到小区，保安意外地没有拦住他。他放下了那一点紧张，凭着记忆走进一栋楼，想乘着老旧的电梯上去，按下按钮电梯却没有响应。
真倒霉，电梯坏了吗。莫念认命般走进一旁的楼梯间。
他走上八楼，站在走廊右边的房门前，按了三下门铃，也是没有回应。
好累…莫念不知道还能去哪儿了，于是席地而坐，蜷缩起来把头埋进膝盖间，就这么靠着墙睡了过去。
太阳转进窗户的死角，声控灯并没办法亮起，整层楼陷入死寂和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
“叮——”
莫念在昏沉中察觉到这一声，想要清醒过来，大脑却迟迟不能对身体发出指令。他无意识地皱起眉头。
“嗒、嗒、嗒——”声控灯依然没有亮起。
那脚步声在离他只有三四步距离时戛然而止。
此时莫念终于能抬起头看向来人。即使在一片黑暗中，那人的轮廓对他来说也不难辨认。
“你回来了啊。”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又抬起头，尽力将眼睛睁到最大，“我眼花了？你在发抖吗？”
迟生久久没有出声，一只手缓缓伸向莫念，却又好像在顾虑什么，怯懦地收了回来。
“小…念？”
声控灯骤然亮起，莫念终于看清面前这人的脸，双眼布满血丝，憔悴而疲惫，恍惚且震惊。脸上除了情绪之外，还有一团青紫的伤痕。
“你的脸怎么了？！”他急得直接捧上迟生的脸查看伤痕，手里传来的温度却比平常高上些许。
“怎么有点烫？”
“你的手有点冰。”
两人同时愣住，迟生先反应过来，安抚地笑了笑，一只手覆住莫念的手，另一只手指着脸上的伤:“回来抄小路，碰到混混了。”
莫念听后脸都皱了起来。
“先进去吧，”迟生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拿出钥匙开门。
离得近了，莫念隐约闻到迟生身上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心里泛起一丝担忧。
迟生牵着莫念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坐直了身子，就这么沉默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身影刻进眼里。
“你今天…怎么了？”莫念觉得他今天奇奇怪怪的，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真发烧了？”
迟生回过神，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他几眼，直到莫念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盯出两个洞来，他才变回往常一般温柔体贴:“饿吗？要不要吃晚饭？”
“倒是不饿，”莫念摸摸肚子，感叹于自己要成仙似的生活习惯，“但你也该吃晚饭了。”
“嗯，冰箱里还有些菜，我简单弄点，你陪我吃吧。”迟生弯了弯眼睛，起身去厨房忙活晚饭，“你不吃辣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餐饭吃得格外沉默。莫念觉得他男朋友今天可能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他自己也不是话多的人，就不敢开口了。
吃完饭，两人像是都累得不行了，草草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
“那个…”莫念有些窘迫地揪着睡衣，“一起睡吗？”
“你都在我家了，还想怎么睡？”迟生轻声调侃道，一边揽过莫念的肩把人抱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莫念没接这句有些轻佻的话，论耍嘴皮子功夫他再练一百年都比不上这家伙。他打了个哈欠，温暖的怀抱催生出睡意。于是他就把头埋在迟生的肩上，不出声儿了。
迟生静静感受着莫念胸膛轻微的起伏，松开搂着他腰的那只手，正要去探他的呼吸，低头看见他安稳的睡颜，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小心地抱起莫念送进房间，放在床上靠里那侧，替他盖好被子，然后自己再躺上床。
他关了灯，将熟睡的人整个搂进怀里，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怀里微凉的身躯。
月光挤进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莫念的皮肤泛起一层莹白的光。
就算是梦，我也不希望叫醒我的人是我自己。
迟生轻轻地在莫念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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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生是这天中午接到的电话。
“喂迟哥！出大事了！！！”打电话的是迟生的一个酒肉朋友。
“不要跟我说你喝酒没带钱被扣下了。”迟生正在吃午饭，不耐烦地回道。
“不不不不是啊！”那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张，“小、小念出出出车祸…”
“闭你妈的嘴，你吃饱了撑的咒小念？”
“我没有啊！”对面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就在刚才，在在在…民安路十字路口这边！我打了120，现在送他去医院！”
迟生愣了足足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扔下筷子冲了出去。
市医院。急救室门口。
迟生狼狈地赶到，“手术中”指示灯亮着刺眼的光，模糊了他的眼睛。
莫念的家人早已经到了，沉默地等在门口。
莫念的弟弟莫朗面色阴沉地靠墙站着，余光瞥见迟生，猛地冲上去就是一拳:“你就是迟生是吧？你个变态还敢来！如果不是你蒙骗我哥他怎么会…”
迟生被打得捂着脸后退几步，脑袋里一片空白。
“够了，阿朗。你哥还在里面躺着呢。”莫念的母亲抓住莫朗又要挥出的拳头，把他拉到身后，看向迟生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小念…”
“看他被你害成什么样子是吗？”她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不远处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本来没有你，我们一家都好好的…现在呢？现在呢！”最后那句质问已然哽咽。
迟生低着头，不敢再直视面前这位濒临崩溃的母亲的眼睛。
“如果阿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没再说下去，深呼吸了好一会才把情绪克制住。
她清了清嗓子，用尽最后的风度说:“现在，请你离开。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
迟生握紧了拳头，正要出声解释，急救室的门咔嚓一声开了:“莫念的家属，莫念的家属在吗？”
闻声，莫念的母亲转身冲了过去，莫朗狠狠地瞪了迟生一眼，也跟了过去。刚才在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莫念的父亲也围了上去。
迟生被一个人晾在一边，双脚无法再靠近急救室一步。护士的声音隐约传来，但他已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满脑子只剩莫念的母亲刚才的那些话。
他麻木地挪动脚步，慢慢朝医院门口走去，经过一个转角时被人拉住:“迟哥，小念他…”
李柯看见迟生脸上被揍得肿起的伤痕，吓得松开了手。迟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浑浑噩噩地向前走。
像是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迟生就这么走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去哪儿，便到了民安路。
车祸现场已经处理完毕，司机跟着交警配合调查，围观的人也早已疏散。交通恢复正常，车辆一如既往穿行于这条路，仿佛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的确如此。
迟生站在路边，望着不远处马路上一片突兀的斑驳，灵魂也随着那滩血液沉入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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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马路一大早就他妈开始施起了工。莫念被噪声吵醒，皱着眉想翻个身，却被搭在腰上的手臂压得动弹不得。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看见迟生又像昨晚一样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吓得莫念瞬间清醒了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今天不上班？”莫念小心翼翼地问，打量着迟生的表情。
“…我把之前存的假用了。”迟生闭上眼，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我想陪你。”
莫念觉得脸上有点烧，费力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装死。
迟生没听到回应又蓦地睁开眼，看见莫念憋得逐渐变红的耳朵尖，轻轻捏了一下，莫念抖了抖，马上把脸转过来瞪他。
迟生笑了笑，又有些愧疚似地轻声说:“但我一会儿还是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
“不问我去哪儿？”迟生见莫念这么干脆有些诧异。
“为什么要问？莫非你要去做什么坏事？”莫念坐了起来，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迟生，语气里带着玩笑似的威胁。
“不敢。”迟生伸出手按住莫念的后脑勺，吻上那有些干燥的唇。
离开家关上门的那一刻，迟生无力地向墙壁靠去，回头目光涣散地看了眼紧闭的门，带着所有的混沌和空洞，急急忙忙地向医院赶去。
不是一场梦？
昨天白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
去医院的路上迟生心里逐渐生出一种希冀，心脏疯狂跳动，思维瞬间清晰:只要去确认一下，昨天白天只是场噩梦，一切就能回到正轨。对，只要去确认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者之念（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