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28、第二十八发子弹

　　去“绿洲”送马卡龙之后，袁心反反复复将常遇晴的各种动机、表现与行为好好思考了一番。

　　她不喜欢含含糊糊、一带而过，特别是在感情方面。

　　“我和常遇晴，一直有联系。”季枫坐起身来，把散落在床上、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递给袁心。

　　袁心从羊绒衫中钻出脑袋，“哦”了一句，并没有表现出奇怪的样子，继续追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微笑着看她。

　　“越不坦白，越有鬼。”袁心交叉抱起双臂，“都老大不小了，没什么好吃醋的。我只是想了解你更多。”她是那种吃个鸡蛋都要问一下母鸡名字的人，而他却习惯于没必要的话绝不多说。

　　“刚才，朱教练找过我。”理智终于在感情潮水褪去后赤裸裸地露出来。

　　“嗯。”季枫只是低声应着，再次把袁心拥入怀中，似乎在炫耀他平稳的心跳。

　　袁心轻轻闭上眼睛，旁敲侧击：“人们总把亡国的罪推在妲己、褒姒身上，我又没那么漂亮，背不动这口沉重的大锅。”

　　季枫轻轻笑着：“射击比赛，我会尽全力。”至少这是他熟悉、可以掌控的领域。然而在面对女朋友疑似被情敌夺走时，却没人教过他，如何能保持淡定、面不改色、心率平稳。

　　手机来电，欢快的乐曲表示这个人来自通讯录中的“同事”分组，袁心马上接起来。

　　“你人在哪里？准备回行。”付如意的声音冷冷传来，“我在小李车上，车停在食堂门口的空地。”两人来的时候，搭乘的是行里的公务车。

　　“你先走，我自己打车回行。”袁心说完便准备挂掉电话。

　　“蒋总说，他有业务上的事跟你交代，只有回行的路上有空。”对方语气很硬。

　　“那就在运动员公寓楼下集合。”袁心想了几秒，还是做出让步。激情虽美好，却只能绚烂一时；始终延绵不断向前推进的，只有琐碎繁杂的生活。

　　看着袁心精神抖擞的背影，季枫也神清气爽起来，甚至对即将举行的全运会选拔赛升起前所未有的强烈胜负心。

　　透过车窗，袁心一眼便看到满脸通红、紧闭双眼的蒋之义。他坐在后排，斜靠在付如意身上。

　　“挺会利用时间。”付如意见她脸蛋依然挂着一层淡红，意有所指地嘲讽。

　　袁心并没有理会她。付如意一向是个聪明且敏感的人，最擅长看眉眼高低，捕捉人际交往中的蛛丝马迹。跟这类人较量，袁心自知占不到什么便宜，一不小心反而还会落入她专门挖好的坑中。

　　袁心让小李点火发车，回过头直视着付如意：“先送蒋总回工业银行？”他自己有公务用车、有司机，却偏要钻进城商行的车里，不知是何居心。

　　“去清州银行。”蒋之义睁开眼，时机恰当，咬字清晰，八成又是一个装醉的。“我找林洪说点事。”

　　车子缓缓驶出世外桃源一般的体育中心，迅速汇入繁忙而现实的主干道中。

　　蒋之义和付如意都喝了酒，刺鼻的酒气混合着葱蒜荤腥，在封闭的车内来回激荡。袁心不顾天气寒冷，将车窗摇下一条小缝，冷风直接吹着她的脸庞，让她一半混沌、一半清醒。

　　刚才还身处于飘着淡淡皮质气息的干净房间，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跳回明枪暗箭的现实里？

　　袁心有些害怕起来。她并不是害怕与后座上的两人、单位大厦中的所有人周旋，她是害怕自己的松懈。因为她发现自己正在贪恋那安逸舒适、身心放松的小宿舍，甚至对应付眼前的两人产生了一丝疲倦。

　　这绝不是什么正常事。她提高警惕，把自己重新调回职场女斗士状态，将“为了美好生活而奋斗”的目标再次擦得雪亮。

　　“小袁呐，”蒋之义洪亮的声音中带着刻意的醉意，“你在总助岗位上也快一年了。如意下周正式任总助，你们俩可得互相帮助啊！”

　　“如意能力强、又肯干，她能当我的老师。”袁心半真半假地回答。

　　“袁总可别这么说，”付如意喝过酒之后的声音更加沙哑，“你的管理手段多，软硬兼施，我要向你好好请教。”

　　袁心选择沉默。这就是蒋之义要说的事？让自己再三确认，他对于身边人的职位高低掌握着一定话语权？或者是大秀恩爱眼气自己，期待自己痛哭流涕地滚回去求他？

　　“感谢你啊，小袁！”蒋之义心情不错，“不是你，我也不会认识如意。”

　　三个人都干巴巴地笑了，原因不尽相同。袁心想起付如意把自己堵在会议室，专门为蒋之义澄清的英勇行动。如果两人是真爱，那就祝福他们。

　　付如意很快便正式升任机构部总经理助理，袁心的分管科室仍未补员，只剩李木子一人，她的工作量大了起来。带员工、做管理、忙杂物，人经常累得找不到北。季枫也处于封闭训练之中，有时两人半夜开着视频聊天，袁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天，刚从跨部门会议中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李木子轻轻敲门进来，说凌总找她。

　　袁心盯住李木子阴晴不定的脸，似乎和平时表现出来的谦虚谨慎、过分谦卑不太一样。

　　圆眼镜后方藏着的一对大眼睛躲躲闪闪，却又在强装镇定。

　　“好，我马上去。知道什么事吗？”袁心拿起工作记录本和钢笔。

　　“我不太清楚。”声音弱下去。

　　袁心的判断是对的，从凌总紧锁的双眉和充满愤怒的眼睛里，她更加确信自己又粘上了什么麻烦。

　　凌总站起来，双手插兜，瞥了一眼袁心又看向川流不息的主干道：“我们个人金融部的员工，和其他部门有什么不同？”

　　“咬定目标，卷起袖子，弄脏双手”。袁心对部门文化的提炼倒背如流，她一直以来深深认同这个文化。

　　“弄脏双手”并不是去做什么不合规的事，而是让你有舍得、豁出去的勇气，别太计较会付出何种代价。

　　凌总四十出头，未婚无子，有时间、有野心、有能力，将整个身心全部奉献给工作。她一手带出的个人部“铁娘子”团队在全行赫赫有名。

　　林洪掌管的机构部在业务范围上具有先天优势，涉及金额基本都上亿，是基层员工奋斗的首选目标。除此之外，个人部便是位居第二的去处。每年岗位双选，凌总办公桌上总是堆满厚厚一沓志愿表。

　　袁心便是凌总从这几百号人中亲手挑选、亲自带出来的。到基层网点视察时，凌总对她那双眼睛印象深刻。

　　当时她只是个普通柜员，灵动的杏眼中却燃烧着一团火，拼命找机会多和凌总说上两句话、表现出业务有多熟练，还提出了几点不那么成熟的建议。

　　在凌总眼中，一路成长到现在，袁心的动力之火似乎不再燃烧得那么旺了。

　　“你得再好好琢磨一下部门文化。”凌总终于转身，直视袁心，“光会背有什么用？”

　　袁心马上意会到她指的是蒋之义的事。

　　凌总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用手指关节敲着正中央的一份文件：“付如意跑到机构部去也就罢了，李木子也要跟着走！”

　　袁心诧异几秒，定睛看向桌上的文件。是李木子的手写申请，要求调动到机构部，在付如意手下工作。林洪已经签署了“同意”。

　　“把资源拱手让给机构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凌总声音提高了几倍。之前她特意向袁心交代过，李木子的家庭有一定背景和资源。

　　“对不起，凌总。我马上挑选合适的员工，一周内将名单交给你。”遇到问题与意外，袁心首先想到的总是该如何解决。

　　“高校金融和社区金融，抓紧推进。别再让我失望。”凌总摆摆手示意她出去，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

　　“一定尽全力。”袁心干脆地答应，犹豫几秒钟还是开了口，“凌总，您还记得上次，评审会方案搞错的时候，李木子送了几份文件过来？我想留份最原始的版本存个档。”

　　“你当我这里是档案室吗？”凌总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没好气地回答，“她就送来一份。还有，工作交接的时候，注意核查清楚，别把不该带走的带走！”

　　袁心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上次故意送错文件，导致袁心被凌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时，李木子将脏水泼在了付如意身上。

　　凭袁心对付如意的了解，她慕强、善妒，却不会拿工作这种事情进行报复。反而是看似小白花一朵的李木子，平时乖巧可人、忙前跑后，实则没有那么简单。这样的人，走了也罢。

　　“小白花”正在自己办公室双手垂立，神色不安。

　　“进来吧，木子。”袁心微微一笑，语气很是轻松，顺手打开办公室门。

　　“对不起，袁总……”李木子低下头，“这时候你这儿正缺人，可是我要却走了……”

　　“道什么歉啊。”袁心打断她的话，在椅子上坐下，深深看着她，“第一，机构部能学到项目贷款、银团融资之类的大业务，接触到更高层次的客户；第二，薪酬更高；第三，如意刚过去，你们俩一个科室呆了将近一年，去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我在您这里学到了非常多、非常好的工作方法……感谢袁总……”李木子显然不曾料到袁心会站在她的角度说话。

　　“不管到哪里，人总要用实力说话。”袁心微笑着，“祝你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