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54、第五十四发子弹

　　上班狗能睡到自然醒实属不易。闹铃响之前，袁心被噩梦惊醒过，被电话吵醒过，但被甜醒还是第一次。

　　朦胧之间，一股醇浓厚重的香甜幽幽钻入鼻子里。

　　袁心勉强睁开眼，全身冒着热气，光滑的后背也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一定是季枫起床时，把自己当成婴儿，包裹得密不透风。

　　顺着甜味摸到厨房，季枫正披着大衣，一手端平底锅，一手拿木铲认真地煎着什么。

　　袁心张开双臂，从身后环上他的腰，探头看向平底锅，嗓音中带着几分晨起的慵懒：“你在做什么？甜得心痒痒。”

　　“巧克力蛋饼。”季枫转身，轻吻一下她乱糟糟的头顶，低声在耳边吹着气“只有心痒吗？还有哪里痒，我帮你挠。”

　　袁心在他胸口一揪，又看向锅中融化了一半的巧克力块，深深嗅了两口：“我家好像没有巧克力呀。”

　　“我是哆啦A梦，那是我的四次元口袋。”季枫笑着指向他的运动旅行箱。

　　袁心洗漱完毕，小餐桌上已整整齐齐摆好两份热气腾腾的巧克力蛋饼、两杯牛奶。季枫端正地坐在桌边微笑着，阳光透过窗帘缝染在他柔顺的发丝间。

　　一股热流从心口迅速涌向全身。有一丝丝理想中“家”的模样了。

　　小时候，家里的饭桌上永远放着黑乎乎看不出食材的菜，餐具是镇上哪个老人过生日的回礼，边缘油腻腻的，盘底则印着“恭贺XXX七十大寿”。

　　爸妈总是端着碗，边看电视边仰头向肚子里倒。吃饭的意义仅限于填饱肚子。

　　初中时，袁心曾被邀请去参加同学家参加生日聚会。红烧肉软糯弹牙，鲜红油亮的大虾上点缀着翠绿葱花儿，凤尾一条一条整整齐齐排列在盘中，各种水果拼出一个小天使的造型。

　　就连餐具都是成套的，汤盆、鱼盘、勺子，一件件洁白的骨瓷上烧着朵朵红梅花。

　　原来吃饭可以是一件调起所有感官、优雅而享受的事。

　　“傻乎乎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吃。”季枫微笑着轻轻招手，一缕阳光随着身体的移动从发丝间跳到剑眉上。

　　袁心叉起蛋饼咬去半边，连连点头称赞，季枫边看着她笑边把蛋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慢慢吃。

　　“慢点吃，别噎到了。”季枫把牛奶杯递给她。

　　“你是我奶奶失散多年的姐妹吗？唠叨的话都一样。我是怕胖，极少碰巧克力，偶尔才放肆一下。”袁心咕咚咕咚喝着牛奶。

　　“本打算情人节就送你，你非说不要。”季枫放下刀叉，站起身来，“现在还不是乖乖进了某人的肚子。”

　　不是为了给你减轻经济负担嘛。如此懂事的人哪里找去。正得意地想着，见季枫从“四次元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情人节已经过了，这不算情人节礼物。我没抗旨”。季枫笑着，摊开双手。

　　早在袁心提出不要礼物前，他就已经买好了。但想起袁心因为耳钉的事闹别扭，他本打算让礼物一直呆在“四次元口袋”中，等到时机恰当再拿出来。

　　只怪季枫的生物钟太准时。睡得再晚，夜里折腾得再凶，他依然在天蒙蒙亮准时起床，轻手轻脚在客厅里做起俯卧撑。

　　公寓本就不大，小书桌上一个物件格外刺眼。那是个摩天轮形状的进口音乐盒，简方深大学时送的。

　　季枫有些失落，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甚至把书柜的角落都仔细查看一番，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曾视若珍宝的过期棒棒糖、玩具狗等。

　　他轻叹一口气看向墙角的“四次元口袋”，礼物果然不能只有价值没有价格。尤其是与简方深相比，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认输。

　　一个奢侈品牌的发圈静静躺在袁心的小手中。黑皮筋上镶着一大一小两颗爱心，闪满了碎钻。

　　“你读过《麦琪的礼物》没有？”袁心指尖轻轻触摸着爱心上的碎钻，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贫寒之家过圣诞，妻子卖掉长发，给丈夫买了怀表链；丈夫却卖掉怀表，给妻子买了一把梳子。”季枫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们……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袁心默默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盒子，将一个剃须刀放在季枫手中：“送你的。”

　　“突然提《麦琪的礼物》，我差点以为你剃了秃头，戴着假发。”季枫的目光落在袁心发际线处可爱的绒毛上，又冷冷瞥向碍眼的八音盒，“都买了礼物，又为什么不准在情人节送？”

　　“你不是不喜欢过节嘛。”袁心低头摆弄着发圈。

　　“那是之前。我也说过，以后想要跟你过每一个节日。”季枫微微皱起眉头，语气结了一层薄冰。因为刘予舟，节日留给他的回忆过于苦涩。

　　平常人家长大的孩子，过节时或欢天喜地，或稀松平常，祝福的语言是段早已编写好的程式，即使不知道意思，也能熟练地随时随地脱口而出。

　　对于季枫而言，每一个节日，都伴随着格外清晰的歇斯底里与哭吼叫骂。他只能选择将节日关进脑海中的漆黑牢狱，不碰不看，不说不问，自然也就不会痛。

　　但为了袁心，他愿意亲手打开潘多拉之盒。

　　袁心似乎并不领情，带着几分委屈嘟起嘴巴：“想让你专心比赛，也不想加重经济负担。”

　　巧克力的醇香依然融在空气中，却多了几分苦涩的后劲儿。

　　“这些事，我自有考虑。”季枫站在书桌边，垂眸拨弄着摩天轮，《卡农》的音乐叮叮咚咚地响起。

　　“你的考虑，就是退役？旁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袁心语气倔强。她总算明白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这个八音盒，袁心曾死皮赖脸要了几次，简方深都没放在心上。最终一气之下把打工的钱塞给简方深，要他帮忙买一下。

　　这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和简方深并无关联。你却对真正重要的事情绝口不提，反而像个青春期孩子般在吃醋。

　　“没错，全运会之后就退役，回季节集团。”季枫背对阳光，站在阴影里，“本想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你。”

　　“什么时机才算成熟？”话刚问出口，袁心便意识到重点是“回季节集团”。刘予舟只知他要退役，并不知他打算彻底逃离自己的手心。

　　袁心脑中嗡嗡作响，语速飞快：“你还瞒我了多少事？千万别说都是为了我好。背上物质女、捞女，怂恿天才退役、不孝的骂名，我担不起。”

　　“不是你的原因。”季枫走到袁心面前，伸出手轻抚她的脸。

　　“不是我，难道是那个八音盒？”袁心杏眼瞪圆，扭头躲开他的手。

　　硬朗的鼻子直逼过来，在即将贴到袁心鼻尖的地方停住，眼里是极为少见的寒意：“再说一次，我退役不是因为你。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泪光聚集在袁心眼眶之中，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傻傻付出全部身心之时，简方深也在告诉自己这一点。

　　“啪”一声响，袁心扬起手，发圈应声落地。两颗爱心之间的连接部分断裂。

　　“你走吧！反正我一点也不重要。早知道你的心，我不如再给简方深一次机会！”冲动的话脱口而出。

　　季枫沉默着，弯腰捡起坏掉的发饰，轻轻放回桌面，拉着“四次元口袋”离开了。

　　直到门关上，袁心的眼泪才吧嗒吧嗒直向下掉。

　　理智终于重新回来了一些。以为自己已经成熟，看来也不过是个青春期孩子的水平。

　　不该赌气故意用简方深来激他。

　　季枫真正在意的恰是这一点。他最后悔的事，莫过于让简方深捷足先登，留下一场难以磨灭的青春回忆。

　　回忆中关于他和她的每个细节，都在狠狠提醒季枫，自己曾是个逃避退缩的懦夫。

　　他花上十几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捡起七零八落的自己，不断拼凑、修复、重建，在原生家庭的阴霾中苦苦挣扎，等到终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向她表白、和她相处，简方深却再次出现。

　　依旧大胆、帅气、有钱，不可一世。

　　季枫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失魂落魄地走在淅沥不停的微寒春雨中。报喜不报忧印在他的骨子里，何况他不想让袁心承受太多，简单点快乐点就好。

　　手机里静静躺着简方深发来的一条条信息，扎得心口一阵阵痛。

　　“打个赌，如果我重新追袁心，肯定能追到手。”

　　“袁心被调查，我可及时告诉你了。作为回报，让你爸多弄点客户来！”

　　“你打我的事没完，欢迎正面刚。”

　　简方深的出现，坚定了季枫退役的决心。如果不是为了朱山峰，他恨不得立刻就退役，投身商海。

　　简单集团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屹立，实则由于市场萎缩、投资失败、管理混乱等原因，已经成了一副摇摇欲坠的空架子。业务基本重合的季节集团抢走了大部分客户。

　　简方深回来时找过季枫，谈起回国原因：家里给的钱越来越少，一问才知道简父孤注一掷，将最后一笔资金全押在错误的项目上。

　　“我左右不了我爸的生意。”季枫拒绝了支援简单集团的要求。他读过财报，知道窟窿有多大。何况季林一向讲义气，选择袖手旁观一定自有道理。

　　“那就走着瞧。”简方深撂下一句狠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