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34、第三十四发子弹

　　有过异地恋经验的情侣都清楚，在电话中、信息中交流，总是误会频生、彼此猜忌。然而金风玉露一相逢，是非对错统统都飞到九霄云外，眼中只看得见彼此。

　　因为季枫的职业性质，两人比异地恋强不了多少。袁心只有揣测着“还给她”这三个字背后的意思。如果是当面说出来，他是眉头紧皱、语气严肃，还是轻描淡写、说说而已？

　　文字是奇妙的东西，也是产生误会的根源。

　　思考了一会儿，袁心边摆弄着耳钉边拨通视频通话，想要当面解释陈美竹那一番令人实难拒绝的操作，也想听听季枫真实的想法。

　　对方却飞快按下拒接。

　　大概是在训练，不方便接听。袁心猜测着，在对话框中打字，尽可能清楚还原当时的情境。刚打到一半，收到对方的信息。

　　季风：我说还给她。

　　这是什么语气和态度？昨天还你侬我侬，今天怎么就变成简方深二号了？袁心十分不悦，但仍然坚持编辑完信息发了过去。

　　季风：真想拒绝的话，总是可以拒绝掉。

　　言外之意是我本来就不想拒绝？把我看成什么人，贪恋钱财的捞女吗？袁心的火气骤然变大。诚然，自己喜欢好一点、贵一些、有质感的东西，也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然而前些日子你还说这是热爱生活的表现、生机勃勃的象征，现在怎么就反转了？

　　最重要的一点，这对耳钉是两片栩栩如生的枫叶。即使没有那两颗耀眼的大钻石，即使是对银质的便宜货，喜爱程度也丝毫不会下降。

　　袁心越想越想不通，索性查了查这对耳钉的价格，咬着牙将刚到手的工资和季度绩效，外加一部分存款给季枫打了过去。

　　圆圆：我买得起。请帮我转给陈阿姨。

　　对方没有收款，也没有再回话。

　　不知怎么的，袁心想起那首歌：爱像一阵风，吹完他就走……

　　韩宇像一个小太阳一般，带着灿烂笑容进门。袁心精神为之一振，将那片阴霾暂时赶走，耐心细致、全然投入地给他讲起工作上的事情。

　　管理营业网点的个人业务、策划个人大客户相关活动、进入高校做好校园金融服务……她把每一项工作的大致工作内容进行简要说明，便已经花去近两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

　　韩宇记得很认真，不懂之处适时提问，此刻见袁心端起咖啡纸杯，大概是累了，便也伸着懒腰，说起其他话题：“袁总，我总觉得你像一个人。在新员工培训会上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像。”

　　“哦。”脑子稍稍有一点空隙，袁心便想到季枫的事，随口应道。

　　“我说真的！”韩宇试图抓回袁心的注意力。

　　“大概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吧！”袁心见他样子认真，笑着回答。

　　“你像我哥前女友。”韩宇盯着她，“我见过照片，他出国之前两人一起拍的。”

　　“你还有哥哥？”但关于男友女友，前男友、前女友，袁心现在只想统统屏蔽，“我记得你的简历上写，你是独子啊！”

　　“是表哥。”韩宇解释着，“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袁心并没有心情听别人的故事，按亮手机，对话框的最后一条依然停在那笔没有被接收的转账上。

　　韩宇见状，识趣地回办公室做起工作来。

　　一连两天，袁心如同年末的每个银行人一样，忙到日夜不分。虽然韩宇上手很快，毕竟是两个人做三人份工作，几乎腾不出时间和季枫联系。

　　只是转账超时被退回之后，袁心又将它转回去，再超时，再转回去。

　　实在不行，等明天季枫回来，就取出现金还给他！小镇女孩的自尊与骨气傲然挺立。

　　暮色黑沉沉地拉下来，海川一家沿海小酒馆内灯火通明。朱山峰难得在此时此地现身。

　　除了特训的日子，他一直过着一种极有规律的生活：早晨六点起床，运动、读书、吃早饭，投入全部工作一整天，晚上10点睡觉。

　　就连吃饭，也只吃老婆翻来覆去做的那两样菜，酒就更不会喝了。

　　此刻，他与季枫对面而坐，两人面前都摆着小酒盅。

　　季枫虽然神色淡然，却还是给朱山峰抓住了内心的蛛丝马迹。

　　“一场预选赛而已。拿到门票就好。”朱山峰罕见地宽慰起他来。他几乎是看着季枫长大的，每当他遇到什么困难问题，从不主动开口求助，而是一个人待在黑暗中消化处理。

　　刚才，朱山峰把他从漆黑一片的宾馆中拉了出来，主动邀请他陪自己喝一杯。

　　上午进行的第二场预算赛，他只得到第四名。名次与积分暂且不谈，让朱山峰担心的是季枫的状态。

　　这次比赛中，季枫在8名选手中罕见地枪枪率先击发子弹。自然没有超时情况出现，然而稳定性却失掉了。

　　季枫举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终于幽幽开口：“教练，我一直想问问您，师娘跟了您一辈子，没大富大贵过，她快乐吗？”

　　朱山峰也喝了半杯，被辣得皱起眉头：“你小子这是遇到感情问题了？”

　　师娘是世界冠军朱山峰背后不可或缺的女人。朱山峰刻苦训练，师娘一人挑起两家人重担；朱山峰站在世界之巅，师娘在原地笑着祝愿他；朱山峰退役后闲不住，师娘全力支持他培养射击人才。

　　朱山峰也不清楚她究竟快不快乐。他虽是世界冠军，但奖金和收入并没有大多数人想象得多。

　　“上次我问过你，射击对你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朱山峰又举起酒杯喝下半杯，“反正对我来说，几乎是全部。亏欠你师娘的，我打算等退休以后，好好弥补。也快了，就半年时间了。”

　　“师娘想要的条件，您提供不了，怎么办？”季枫单刀直入。

　　“那她就不是你师娘咯！”朱山峰苦笑着，充满了对老婆的愧疚。

　　“我却是个贪心的人。既想做好射击事业，又想要创造好的物质条件。”季枫的坦诚让朱山峰略有吃惊，在他印象中，他很少表露野心，“全运会，我一定全力以赴，让您安心退休！”

　　这夜正赶上大潮，海浪来势凶猛、声音澎湃，季枫几乎彻夜未眠，隔窗听着涛声，思考一朵浪花的何去何从。

　　一回到清河，季枫便收到袁心便发来信息。

　　圆圆：我在你公寓楼下。

　　季枫连忙对着穿衣镜整理发型，正正衣领，大步跑下楼去准备将她接上来。经过一夜思考，他做了个决定。

　　袁心身穿清州银行制服大衣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手臂上挎一只经典花纹波士顿包，腰身纤细，小腿修长，发丝间渗满温暖的阳光。

　　这样一个女人，理应并且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季枫微笑着，喊她的名字，向她挥着手。

　　袁心转过头，耳垂上的钻石太过耀眼，刺得季枫眯起眼睛。

　　“你不收，我只有送上门来了。”袁心走了过来，从小包里拿出几捆钱，故意侧着头将枫叶耳钉展示出来，“这耳钉，我实在喜欢，所以买下了。放心，不是白拿人家手短。”

　　来之前，明明很想缓和一下气氛，话到嘴边却不知不觉走了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枫没有伸手接钱，眼神黯淡，声音低沉，“外面冷，到我宿舍去坐。”

　　“不用。我来这里是为了送钱的，我买得起。”明明很想上去，在淡淡的皮质气息中呆上一会儿。

　　“上去说吧。接下来，我会很忙……”季枫试图揽住她的双肩，她却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

　　小镇女孩的自卑与自尊，门户不对等的恋爱经验，在此时此刻却对着一个不太想干的人暴露出来。

　　一阵汽车行驶声由远而近，缓解了有些僵住的局面。但袁心看到那辆车时，不禁将防御墙修得更高。

　　正是那辆隔夜茶水颜色的路虎。

　　刘予舟从车上走下来，提着一个多层保温大饭盒东看西看，突然将目光定格在公寓楼门口木头一样杵着的两个人。

　　“妈，你怎么来了？”“阿姨好。”两人异口同声。

　　刘予舟直接忽略掉袁心，对着季枫说：“儿子，你这里还真难找。快带妈到你宿舍去！这不，秋如给我做了饭，手艺不比刘姨差，又都是高蛋白又清淡的健康食材，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妈，宿舍不让运动员之外的人进。”季枫看了一眼手中拿着钱、不知如何是好的袁心，“您回去吧，自己留着吃。”

　　“怎么，赶你妈走？”刘予舟声音提高两倍，“我辛辛苦苦特意来送饭……哦，你是准备和这个银行服务员干点什么？”话毕扭头瞪着袁心。

　　在她锐利的目光之下，袁心无处可逃。若是换做自己的妈妈，她大可以揪住她“银行服务员”的说法大声吵上几句。但是刘予舟是季枫的妈妈，又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袁心不敢也不愿贸然行事。

　　“袁心，你先回去。我稍后联系你。”季枫靠近她，低声说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袁心微微点头，对刘予舟说了句“阿姨我先走了”，便准备转身离开。

　　袁心却感觉刘予舟的目光似乎定格在自己的耳朵上。

　　“呵！你这耳钉，挺好看！”刘予舟语调十分奇怪，话毕便将饭盒“哐当”一声甩在地上，转身走向汽车。

　　季枫大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