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太平洋君

158、第 158 章

　　混沌初开后，乾坤乃定，日月合璧，凤凰和鸣。

　　盘古大神有感于天地间万物皆无，便身化洪荒，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发成繁星点点，血为江河湖海，肉为千里沃野，骨为草木，筋脉为路，齿为金石，精髓为珍珠，气为风云，声为雷霆，汗为雨露……
　　头与四肢化为五岳，脊梁却成不周山支撑天地，肚脐化作一片血海，方圆几万里，血浪滚滚，鱼虾不兴、鸟虫不至，天地戾气全都聚在了此处，此处为幽冥血海。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斗转星移，天下太平。

　　一日，石壁上落下一仙人，他丢下一件月白色的羽衣，血海翻滚，显出一个孩子。

　　此时，日月都在天上，此子见到日月后啼哭不止。

　　“神君远道而来，小妖接驾来迟，还请长乐神君勿怪。”一个穿着彩色羽衣的女妖恭敬地参拜长乐神君。

　　“我路过此地，见这血海不同往日，竟孕育出生灵来……”长乐神君说话极慢，他斟词酌句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也是造化。”

　　换作是其他神仙，见这幽冥血海孕育出了生灵必然会怀疑此子是孽障，甚至会当场铲除他。
　　但发现这个孩子的是长乐神君，他说这孩子是造化，自然没人会拂了他的面子。

　　女妖为海宁，她是一只七彩鸟，修炼多年却未成仙，如今见了神君，激动不已，想求一机缘，又不敢贸然开口，只能顺着长乐神君的话说下去，“小妖斗胆为这孩儿求神君赐名。”

　　“此子虽生于血海，周身却洁白无瑕，散发着莲花的香气，不如就叫……白莲子吧。”

　　“小妖替白莲子谢过神君。”

　　“我那长乐宫空空荡荡，怕是养不活这小小的孩儿，你与他也有缘，且养着吧，待他长成，你自会得偿所愿。”

　　“谢神君。”海宁恭敬地跪地叩首，待她抬头，神君已经离去了，只留下被月白色羽衣包裹的孩子。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三千日后，襁褓中的婴孩长大了许多，他在幽冥血海附近生活，照顾他的是鸟妖海宁。

　　“白莲子，你在看什么？”

　　“海宁，你说我是被一个神君从血海里抱出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

　　“因为神君住在九重天的长乐宫里，等你长大了，他就会来接你。”

　　“真想快点长大见到神君，海宁，他会喜欢我吗？”

　　“会有那一天的。”海宁温柔地抚摸着白莲子的头，“神君是一位仁慈的神仙，他会喜欢你的。”

　　又过了数万日，白莲子长成，他坐着由万年龟壳做成的小船从幽冥血海的北边飘零到了南边。

　　香雾迷蒙，祥云掩拥，海中央的蓬莱仙岛上有老神仙。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白莲子，你竟然敢私自下凡游玩，为师罚你面壁思过一年。”

　　“祥风。”

　　“小神见过神君。”

　　“不用给我让座，我坐这里就好。”

　　“小神不敢。”

　　“我带了酒来，请你喝一杯，可愿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

　　“神君吩咐，小神自然遵从，哪里需要您开口求情？”

　　白莲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一双满是慈悲的桃花眼，嘴角带着宽和的笑意，气度平和温柔。

　　“长乐神君最是仁善，见不得旁人受苦，你小子算是走运了，起来吧。”

　　“你这小徒儿看着我发呆，可是我哪里不得体？”

　　“神君的风姿在九重天也找不出第二个，怕是这小子看呆了眼。”祥风知道长乐神君素来宽和，因此有胆子借着调侃恭维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

　　“白莲子。”

　　“这小子拜师时，我按辈分给他起了名，叫无月，可他就是不肯用，白莲子哪有白无月好听？莲子不过是小小的一枚，无月可是极大的威势，神君觉得呢？”

　　“白莲子是我起的。”

　　“原来如此，小神无状。”

　　长乐仔细端详了白莲子一番，“长大了，我允诺过那只七彩鸟，只要她把你养大，就让她成仙，差点忘了。”

　　“我让大弟子去宣读神君的旨意。”

　　“多谢，省得我走一遭了。”

　　蓬莱仙境，仙女穿着彩衣乘风而来，踏着云彩跳舞，弹琴吹箫的女仙身姿飘飘，欲乘风归去。

　　各路仙人吃酒、说笑，宾主尽欢。

　　时不时有仙人为主位上的长乐神君献礼，夜明珠、美玉、仙露、仙草、神丹妙药和神兵利器堆了一座小山。

　　“你可有什么愿望？”

　　长乐神君整日无所事事，四处逛荡，是出了名的爱广施恩泽的神仙，大家都说长乐神君的赐福是最轻易得到的。
　　即便如此，在他问白莲子想要什么赐福的时候，白莲子还是很激动，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要什么。

　　“莲子求神君记住我。”

　　“好。”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童正在放风筝，一阵风吹断了风筝线，风筝飞到了仙树上，女童看着高台上的仙人，“神君，我的风筝飞到树上去了，你能不能帮我拿下来？”

　　“妍儿，不得无礼，这是为父的座上宾，还不快和神君道歉！”

　　“呜呜呜……妍儿失礼了，神君能不能原谅妍儿？”

　　长乐神君伸出手来，风筝掉落在了他的手心上，他跪下来，把风筝递给高台下的女童手里，“继续放吧，风不会再吹断你的风筝线了。”

　　“谢谢神君。”

　　“神君，您不必为了小女如此费心。”

　　“顺手的事，她笑得开心，我便觉得好。”

　　白莲子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长乐神君身边跟了一位神使，他有些羡慕，但不敢开口求恩典。

　　“主人，我们该回去了。”尹沅跟在长乐神君身后。

　　“这里大旱三年，饿殍遍野，实在可怜，待我给这里下场雨。”长乐神君一边布雨一边被变成烛龙的尹沅载着走，“你等等，我还没给那个老人赐福……”

　　“主人，天帝召见您，我们不能再耽搁时辰了。”

　　“让他等着，我不希望有人在看见神明后还是过得不幸，不然我做这神君有何意义？”

　　尹沅叹了口气，主人总是如此，远远看见想要跪拜自己的百姓便准备赐福，一旦开始赐福，就会赐个三五天，只能强行带他走，不然有可能被魔界的人袭击。

　　又过千年，白莲子学成，被封无月上仙，居于乐游山上。

　　“小仙见过神君。”白无月已经不是曾经懵懂无知的少年了，他可以镇定自若地处理事务，邀请众仙前来做客。

　　“你把这株仙草养成，自会得偿所愿。”长乐神君被尹沅搀着走，不停地回头祝福那个向自己求恩典的小妖，“不可杀生，一心向善，方可。”

　　“主人，您再不走，姚云上仙就到了。”

　　“莲子，你这里可有别的路？”

　　“有，神君请跟我来。”

　　“本君不是不想同你吃酒，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主人，姚云上仙在大门口了。”

　　“小仙听闻姚云上仙爱慕神君。”

　　“不可妄言坏了姚云上仙的声誉。”长乐神君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坐在烛龙上呼啸而去。

　　这是白无月最后一次见到长乐神君，因为不久后，长乐神君就被魔气入体，随后堕入魔道，自创里界，九重天的长乐宫再无那个饮酒作乐的神君。

　　再后来，寂灭之林成了长乐的葬身之所，神魂俱灭。

　　“上仙，云来上仙邀您前去下棋。”

　　云鹤飞过来，它静静地站在白无月前面，细长的腿抬起又放下，自从九重天的长乐神君身死道消，主人就一直郁郁寡欢，脾气也阴晴不定，它们这些坐骑也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惹主人生气。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私塾内传出读书声，每个学子都拿着书卷摇头晃脑地读，先生手里拿着戒尺，时不时敲一下桌子。

　　突然，先生的戒尺落在桌子上，他眼神凛冽地看着空位旁边的学子，“他呢？”

　　“他，他……先生，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又去清风馆了？你去给我把他抓回来！快去！”

　　“是，先生。”

　　清风馆内，年轻俊美的男子来来往往，端茶送水，为客人捏肩捶腿，一派男色。

　　“无月，你可来过这里？”云来上仙神神秘秘地靠近白无月。

　　“不曾。”白无月后退一步，避开云来上仙的亲近之举。

　　“这是凡人作乐的地方，你看，这里没有女子，你可知为什么？”

　　“不知。”

　　云来上仙也不气馁，他指着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子，“你看那边，不是鸳鸯，是鸳鸳。”

　　“我们在哪儿下棋？”白无月冷漠地转身离开，“我没心思陪你看什么人间风景，先走了。”

　　“无月，你等等，我是觉得你整日闷在乐游山上，为了……”云来不敢提长乐神君四个字，这是白无月的禁忌。

　　白无月突然停下了，他定定地看着二楼。

　　“怎么了？”

　　“让开。”

　　“无月，无月……”

　　“公子，我喝不下了。”一个小倌红着脸推送到嘴边的酒杯。

　　“不喝就脱衣服。”

　　“您饶了我吧。”

　　“公子，我跟您喝。”

　　“用这小酒杯喝没意思，去拿碗来。”

　　“我这就去给您拿。”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刚打开门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陌生人闯了进来，他想拦没拦住，于是跟了上去，但明明对方走得不快，自己就是跟不上，“这是七公子的雅间，您不能随便闯。”

　　白无月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面前，周围太吵了，他一挥手，所有人都定住了，“长乐神君，是你吗？”

　　“啊？”褚裟一脸茫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写着“这是哪来的疯子”，他被对方攥着手腕拉了起来，身边围绕的小倌也不知道被送到哪个天涯海角了，“我不是啊，你认错人了，放开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神君，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你不能自甘堕落，魔道又如何？神君永远是莲子的神君，无人可与您相提并论，这些肮脏的人怎么配？”白无月抬手将在场的所有人化为尘埃。

　　原本还在挣扎的褚裟瞬间安静如鸡，他任由白无月拉着自己走，也不再解释自己不是长乐神君了。

　　“神君这么多年去哪儿了？”

　　“嗯……你让我想想怎么编。”褚裟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就四处流浪，对。”

　　“跟我回乐游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不行啊，我爹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

　　同窗来了，他看见褚裟便招手，“你果然在这里，先生叫我来带你回私塾念书，快点跟我走。”

　　褚裟想到先生的戒尺，立马抱住了白无月的腰，“带我走。”

　　“你不能走，先生在等你。”

　　“先生是？”

　　“是非常厉害又可怕的人。”

　　“他可伤到你？”

　　褚裟感慨万千，“没少伤啊，他那把破戒尺打的最多的就是我。”

　　“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白无月看着褚裟的同窗，“你说的那个先生在何处？”

　　“我不想看见他，我们赶紧走吧。”

　　“你还是那么仁慈。”白无月唤来云鹤，扶着褚裟上去。

　　“无月，长乐神君已死，神魂俱灭，这个人只是和神君相像而已，你冷静一点，他不是神君。”云来上仙觉得白无月怕是相思成疾了，“长乐神君进了寂灭之林，他就只有一个结果——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就在我面前，你却说他死了，你好大的胆子。”

　　云来上仙被打飞了，这还是白无月手下留情的结果。

　　“我们走，你很久没进乐游山的大门了，恐怕是不记得路了。”

　　“我觉得你……”褚裟默默把有点自欺欺人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