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太平洋君

104、第 104 章

　　二月二十四日，开学了。

　　学校的东大门开着，附近停满了车子，不断有学生从私家车或者是公交车上下来。

　　乔礼杰从出租车上下来，他接过司机从后备箱拿出来的行李箱，扭头就发现褚裟在摊子前买东西吃，他付了钱，径直朝褚裟的方向走去。

　　“老板，汉堡多少钱？”

　　“七块。”

　　“汉堡店也就五块，人家成本还高，坑学生的钱，你还真是不要脸。”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是患有社交绝症的褚裟说出来的话，疯狗的外号不是白来的。

　　“不买你就走，别坏我生意。”

　　褚裟拿出红袖章戴上，“我以学校的名义请你离开这里，否则我将采取强制手段。”

　　“你再不滚开我就打你了，滚……”摊主发现褚裟身后站着两个警卫，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褚裟掏出一个小喇叭，叉着腰站在寒风中喊话，“敬告各位同学，请不要买路边摊，一来不卫生，二来学校不允许，请立刻返回学校学习。”

　　同学们看见褚裟早就跑了，各个摊子前空荡荡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乔礼杰拍了一下褚裟的肩。

　　“物理老师让我把同学们赶回去。”褚裟伸出手指着往外走的两个女生，“回去。”

　　“你好凶，当心犯众怒。”

　　“我不在乎。”

　　褚裟交不到朋友是因为老师们喜欢他，同学们不愿和他做朋友，但也不敢得罪他，还会在面上奉承他。

　　乔礼杰交不到朋友是因为他早就习惯被孤立了，他不知道怎么和朋友相处。

　　“来了。”

　　“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乔礼杰，你能把疯狗……不对，是你同桌的寒假作业拿给我吗？”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门口和他说了，他说借给我抄。”乔礼杰耸耸肩，然后开始翻褚裟的书包。

　　“有谁做了数学卷子吗？借我抄抄呗。”

　　“没有。”

　　“数学课代表带头不写作业了。”

　　“乔礼杰，你能先借给我一张语文课代表的数学卷子吗？”

　　“好吧，我先抄别的。”

　　吴越泽拿着英语练习册从后排过来，坐在了褚裟的座位上，“一起抄。”

　　“先写语文吧，褚裟每次都催得急。”

　　“行。”

　　一个人定下目标，说他想考清华，这不代表他放假期间会翻开课本学习，有可能他连作业都懒得写。

　　世间有各种诱惑，哪怕是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抵挡，何况是一群心智不成熟的少年？

　　学海无涯苦作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学习的痛苦，大部分人都是一生庸庸碌碌，随波逐流。

　　方宁就想做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但他不喜欢女生，他不会拥有一个家庭，不会有一个孩子，甚至，他连未来都没有。

　　“喂，方宁，你丫想什么呢？”一个男生撞了一下方宁的肩膀，“怎么不拦一下？”

　　“累了，我去休息一下，换人。”

　　“疯狗在那边，抽烟躲远点儿。”

　　“知道了。”

　　“阿嚏。”褚裟掏出卫生纸搓鼻子，“吴越泽，刚才是不是你小子在骂善良单纯可爱的我？”

　　“我在跑步，骂你做什么？”吴越泽扶着膝盖喘息，“春季运动会就要到了，你别耽误我训练。”

　　班上总有那么几个特殊的同学，他们平时坐在后排，没什么存在感，一旦运动会到来，他们就派上用场了，比如经常跑步健身的吴越泽。

　　“加油。”褚裟继续玩着班机，他旁边放着一本童话故事，“方宁，你妈打过电话，你给她回一个吧。”

　　“哦。”方宁不情不愿地接过了班机，他不是很想回妈妈的电话，因为妈妈很可能是因为什么事导致心情不好才打电话给他，如果他回了电话，她一定会跟他发很久的牢骚。

　　今年有3077例学生感染艾滋，有81.8%的患者为同性恋。

　　【你知道吗？老家那边有个神经病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好像是染病了，你奶把这事儿跟你爸说了，他说自己儿子要是有这种病就打断腿扔到大街上，让自生自灭。】

　　“你怎么跟他们还有联系？”

　　【你姥跟你奶是邻居，说话声音大了就听见了，你姥就跟我说了。男的不喜欢女的不是有那个神经病是有什么？】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这就要上课了。”

　　【我还有话没说完，你别犯倔，你爸找的那个女的还没孩子，你多给你爸你奶打电话，放假了就去走动走动，你妹是个丫头，你爸就你这一个儿，他的东西不给你给谁？】

　　“妈，你们已经离婚了，他以前没给我们任何东西，以后也不会给，就算我去，他们也不欢迎我，没必要去找没脸。”这些话方宁早就说累了，他还记得过年前妈妈催自己去看看爷爷奶奶，他去了，他们拉长了一张黑脸，活像他给他们带来了霉运一样，什么也不说，就沉默着让他坐立不安，自觉滚出他们家门，“妈，老师叫我了。”

　　以前，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两家老人是邻里街坊，亲上加亲，离了婚就是仇上加仇。

　　“打完了？”褚裟接过班机。

　　“嗯，以后我妈再打电话，你能不能……”

　　“怎么了？”褚裟其实很烦方宁的妈妈，经常打电话，他接过几次，光听说话就觉得对方是个自怨自艾满身负能量的人，一开口就是无休无止的抱怨。

　　“没怎么，谢谢你。”

　　方宁此时不知道妹妹的继母此时已经有了一个受精卵，我们姑且用这种冷漠到有些不通情理的词来代指。

　　去掉私心，也去掉感情，让我们找找方宁自杀的原因，找找压断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到底是谁害了他？

　　第一嫌疑人：褚裟。

　　这是方宁在知道自己性取向后第一个喜欢的人，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褚裟的？
　　应该是在褚裟看到他情绪低落就带他逃课过生日的时候，夏天开始的初恋应该是柠檬的味道，想来是很美好的感情。

　　年少无知时，人总是因为一件小事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太轻易了，轻于鸿毛的原因扛不住重于泰山的后果。

　　褚裟是个没什么节操的浪子，他把方宁睡了发生在高一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那段假期太长了。

　　“有人在家吗？”

　　方宁出来看看是什么人在家门口喊人，结果发现是褚裟来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我知道你家大概在这个区域，不知道哪一户人家是，但我在这个门口闻到了中药材的味道，猜测这里可能是你家，于是我就喊人了。”

　　“你就不怕找错地方？”

　　“我不会找错。”

　　“一般人真不愿和你做朋友。”

　　“因为我不提前说一声就登门拜访了？”

　　“不是因为这个，你先进来吧。我在整理药材，你进屋里坐，喝什么？电脑在那里，你自己玩会儿可以吗？”

　　“可以，你忙。”褚裟看着方宁离开，先是打量了客厅的布置，初步分析了这家人，然后坐在了电脑前，他没有玩游戏，而是查起了电脑里方宁一家人留下的信息。

　　一扇门打开了，电脑页面一下子切换成了热播动漫。

　　“你是谁？”男人大约快三十岁的样子，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眼睛里有红血丝，胡子拉碴。

　　“哥哥好，我是方宁的同班同学。”

　　“他这个闷葫芦居然也有朋友？”男人嗤笑了一声，他去厨房拿了一瓶啤酒又回房了。

　　在被方宁迎进门到刚才被人打断的这段时间里，褚裟大概了解了方宁的过去和现况。
　　他想了解一个人只有愿意和不愿意了解的区别，而那个人只能选择被他了解或者深入了解。

　　“所以我才说一般人不愿意和你做朋友，没有秘密可言的。”

　　“抱歉，我很过分。”

　　“原来你也会道歉？”方宁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他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软弱，“你没有界限感。”

　　“你把太多委屈压在心里不和我们说，你这样会憋死的。”

　　“你不用管别人的事，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仿佛看到了反抗，但太微弱了，这样的力量支撑不了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说辞太委婉了，我个人主义，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觉得全世界都是蠢货，只有我聪明又清醒。”褚裟毫不客气地批判着自己，“这是我的问题，我们现在要解决你的问题。”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你现在给我出去，我们绝交。”

　　大门在褚裟跟前关上了，狂妄的他貌似不知道自己会吃闭门羹，也不知道门那边的方宁蹲在地上哭。

　　“他要跟我绝交，他居然要跟我绝交。”

　　吴越泽看着褚裟走来走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确实做得很讨厌，他没打你就不错了，乔礼杰跟你不也冷战了五十多次吗？”

　　“不可能每次都是我的错吧？”褚裟反问完吴越泽后又狠狠给了沙袋一拳，“是我的错又如何？”

　　“知错不改是你最大的毛病。”

　　“哼。”

　　方宁一整天都在不爽，他是喜欢褚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难堪。

　　“吃这个。”方父给继子夹了一个鸡腿。

　　“谢谢。”方宁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吃完饭却发现继父给自己买了足球和衣服，房间的床也给换了新的。

　　“方叔叔，谢谢您愿意为我父亲的医院提供药材，帮了大忙了。”

　　“不客气。”方父做着小本生意，走南闯北的，自然清楚褚裟说的客气话，那么大的医院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药材供应商，“有什么要求电话联系我。”

　　“您应该还没吃饭吧？附近有一家饭店，我请您。”

　　“你给我介绍生意，应该是我请你吃饭。”

　　“方宁是我朋友，平时很照顾我，还辅导我功课，帮我带饭，您是他父亲，我请您吃顿饭是应该的，请。”

　　生意场上混的方父自然精明，他明白了褚裟的意思，便说了不少方宁的好话，回家的路上给继子买了很多东西，甚至去买了一张新床，就因为褚裟随口说了句方宁的床有些小了。

　　“褚裟，你又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褚裟正在跑步机上，他刚才在听英语听力，突然接到方宁的电话也没有半点心虚，他就是这样目中无人的讨厌。

　　“你不用做这些。”

　　“如果方叔叔生意做得好，他的心情就会很好，对你和阿姨就会好，阿姨在物质和精神上满足了，她也就不会再把心思放在你亲爹的那点钱上了。方宁，你不用跟我逞强，也许我非常讨厌，但你需要一个这么讨厌的朋友。”

　　“谢谢。”方宁看着窗外，“其实我有一件事已经决定放弃了。”

　　“为什么要放弃？我很讨厌你这点，明明自己想要，却用各种理由推脱，得不到又自怨自艾。如果是我想要什么，那件东西就必须是我的。”

　　“我们都是有缺点的人，知道这一点，我很高兴。”

　　“为什么？”

　　“如果你毫无缺点，我会嫉妒死你。”方宁在玻璃上写着褚裟的名字，我会更不敢接近你。

　　“我已经很让人嫉妒了。”

　　“是，花孔雀。”

　　“真讨厌。”

　　“你明天有空吗？我爸给我买了新的足球和球衣，我想去踢球。”

　　警局

　　一张桌子，两个警察，一盏灯照着，屋内四下尽是黑暗。

　　“你说方宁的自杀跟你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他母亲说他自杀前的那个暑假经常找你踢球呢？”

　　“叔叔，朋友间一起踢个球不可以吗？”

　　“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对方宁进行过校园暴力！”

　　“没有。《刑事诉讼法》第八十条规定对于有下列情形之一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公安机关可以先行拘留：一、正在预备犯罪、实行犯罪或者在犯罪后即时被发觉的。二、被害人或者在场亲眼看见的人指认他犯罪的。三、在身边或者住处发现有犯罪证据的。四、犯罪后企图自杀、逃跑或者在逃的。五、有毁灭、伪造证据或者串供可能的。六、不讲真实姓名、住址、身份不明的。七、有流窜作案、多次作案、结伙作案重大嫌疑的……警察叔叔，请问我符合哪一条？无凭无据，您就把我带到了这里，您好像有点不占理。”

　　“有人看见你把方宁推了下来。”

　　“是谁在造谣？你把他带来，我和他当面对质。如果您找不出来这个人，那么，原谅我提醒您一下。公安机关执行拘留的条件应该遵循《刑事诉讼法》第八十五条：公安机关拘留人的时候，必须出示拘留证。您的拘留证呢？拘留后，应当立即将被拘留人送看守所羁押，至迟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除无法通知或者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动犯罪通知可能有碍侦查的情形以外，应当在拘留后二十四小时以内，通知被拘留人的家属。有碍侦查的情形消失以后，应当立即通知被拘留人的家属。第八十六条：公安机关对被拘留的人，应当在拘留后的二十四小时以内进行讯问。在发现不应当拘留的时候，必须立即释放，发给释放证明。”

　　“你很狂，但我告诉你，这里是警察局，你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

　　“我也有公民权。”

　　“义务高于权利。”

　　“但你们的行为不符合规章制度，我有权进行自我保护。”

　　警察汪勇见褚裟油盐不进，人也没个正形，气得不行，但上司让他放人。

　　“张队，他们中有个同学说亲眼看见褚裟把方宁推了下去，还有说褚裟曾经用棒球棍打了方宁的腿，不能就这么放了这小子，他一定有问题，方宁自杀跟他脱不了关系！”

　　“汪勇，你给我听着，他是褚院长的儿子，而褚院长和局长是老同学，局长已经打过电话了，让我们立刻送他回学校。他还是学校里的优等生，他就不可能放着自己的大好前程去害方宁。”

　　“难道我们什么没查出来就把他放了吗？医院里躺着的可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孩子！”

　　“不是还有两个学生吗？你查查另外两个，别就盯着他一个不放。”

　　天已经黑了，褚裟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父母。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就被带到警察局了？”

　　“别说了，小裟，我们回家。”褚峰推着儿子上了车。

　　“等等，褚裟，我还有事问你。”

　　“警察叔叔，我很欣赏你对生命负责任的态度，但别盯着我了，有罪的……也许是方宁，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