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40、第四十发子弹

　　袁心曾经与钱小朵讨论过，与前任见面，需不需要向现任报备。

　　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说，两个人彼此信任，报备个屁！季枫当初，也是无条件相信自己和蒋之义毫无瓜葛。

　　但一个深刻的前任与威胁甚小的暧昧对象毕竟不同。

　　季枫并没有开口问一句话，却又似乎说尽了一切，反而让坦坦荡荡的袁心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愧疚感，仿佛自己和简方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季枫第一时间便得知两人见面，一定是简方深搞的鬼。袁心本想先睡觉，把头疼的事留给明天。虽然人疲倦到极点，却始终翻来覆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打开床头灯，直接问问简方深。

　　简方深也不含糊，丢来他和季枫的对话截图。

　　从长截图来看，两人好友今天才加上。第一条消息便是一张照片：自己正在吃米线，皱眉嘟嘴，像是在撒娇。下面是一条文字信息：袁小胖在吃米线，你来不来？

　　季枫只回了“不来”二字，两人便再无交流。

　　袁心倚在床头软包上，摩挲着红丝绒盒子。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微微叹着气，也许成年人的爱情就是这样，肉/体的距离比心灵更近。

　　都说“情场失意，官场得意”，由于简方深及时到位的资金，袁心提前完成任务指标，在全行工作会上被徐行长单独提出来，表扬了足足5分钟。

　　以往其他同事被抓来做正面典型，袁心都会瞪圆眼睛、鼓足干劲，散会后主动找人家寻问工作方法，期盼着有一天戴上这朵光荣的“大红花”。

　　但真正轮到自己时，她却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莫名滑稽。二十大几的人，还像小学生一样坐在课堂里，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用无比期望的眼神等待老师的夸赞。

　　有时候，目标任务完成得好，并不代表工作废寝忘食、个人能力出众，只是运气好而已。

　　“班主任”徐行长大手一挥，安排袁心明日与机构部一同去北京出差，考察城商行在一线城市设立分支机构的情况。

　　会议结束后，袁心直接跟着凌总回到办公室，故意皱起眉头：“机构部牵头负责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把我拉进去。”

　　凌总整理着桌面的文件，金属包边的文件盒重重敲击着办公桌。她并不抬头，冷哼了声：“明摆着，领导奖励你公费旅游。”

　　“我们部门的工作也做不完，机构部又是那几个“大爷”出马，我还是申请不去了，您看怎么样？”袁心试探道。她知道，凌总一直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写过三篇调研报告和一个可行性方案，可惜项目还是落在了机构部头上。

　　“呵。”凌总抬起头来，眼神中写满“你在故意找茬”，“徐行长安排你去，部门却拦下你，我还没有这个权利。”

　　“我早去早回，线上能够处理的工作，绝不会耽误。”袁心尽量顾及凌总的情绪。

　　为期一周的出差彻底打乱了袁心的安排。翻开手帐本，本周末的安排上画着一颗红色爱心。她原想抓住季枫休息的短暂时间，和他好好谈一谈。两人一同把那些由猜测、误会、不安等结成的小疙瘩一个一个解开。

　　也只有等出差回来再说。

　　拉开衣柜开始收拾出差行李，那条鲜红的薄纱睡裙在一片淡色服装中格外出挑，袁心不知不觉停下手中动作，呆呆看着它。

　　与之相关的记忆自动播放，海边浪漫夜晚犹在耳旁的海浪声，禁欲感十足的小宿舍，他修长的手指、看不透的双眸、笑的时候克制的样子，站在靶位上端着枪隔绝一切的身姿……相比之下，工作中的委屈与争斗、简方深的突然出现，都退居到次要位置上去了。

　　直到那个夜晚，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送来一对意义不明的耳钉，一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隐隐散发出黑夜特有的哀伤。

　　袁心马上丢下乱七八糟的衣服与杂物，跑去客厅拿手机。也许是人在夜晚时情绪更加脆弱，也许是夜色浓稠的漆黑与睡裙刺目的鲜红遥相辉映，她不想再管谁先低头、谁更卑微，她只想大声说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听筒中却只传来一声一声无助的“嘟……嘟……”。

　　此时，季枫的手机无声地唱着《荡漾》。它安静呆在主人的口袋中，而主人正陪着朱山峰，坐在心胸外科的诊室之中。

　　教授看着心电图一条一条的波形，面色严肃：“朱老，建议您立刻通知家属，搭桥手术不能再拖了。”

　　朱山峰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坚定。他膝下并无子女，老伴儿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并不敢告诉她实情。

　　办理入院后，季枫匆匆去取换洗衣物、采购生活用品，再回到病房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师徒二人却都睡不着。

　　“知道我为什么没要孩子吗？”朱山峰仰面躺着，盯着格子状的天花板。

　　“您说过，天生不喜欢小孩。”季枫也明白，这并不是真心话。

　　“嘿。”朱山峰笑了起来，“有孩子就有了牵绊。”

　　所以不能心无旁骛地将自己交给射击事业。季枫对他的话外之音再清楚不过。

　　“做完这手术，保不准能延长多久。”朱山峰似乎在说别人的事，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但我希望，至少有半年。”

　　半年后，正好是全运会的日子。

　　周遭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希望之时，是朱山峰引导季枫进入射击的世界。这里是他能够喘息与获得勇气的空间，是让他从残缺的儿童、少年成长为较为完整青年的救赎之地。

　　现在引路人却要功成身退了，带着他那个未完成的梦想。

　　第二天一大早，袁心顶着熊猫眼出现在高铁站。看似是出差，其实却是一场硬战，不能有丝毫松懈。

　　一同出差的同事是林洪、付如意与李木子。

　　前一晚袁心已经尝到了“下马威”。李木子打电话特意来道歉，说因为是临时加人出差，商务座已经订不到了，只能加订一张二等座。李木子表示愿意将自己的座位让给袁心。

　　坐在林洪和付如意之间，袁心宁愿乘绿皮火车。她原本并不在乎空间是不是大了那么一点，座椅能不能放倒。几个小时车程，就算全程站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气势上弱了下去，完全是个被排挤在外的人。说到底，她还是想为凌总收集一些信息回来。

　　上车后，袁心坐在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旁边。两人一路小声卿卿我我，一一会儿担心期末考试的专业课，一会儿畅想今后在大城市买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真好。他们的人生画卷才刚刚展开，书就什么内容，染上什么颜色，还可尽情设计与展望。袁心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重新穿上白衣蓝裙，大笑着冲下高中车库的斜坡。

　　如果最初遇见的是季枫，结局会不会完全改写？

　　到达酒店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三位中层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隔得很远，全程无交流。

　　李木子小跑着从前台回来，将两张房卡交给林洪与付如意，看着他们走上电梯之后，才低着头小声对袁心说：“袁总……不好意思，酒店客满了……”

　　袁心盯着她微微一笑：“没事。来的路上，我看见旁边有家快捷酒店”。

　　话毕拉起行李箱站起来，补了一句“一会儿别再忘记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发给我”，便留下一个潇洒干练的背影。

　　顶着寒风钻进偏街上的快捷酒店，灯光惨白且昏暗。前台和大厅连在一起，甚至没有刚才那间酒店的自助饮料区域大。

　　这点困难，还不足以让我知难而退。袁心内心的女战士揭竿而起。

　　无论是出于部门竞争利益还是私人关系，那三人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袁心边想边刷卡进入窄小的房间。

　　肚子咕咕叫起来，在高铁上睡得迷迷糊糊、不愿睁眼，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她放好行李，决定出去觅食。

　　若不是韩宇不时表示关心，袁心还以为手机出了问题。她给季枫发去几次信息，都没收到回应。李木子的行程安排表也没有发过来。

　　北京比清州冷，风很硬，吹得脸颊生疼。袁心带上一顶白色羊绒帽，将宽大的配套围巾围住脸，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才出了门。

　　从泥坑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明白，情况再糟糕都要填满肚子。

　　快捷酒店位于一条偏巷中，巷子里只有沙县小吃、兰州拉面、香河肉饼之类的快餐店。

　　袁心在一家拉面店坐下，点了大份牛肉拉面。冬日黄昏的小店，匆匆吸着面的打工人，她莫名升起一丝悲伤，心又不知不觉地飘到季枫身上去。

　　他此刻在干什么？晚饭吃了些什么？有没有想起自己？

　　胡思乱想着，韩宇发来消息，向她汇报科室的工作，又问她出差是否顺利。

　　“特别顺利（假笑脸）”。

　　“咚”一声，另一碗面放在袁心桌上，飘着油花儿的面汤贱了一些出来。

　　袁心抬眸，正对上面容黝黑，笑容爽朗的寸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