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39、第三十九发子弹

　　刹那间，袁心有些失神。时间和空间仿佛一同折叠坍缩。

　　高中时那个漫天星星的夜晚，他也是以这样的姿态站在学校车库的出口，披着一身碎银。

　　只是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七八年的时光，隔着无法逆转的不同阅历。

　　袁心深呼吸，快步朝他走过去：“对了。别告诉韩宇我真是你前女友，省得尴尬。小伙子很不错。谢谢你，再见！”

　　次日，韩宇喜滋滋地开户回来，马上跑进袁心办公室报告：“来开户的会计说了，本周之内钱就能转过来！我表哥还算靠谱吧？”

　　袁心微笑着点点头，韩宇见她心情不错，便主动打开话匣子：“他呀，也算是‘浪子回头’了。”

　　“浪子？”袁心装作好奇的样子，“看他穿着打扮很简约，明显是个踏实上进的人，跟你一样。”

　　韩宇露出一口白牙：“他家的条件，我只有仰望的份儿。他以前可是花钱如流水，非名牌不穿不用。出国之后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像顿悟似的，回来后主动帮姨夫打理公司，还做公益。下次我好好问问他，得到了什么人生真谛……”

　　袁心自然也很好奇，但仅仅限于好奇而已。知道或不知道他转变的原因，已经不是她放在心上来回揣度的事。

　　她正在揣度的，是到底要不要告诉季枫，简方深回来了，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近期他似乎训练得及其辛苦，视频通话都是在晚上10点以后，笑容里透着掩藏不住的疲惫。况且自己和简方深只是业务上的简单往来，告诉他只会让他分心。

　　但是不告诉他，又像是在掩盖什么一样。思来想去，袁心决定等他下次休假时，当面跟他说清楚。

　　想到简方深爸爸公司的账户已经成功开立，资金即将到位，袁心难得按时下了班，顺便也叫韩宇赶紧回家。

　　韩宇开了一辆Polo，非要送袁心回家。

　　袁心笑着说自己家走十分钟就到，韩宇坚持说坐车更快，两三分钟就到，还能躲过突然来袭的冷空气。

　　“你那么有空，就送我去银杏街区。”袁心想起下午开会时，林洪手上那尊黑脸玉佛十分显眼。

　　钻进韩宇的小POLO，袁心看着内饰板上一排手办忍不住笑了：“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些。蝴蝶忍、路飞，这个是谁？”

　　韩宇边发动汽车边回答：“一个小众动漫，《地球防卫少年》里的人物。袁总你也爱看动漫啊？”

　　袁心摇摇头：“我不看。钱小朵是发烧友，我认识这些人，都是拜她所赐。”

　　在吵吵闹闹的动漫音乐中，两人到达“绿洲”门口。

　　隔着车窗，袁心一眼便看到钱小朵在玻璃门前打电话，边喊起她的名字。

　　钱小朵见是袁心，飞快挂断电话跑过来，学着高级酒店大堂的样子给袁心拉开车门。

　　“钱姐姐好！”韩宇礼貌地打着招呼，露出标志性笑容。

　　“你好。哇，你居然有宇白顺的手办！”钱小朵一下指向袁心不认识的那个手办，又立刻将注意力拉回到袁心身上，双手挽住袁心的手臂，“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袁心盯着她手腕上不停晃动的黑脸观音玉佛，连韩宇向她们告别都没有听见。

　　“钱小朵，你跟我来。”袁心用力拉起钱小朵的手臂，把她向远离“绿洲”的方向扯。

　　“我马上要上课啦！晴晴新开的手工缝纫课，学完了就是贤妻良母……”钱小朵指指“绿洲”工作室。

　　“你先向我解释解释，这玉佛到底是跟谁一起请的。”袁心冷冷地说，钱小朵也安静了下来。

　　两人来到银杏街区中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点了两杯价格不菲的咖啡，却都没有喝。

　　“钱小朵，你知道他老婆是什么人吗？是清州银行第三大股东的千金！”袁心单刀直入。

　　钱小朵搅动着杯中的苦涩液体，不敢抬眼看袁心：“我知道。所以我辞职了。”

　　“钱小朵，你给我醒醒！你是圣母吗？你可以牺牲一切，在下水道里生活一辈子？”袁心发起火来。她很清楚，即使是朋友之间，也应该互相尊重、守住边界。但此刻她实在忍不住，她觉得朋友正在抱着油罐纵深跃入火海。

　　“他不爱他老婆。”钱小朵的声音弱了下去。

　　“哪个渣男不是这么说的？你去网上看看！他跟你承诺了什么，我能给你马上编好！他是不是会说了马上就会离婚？结果呢，就是一直吊在毛驴前面的胡萝卜！”

　　“他是真的……会离婚。”钱小朵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袁心又恨又怜，将勺子甩进咖啡杯，昂贵的液体飞溅到桌面上。

　　“他是怎么说的？”平复心情之后，袁心皱着眉。她打算从钱小朵的叙述中找到漏洞，将她狠狠打醒。

　　“林洪不爱他老婆，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孩子。”钱小朵睁大眼睛，露出一丝微笑，“他学识渊博、认真努力，即使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就算这样，又如何？”袁心强压怒火，“他今年和你一样，才二十几岁吗？他舍得抛弃部门中的第一把交椅，一穷二白地重新开始吗？过了三十五，考基层公务员的资格都没有了！”

　　“袁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钱小朵温和地打断袁心，“他已经答应我，年终奖到手之后就辞职，离婚……”

　　“钱小朵，你疯了！”袁心不可置信地看着朋友，见她依然挂着满脸听不进劝的神情，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出门去。

　　近几天降温，冷风吹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太阳穴也开始生疼。

　　一团乱麻。无论是朋友，还是自己。

　　袁心在寒风中慢慢走了一段，让凛冽的空气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回到小公寓时，已是万家灯火。想必那些散发出橙色、暖黄色灯光的家庭，正围坐在圆桌旁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或是一起讨论着电视剧的剧情。

　　抬头看向属于自己的“小格子”，却是漆黑一片。此时此刻，突然也想找个肩膀依靠，说些不痛不痒的家常闲话。

　　似乎和季枫恋爱之后，心中的小女人依赖心态多了一些，持枪的女战士则向后退了几步。意识到这一点，袁心马上念起“依靠自己、天下无敌”的口号，大步走进公寓楼。

　　电梯口的台阶处坐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黑影，低垂着头，两条长腿交叠成X形。

　　“季枫？！袁心再三确认这并不是幻觉，眼前出现的确实是正在想念的人。

　　季枫站起身，用力将袁心整个人拥入怀中，两只手臂紧紧箍住她，似乎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中去。

　　“喘不过气了……”袁心没入他的胸膛中，后背被他勒得生疼。她想要开口说很多话，说枫叶胸针的事，说简方深回来的事，说钱小朵的事，但却被他那沉重的气场压制住了。

　　“去我家，楼道里好冷！”袁心奋力从他怀中钻出来，凝视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送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递给袁心，笑容中透露着些许疲惫。

　　平日只作window shopping的奢侈品，这段时间内连续收到两次，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盒中是一对小小的心型耳钉，镶嵌着点点碎银作装饰。

　　“送我这个干吗？”袁心“啪”一声关上盒子，眉头微皱，有些不是滋味。在他心中，仿佛只要拿出奢侈品，便能随随便便收买自己一样。

　　“你适合这些漂亮的东西。”

　　这是在提醒我，不要佩戴那对枫叶耳钉吗？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说开？袁心等着他讲述枫叶领带夹的故事，再给予最大程度的理解与安慰，两人便又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关系也将更进一步。

　　而季枫却始终绝口不提。楼道中的声控灯熄灭前，袁心捕捉到他眼中似乎流淌着无尽哀伤。鼻子的弧线，下颚的棱角折射着幽微蓝光，忽明忽暗，仿佛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上去坐会儿吧。”哀伤的情绪流淌到袁心身上，她心一软，语气也开始缓和了一些。

　　声控灯再次亮起，季枫深邃的眼中已看不出情绪，只有长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薄唇微微张开，声音十分低沉：“他回来了。”

　　袁心想了几秒“他”是谁，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简方深啊？”本来想好好说说简方深的变化和自己的心如止水，但看着季枫神色淡然的脸和欲言又止的样子，袁心突然想有意刺激他一下。

　　“今天一起吃了过桥米线，大学城的那家。他帮了我个大忙，一季度存款任务搞定了。”

　　期望他像自己质问“秋如冬如”一样，主动问东问西、追问到底。那酸酸的气息恰恰代表着他在乎，自己也就能顺水推舟地笑称“往事如烟”。

　　然而季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朱山峰的声音如同开了外放：“你在哪里？马上轮到了……”

　　挂掉电话，季枫深深看着袁心，似乎要把她的身影印刻在漆黑的瞳仁中。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冰冷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庞、发丝，转身融入茫茫黑夜之中。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哀伤的神情又代表什么？难道想要分手？这点事应该不至于啊。那为何又要送东西，是想补偿我吗……袁心站在原地，反反复复地自问自答，却没有一个答案拿得准。

　　然而她今天已是身心俱疲，便慢慢走回家钻入浴缸闭目养神。在玫瑰精油的氤氲下，精神一点一点恢复。

　　她抓过手机，通过了简方深的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