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枪[射击]》冥王星暗

25、第二十五发子弹

　　没有凭借“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击退钱小朵，甚至大大方方地邀请自己“兴师问罪”，以袁心职场阅人、精读厚黑学和识人术的经验来看，肖芷卉百分之一万不是善类。

　　“怎么，不想为你的小姐妹出头了，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传照片给刘予舟？”肖芷卉呵呵笑了两声，直接戳穿袁心的来意。在她阅尽花花世界的眼中，袁心无异于一个透明人。

　　“别怕，我只是到你们行交授权委托书的。”肖芷卉笑着，拿起桌面上一张A4纸，递到袁心眼前。

　　是清州银行第三大法人股东委托肖芷卉参加股东大会的授权委托书，白纸黑字清晰分明，公章与法人印章鲜红刺眼。

　　肖芷卉是清州银行第三大股东的千金。

　　袁心头脑飞快运作，在她构建起的全行人际关系网中，这一条通路是全新的。

　　这样一来，林洪为何身居要职、态度桀骜，甚至连高管对他都相对客气，就豁然开朗了。

　　袁心倒吸一口冷气，再次庆幸自己并没有贸然行事。肖芷卉含着金汤匙出生，再怎么折腾，始终有舒舒服服活到老的资本；然而自己若失去这份捏在她手中的工作，便彻底一无所有。

　　“需不需要我帮你交到董事会办公室？”袁心故作镇定，晃了两下授权委托书。

　　“你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把监控截图发给刘予舟？”肖芷卉毫不理会袁心的讨好，慢慢走到她面前，双眉轻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既然她有意不断提起这件事，袁心索性表明自己的态度，“季枫相信我就好。”

　　肖芷卉轻声笑了起来，高马尾随之微微颤动：“你们可真是年轻人。”只有半熟不熟的年轻人，头脑才如此简单。

　　“结婚，明明是两个家庭的事。你可以问问林洪。”

　　袁心回忆起小朵带着一脸崇拜，说林洪出身寒门，却凭借横溢的才华与不懈的努力，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实话跟你说，季枫妈妈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她心中的儿媳候选人，出不了我们那个圈子。门当户对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要不然，林洪为什么放弃了你那个小姐妹呢？”肖芷卉依然笑着，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季枫这孩子，从小就最听他妈妈的话……”

　　袁心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她不能完全认同肖芷卉的观点。自己有手有脚，大可以放手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爱想爱的人，何必依靠家庭？当然，自己的家庭一点都靠不上。

　　林洪急冲冲地推门而入。

　　虽然已是冬日，他额上仍渗出细密的汗珠，微微喘着气。

　　见袁心出现在办公室，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那是袁心从未见过的神色。在她印象中，从进入总行起，林洪便一直挂着一张“生人勿近”的面庞，嘴角永远向下，气场永远在上。

　　袁心不止问过钱小朵一次，到底喜欢他什么。是那张已经生出皱纹的臭脸？亦或是她原本就享受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受虐感？

　　很快，他便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神态，冷冷问了一句“有事么”。

　　袁心一眼便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文件，大号字体的红头排版实在过于鲜红刺目。

　　是同意钱小朵辞职申请的批复文件，已经印上红头、盖好印章。

　　袁心深深盯着林洪，低声回了句“现在没事了”，便径直走出他的办公室。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总行文件流转的高效率。按照以往惯例，非特急公文，从拟文，到一层一层审核，再到领导签发，机要室套红、用印，没有两三天下不来。

　　而这一次，林洪亲自下场去催办，亲自取回纸质文件，显然是交给肖芷卉的。

　　路过机构部总经理助理办公室，袁心侧过头内看，空无一人。钱小朵没有如往常一样笑吟吟地坐在椅子上，从今往后，也都将不会出现在这里，管理林洪的吃喝拉撒。

　　人走茶凉，只有书架上摆放的几排卡通手办和孤零零的小碎花坐垫证明她曾经来过。

　　回到办公室坐定，她突然有些恨起自己来。恨自己还不够强大，不够有话语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迫改变人生轨迹，干巴巴地听着富家千金居高临下地随意嘲弄自己。

　　“季枫妈妈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肖芷卉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如魔音绕耳、反复不绝。

　　袁心从小练就的迎难而上、越压迫越反抗的精神被充分激起，她飞快换下工作服，踩着高跟鞋在寒风中快走将近半小时，又排了半小时的队，才在一家高级意大利甜品店买到四块价格昂贵的马卡龙。

　　她打算去“绿洲”工作室，向常遇晴好好了解一下刘予舟。说来惭愧，季枫似乎对自己了解至深，而自己对他的感觉，却是从那皮质射击手套开始的。她正值壮年却空窗太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本能，才迅速陷入恋爱。

　　他的家庭、他的过往、他的一切一切，她都只是了解个大概，甚至还不如常遇晴熟悉。

　　常遇晴的脾气秉性也很奇怪，袁心一直叫她“妙玉”不无道理。她素食、断糖，却也会贪恋意大利甜品店的彩色马卡龙，吃的时候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抿，仿佛吃下去的全是快乐的罪恶。

　　风铃叮铃叮铃地响着，袁心又一次在贵妇们的插花课上不请自来。

　　常遇晴身穿羊绒短衣和一条阔脱裤，头戴格纹贝雷帽，手上正握着一支粉色百合花。花瓣肆意舒展，花蕊傲然挺立，清新纯洁中又藏着几丝妩媚。

　　如往常一样，她只是抬眼瞥了袁心一眼，便又专心讲解起如何去除花蕊、延长花期。

　　袁心把精致的点心盒子放在小茶桌上，在草编坐垫上盘腿坐下，欣赏着常遇晴的倩影。

　　曲线优美，气质若兰，谈吐不凡。不愧是简方深那种公子哥儿都会高看一眼的人。

　　不知季枫怎么看她？袁心像侦探一般，将常遇晴对待季枫的态度、说过的话在脑海中重映了一番。

　　果然还是能察觉到些什么的。

　　21点半，插画课终于结束了。

　　常遇晴不紧不慢地走到袁心身边，两手在胸前交叉抱起：“说吧，又有什么吩咐？”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袁心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指了指小茶桌上的马卡龙盒子。

　　“我戒糖。你又不是不知道。”常遇晴连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去添红茶，“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听我当面恭喜你一句吧？”

　　“你都知道了啊。我和季枫的事……”接过她递过来的骨瓷茶杯，袁心嘿嘿笑着。

　　“季枫妈妈早就说了。”常遇晴啜了一小口茶，挑眉看着袁心，“两天前的瑜伽私教课，她在我这破口大骂，说季枫没经过他允许，找了一个吃里扒外的银行女。我只能临时改变课程内容，整节课都带领她调整呼吸。”

　　“我们上周才在一起的。本来想马上告诉你，但小朵那里出了点事，没顾得上。”袁心叹了口气，“晴晴，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刘予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遇晴放下茶杯：“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到我这里套信息来了。”

　　“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仙人掌，怎么比往常还要刺儿啊！”袁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是想先把敌方的喜好、弱点都摸透！”

　　常遇晴低头喝茶，不再理会。在她心中，袁心无论做什么都带着强烈的功利性，不纯粹、不高洁、不艺术。她带来的马卡龙也一样。

　　“算了算了，”袁心主动缴械，“其实我今天来，还想给你介绍笔生意。钱小朵辞职了，心情很不好。我想让她到你这里来上课，画画、插花、瑜伽，什么都行，费用我来出……”

　　“我这里的学员早就满了。”常遇晴冷冷看着她，“上次沙龙结束之后，有几个锲而不舍的客户非要来，我已经牺牲了一部分休息时间，又加了几节课。”

　　“小朵不是一般的人。在我心里，她和你同等重要。”袁心拉住常遇晴的双臂，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一段极小的缝隙，“或者说，只比你差那么一点点……”

　　见常遇晴不回答，袁心便知道她默许了。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一边捂着鼻子嫌弃你，一边又实实在在做着对你好的事。

　　“谢谢晴晴！”袁心站起身来，指指圆桌上的点心盒，“一次吃一小小小小点，问题不大。你慢慢吃，我要回家了！”

　　走到风铃前，袁心突然听到常遇晴在身后幽幽喊着自己的名字。

　　袁心回过头，见她依然坐在远处的瑜伽区，穿过空旷的房间远望着自己。

　　“和季枫……好好在一起。”她清冷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就在这个瞬间，袁心突然开窍了。从始到终，常遇晴和自己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但她却偏偏挑中普通的自己做朋友。

　　如此想来，她是不是也带着某种目的性和功利性，正是她自己所不齿的那种？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袁心脑海中冒出妙玉的判词。

　　隔着空荡荡的工作室，她大声说出三个字：“我会的！”。

　　“再见。顺便告诉你，我和李建中也正式在一起了。”